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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07年5月5日)

在我们即和我萨克逊、盎格鲁的实验室里,三天两头就有大喜发生,再两天三头就有大悲发生。也就是说,有时候,萨克逊大叫,有时甚至抱着盎格鲁跳舞,真的是跳舞,是交谊舞那种。他们弄来了一台老掉牙的至少有一百年历史的唱机。现在的人见过这种东西的几乎没有了,除非在博物馆里。他们说这是阿尔贝特给的。阿尔贝特说,放在他那里也没用,你们就拿去吧,那几张唱片也一起拿去。盎格鲁说 :简单地说,那天阿尔贝特情绪特别的好。萨克逊说:月亮从西边出来了。

有时候,他们就开着那个唱机,放着里面的圆舞曲,在我们小小的实验室里转圈。

那多半是他们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时候。

毕竟是搞科学的,那种取得成就的喜悦是其他人几乎理解不了的。

可是,几天后,他们就会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半天不说话。吓得我也不敢说话,一般也不敢问他们为什么。

其实,按我的理解,他们俩的研究进展得真的是出奇的快,不断地会有成就出来。他们喜的是这种成就,或者说突破,几天后,他们悲的却也是这种成就或者突破。在生命科学领域,每一个成就的取得都需要至少几年的时间,有时候还远远不止。象他们这样几个月就有进展或至少有变化、突变的情况真的罕见。

自从萨克逊采取胶原细胞包围法后,他们的人鼠脑细胞混合液的副作用真的是大大降低了,吱吱叫的兔子和猴子不再吱吱叫了。我从科雷那里偷师了一些简单的倒置原理,我转告了萨克逊、盎格鲁,他们也把这种倒置原理放进去。其实不能说我是偷师,当然是科雷告诉我的。他不会告诉我太多。但即使是一个分子,对我来说也已经受用无穷了。

结果是奇妙的。也是几个月前的一天,萨克逊冲进来,先是抱住了我,因为我站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然后又冲上去抱住了盎格鲁,然后跟盎格鲁放着圆舞曲大跳其舞。

在我问了他很多遍后,他才说:穿上防护服,跟我走。

后来我想起来,他说这话力度很大,真的象是一咬牙二狠心三跺脚说出来的。

我们出了门,实验室的门,马上又进了门,进的是我们的实验室对面那个养实验动物的房间的门。

这个房间不是我随便可以进来的。除了萨克逊,可以进来的人只有盎格鲁。可是据我的观察,盎格鲁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到那里面去过了。送食品或者说饲料进去的,还有打扫卫生的,都是一个可以说是男孩的人,一个长相象南亚人的男孩,他叫罗比。

在我们的实验室里,他象是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可是进了这里的门后,他一下子变得得意洋洋。他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打开一道玻璃门,这里面的几十个小动物跟其它同类型的小动物没有什么区别,该爬的爬,该跑的跑,该呆着的呆着,猫发出猫叫,狗发出狗叫,猴子偶尔地吱吱一下。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我也没有问。盎格鲁脸上有一丝微笑。我觉得这里,尽管这里增加了很多动物,但她并不惊讶。那么多小动物之存在应该是她知道的。

走出这个空间,声音大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多的人。就象是后面通着一个会议室之类的地方。

然后,萨克逊把我们带到了里面,推开了另一道门。这是一道铁门,我感觉得到萨克逊推门时的力度。推门时他顺便似地摸了摸那个叫罗比的站在门边的南亚面孔的男孩。这个罗比我是每天都见到的,他总是谦恭地低着头。你跟他说话,他抬起头来看着你的时候,脸上会有羞涩的表情。很可爱的一个男孩,我估计也就十五六岁。这是我在细胞滩见过的年龄最小的孩子之一了。

顺便说一下,我在细胞滩七年多了,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小孩子。最小的大概就是象罗比这样的。

我问过娜拉,她说她也觉得疑惑。这里甚至没有听说哪个女孩子或者女士怀孕的。云吴当时说,他听说过,在这里是不允许怀孕的。若雪当时说了一个微故事,一个给我非常深印象的一句话故事。她说:我们研究室里有一个女人怀孕过。是她跟我说的。后来她就不见了。跟她同时不见的还有一个男人。

汉语里有一句话叫田鸡箩打翻了。形容热闹,形容人声鼎沸。这道铁门被打开后,有点接近这个状态。

其实更准确的,应该说,有一种爆炸感。人的声音,人的声音在爆炸。

还有一种感觉:我象是走进了过去的人世间曾经走进去过的黑尼木的一个啤酒酒吧。那里的酒吧都特别的大,总是挤满了人,站着的人比坐着的更多,感觉所有的人都在讲话,所有的人的讲话把这个很大的室内空间弄得没法听清人的讲话。每一个人都必须扯着嗓子讲话,应该说是喊话。我进去过,我说过一些我还没有出来就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的话,可是出来后,我发现我的嗓子已经哑到我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声音的地步。

这里面,一开门,就是这种感觉,就象是有许多许多的人在抢话语权,在讲话。是的,你没有读错,我说的是许多许多的“人”。你一听就知道是人在讲话。可是太嘈杂了,什么都听不清。就是这种感觉。

可是,我没有看到人。除了我们刚刚踏进去的三个人,并没有其他人。

我看见盎格鲁的嘴巴张开着,明显的合不拢了。看来她也没有到这个铁门后的房间里来过。

这里面没有人,但所有的物体或者说小动物都在讲人话,说得直接一点,都在讲昂语。你如果注意倾听,首先是离你最近的讲话的小动物,你还能听出它和它和它在说什么。

让我惊讶的不仅是它们都在讲人话,而且他们都在做着对小动物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动作。比如:它们都站在两条腿上,也就是说,它们都象人一样地直立着。当你看到一只猫直立着,用空出来的两条前腿捧着一个杯子的样子,你会以为你进了一个马戏团。

萨克逊什么都没有说。他抚摸了几个凑上来的小猫小狗,出门时还再次摸了摸仍然站在铁门外的罗比的头。他对罗比说,这是波历,你知道的,他会汉语。你跟他说说话。

这个罗比我在过道里经常遇见,我跟他用昂语有过简单的交流。我觉得他可能是原原本本的南亚人,因为他说的昂语有杜因口音。

罗比对我说:你好波历,我知道你的。

说实在的,我的下巴差点脱落了下来。我喘了一会儿气,才对他说:你会说汉语?而且这么标准?你是在哪里学的?

他说:我没有学。我有时候听到你跟其他人说汉语,比如在食堂里。

我想起来了,有几次,在食堂门口,我跟若雪和云吴说话时,一个男孩在旁边站着。我知道那是罗比。他总是低着头,有时手里拿着个吸尘器,有时推着保洁的车。是的,他经常跟着我们走,比如推着他的保洁车。

我说:你就这么听着,就学会汉语了?

他说:我没学多少。

我的震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只听了一些我们的讲话,他就举一反三地学会汉语了?至少学了不少呢。

回到我们的房间里,萨克逊从容地脱下防护服。等我和盎格鲁也脱下后,他才宣布了他的成就。

他告诉我们,这里面一共有96个小动物。玻璃门和铁门后面各48个,两道门后各有12只猴子,12只狗,12只猫,12只兔子。他在几个月前给铁门后的48个小动物统一注射了编号为h35的人类基因,同时给玻璃门后的48个小动物局部注射了其它编号的人类基因,局部没有注射任何基因。

然后,过了两个月左右,他用喷雾器给两道门后的空间喷射了我们共同研发经他进一步改进过的人鼠脑细胞混合剂。

喷射?盎格鲁惊讶地问。显然,她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萨克逊得意洋洋地说:是的,喷射。

我说:也就是说,通过呼吸道传播?

他更得意了:是的,呼吸道,跟流感的传播方式一样。波历,我要感谢你。是你告诉我的那个分子结构起到了类病毒作用。其实那个分子就是一种病毒。你应该知道的。

我说:是的。

他继续说:你们看到了,这种混合液对之前注射了h35人类基因的小动物发生了巨大的作用,这个作用甚至超越了我的预期,而对注射了其它人类基因或没有注射人类基因的小动物没有发生任何作用。这个作用跟之前我们对海依蒂和其它兔子们做的实验有点象,但效果更好。而且,你们知道,之前的那种有很大的副作用,我称之为鼠脑化效应。之后我们一起做了很多的改进,包括胶原细胞,包括倒置,然后你们看到了,一个多月来,这些小动物的人化进程发展迅速,它们的智商与日俱增,而且至今没有发生过一例鼠脑化效应。

我说:你这个成就太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