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咏薇可不想就这样跟她们干耗着。
可她作为晚辈,不好直接明说,便给孙桂芳递了个眼色。
孙桂芳也有些不耐烦了,她能理解对方累了一天了,想直接舒服地坐小汽车回去,但前提是有人主动退出啊。
她只好说道:“要不然你们仨猜拳来决定?”
第一个人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不能再挤挤吗?”
赵咏薇背过身,翻了个白眼。
坐五个人,已经是挤一挤之后的结果了。
还想再挤?!
四座的汽车,怎么挤进六个人?!
对方当然明白,汽车就停在她们旁边呢,能不能坐下六个人,一目了然。
赵咏薇以为她们会同意孙桂芳的提议,没想到三人商量了一阵后,竟然一致决定,还是一起坐公交车回去。
她们的话说得好听,“你们的车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我们就不坐了,免得把车子里弄得全是海水。”
她们既然坚持坐公交,赵咏薇三人自然不会强求。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之后,赵咏薇从后视镜中看到三人各自拎着满满两水桶的蚬子,艰难地往公交车站走去的身影。
有些不解地问道:“妈,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改主意啊?”
赵咏薇可不信她们的理由,什么为了车子不沾上海水,不过是说出来好听的借口罢了。
真要是考虑到他们的车子,就不会一开始非要跟着他们了。
孙桂芳不用回头,就知道三人必然轻松不了。
每个人的水桶里,不但有蚬子,还装着海水呢。
所以,一桶的重量就得有好几十斤。
本来就在海边蹲在地上挖了大半天的蚬子,再提着满满两桶大几十斤的重量,从海边走半个多小时,一直走到公交车站。
这其中有多辛苦,简直不敢想象。
可即使这么辛苦,三人仍坚持一起走,背后自然有她们的理由。
孙桂芳帮赵咏薇解了惑,“她们三人是长期约着一起到海边挖蚬子,然后到菜市场上去卖的。”
离蓝天市场一条街,有一个露天市场,卖各种商品的都有,但大部分都是卖菜和肉的。
除了批发商之后,偶尔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会把自家菜地里的菜拿出来卖。
而跟他们类似的,就有跟三人一样,夏天到海边挖蚬子,冬天挖牡蛎,然后到市场来卖的。
“她们是长期合作,一起到海边,一起到菜市场,互相帮衬着才不会被那些海货批发商贩们欺负,自然不会为了坐车这点小事儿而闹出矛盾。”
经孙桂芳这么一解释,赵咏薇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怪不得三个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达成一致的看法。
此时,他们的车子正好经过公交车站。
站台上,不少人跟三人一样,都拎着工具和水桶满载而归。
赵咏薇的视线从他们身上快速扫过,“他们当中,只有少数人挖蚬子是为了卖钱吧。”
“你说得没错。大部分人跟我们一样,纯粹是想趁着空闲挖一些,为了吃或者是送人。能把这个当作长期营生的人,还是少数。”
“不过,”孙桂芳话锋一转,“海挖挖蚬子的人还是太多了。蚬子的数量和大小,明显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其实,不单单是蚬子,渤海湾里的生物,只要是能吃的,这些年下来,肉眼可见地在减少。
往年他们家里还炸虾的时候,就明显地感受到了。
她和赵会彬小的时候,随便一网兜下去,就能捕捉到不少鱼,又大又肥。
现在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了。
“近海的鱼虾都快捕捞干净了,听说渔船们如今去的地方越来越远了。”孙桂芳道。
这一点,赵咏薇倒是有所耳闻。
她的两个舅舅,孙庆仁和孙庆礼都是养着小渔船的人,两人每年的收入完全来自于渔船上打捞到的海货。
她小的时候,他们每年都能赚到不少,但近几年来因为他们的渔船太小,只能在近海捕捞,而近海的鱼虾数量越来越少,两人的收入因此大受影响。
“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他们太贪心了。”
以前每年的封海期,都会有不听话的渔船擅自下海捕鱼。赵咏薇小的时候,他们家的虾皮生意全年无休,就是因为在封海期,海边依然有不少渔船在卖生虾皮。
那个时候,海警根本无从管理。
“近几年情况好转了不少吧?”梁文斌突然问道。
“对,以前渔船偷着下海,偷着卖,海警船根本查不过来。现在技术发达了,每艘船上都安装了GpS,哪般渔船在封海期动了,海警那边立刻就能收到消息,想跑都跑不了。”
赵咏薇希望,随着技术和法规的愈发完善,能给海洋里的生物留出足够的时间来繁衍生息。
她又想到了海滩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海警拿他们没办法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除了本地人,还有游客,很多人到海边旅游就是为了这样的体验。”
赵咏薇想到路上遇到的人,几乎每个人都拎着两大桶的蚬子。就算除去海水,平均每人每天也得挖走二十斤的蚬子。
那么多人,一天之内被挖走的蚬子,怎么也得有十数吨的重量了。
难怪蚬子的数量会越来越少了。
孙桂芳在赵咏薇的头上摸了一把,把她睡觉时翘起来的头发往下按了按。
“你不用担心蚬子会消失。海边的少了,但早就有人开始养殖了,市场上批发商贩卖的都是养殖的。”
“除了蚬子,海里的各种鱼虾、螃蟹、虾爬子,都有人在养殖,所以不用担心以后会吃不到。”
“所以,真正利益受到损害的就是大舅和老舅这样的小船主了?”
他们既养不起大船去远海捕捞,又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圈起一片海域来搞养殖。
而在近海,还有跟三个熟人一样的人,跟他们搞竞争。
多方的包围围剿之下,他们能赚到的钱自然越来越少了。
赵咏薇长舒一口气。
她可以为蚬子有可能灭绝,不久的将来她可能再也吃不到蚬子,这样的念头而心悸,却不会孙庆仁和孙庆礼两人的营生而有丝毫的担心。
就算她的真实想法被他们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说她心狠也好,薄情也罢,都是他们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