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自在茫然地走在北京街头。
眼睛失去焦距，整个人看起来懵懵懂懂，没有目标地径直向前走。
遇到红绿灯，他还知道遵守交通规则，但就是看上去整个人失魂落魄。走在人行横道被人撞了一下，也没任何反应。
他这一副惨相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幸好他手里捧的是纸箱子，而不是饭碗。
否则，那就是惨上加惨！
赵咏薇吃完午饭，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她并不认识毛自在，一打眼就知道对方刚被裁了。
她叹气道：“每到年底都是各大公司裁员的时候。”
这个时候裁员，可以省去不少成本，当然是资本家们的首选了。
至于被裁的员工和他们的家庭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春节，关他们什么事！
赵咏薇小声对梁文斌说道：“希望我们公司永远不要在年底开除员工。”
公司如今正是欣欣向上蓬勃发展的态势，除了之前的偷窃数据和张家龙几人，公司还真没有开除过一个员工。
但赵咏薇知道，当公司的规模壮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裁员不可避免。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但她希望那一天，不是在春节这个时候。
赵咏薇不认识毛自在，思绪跑远了，但梁文斌认识啊。
他曾经刻意记过主要竞争对手的技术类员工的模样长相。
当时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榜样和对手，没想到真有一天会派上大用场。
毛自在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便觉得人有些面熟，赵咏薇的话提醒到了他。
他立刻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咏薇走了两三步后，见他停下不走，回过身来问道。
梁文斌一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几米远外的人。
“知道他是谁吗？”
“谁呀？”她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脑勺。
“毛自在，电脑工程师，任职于脸书，”他看到对方手里的纸箱子，停顿后又道：“之前任职于脸书。”
随着他的话，赵咏薇的眼睛越睁越大。
她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
能被梁文斌记住的，肯定是技术大佬。他最崇拜技术上比他强的那些人。
从他的话中，赵咏薇不难听出几分崇拜之意。
“他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会被裁员了？”
赵咏薇发誓她没看错。双方身影相错的那一刹那，她没看对方长什么样，但瞥到了纸箱子的一概物什。
书、笔记本、签字笔、两个水杯，相框，还有一小盆的绿色植物。
被裁掉员工离开公司时的标配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欣喜之情。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们正缺这样的技术大佬呢。
两人掉头，迅速追了上去。
咖啡店里。
毛自在放下了纸箱子，手里捧的换成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他轻抿了两口，抬眼说道：“我认识你们，你们是心朋友的老板，梁语文斌和赵咏薇。”
梁文斌眼睛一亮，“巧了。我们也认识你。”
毛自在并没有因此而开心，声音里依旧恹恹的，“哦。”
赵咏薇看着对方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故意问道：“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毛自在扯着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怕你们笑话，我被公司解雇了。”
赵咏薇隐晦地冲梁文斌递了个眼色。
梁文斌不解地发出疑问：“据我所知，你是脸书中国资历最老的员工之一吧。”
当初愿意跟着脸书从硅谷到中国大陆发展的员工，人数并不多，大部分还是在大陆和其他华语地区招聘的。离开大陆市场，肯定会解雇一部分员工，尤其是后招的那些，但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毛自在这样又有资历又有本事的员工吧。
毛自在的笑容里的苦涩溢了出来，他当然听出来了梁文斌的未尽之言。
“就是因为我资历老、有本事，才会在公司要解雇人的时候首当其冲啊。”
反正木已成舟，他不觉得有什么可丢人的，就把部门经理对他使的手段一一细数了出来。
他越说越气愤，把之前在公司里窝的那口气彻底发泄了出来。
在Steve Kerr的办公室里，他不敢说不，不敢有任何异议，更不敢反抗。
他一旦表面上流露出任何不满出来，Steve Kerr绝对会让安保人员反手扣着他在其他员工面前走一圈，再把他押到地下车库。
他的工作照样保不住不说，还会彻底丢脸，在硅谷的名声彻底没了，以后别想在美国主要几个互联网公司找到满意的工作了。
硅谷不大，圈子里的消息传得更快。他但凡冲动一下，可能毁掉的是他后半生的职业生涯。
这才是他愿意忍气吞声的原因。
赵咏薇听得大开眼界。半个小时前她还想着以后不能做太无情的资本家，裁员的时候不能选在春节前。
可尼玛的，美国同行和前辈们真是给她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大课。
不但选在最合适的时机把人开了，开人之前一点风声不漏，从消息出口到人离开公司只有十分钟，连回工位收拾个人物品和跟同事们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真是雷厉风行，毫不手软啊！
不过，人家做得也没毛病。
脸书家大业大，从来不缺人才，全世界学计算机的恨不得三成人都奔那里去，剩下的三分之二，苹果和Google各分一半。
所以，即使手段再粗暴，再没人性，也没人会站出来指责。
这样的消息传开，恐怕大部分的人还会夸脸书一句：未雨绸缪。
不给当事员工回工位的时间，不允许碰触任何电子用品。
不就是担心员工再接触到任何有关公司的数据么。
“美国互联网公司，都是这个德性？”赵咏薇诧异问道。
毛自在一脸麻木地点头。
赵咏薇深呼吸一口气。
梁文斌看着桌对面的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毛自在苦笑一声，“我出生在美国，小时候总听父母说中国多穷多穷，上了中学后我发现事实好像是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上大学前的暑假，我一个人来了中国旅游，从那时候开始便梦想着有一天来这边工作生活。但现在，”他叹了一下，“工作没了，收入来源没了，我没办法再待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