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咏薇把耳机重新戴上，手却伸到书包里偷偷关了随身听。
当年的随身听，里面装着磁带，用来听歌和学英语的。
不用怕别人发现端倪的同时，不耽误偷听。
火车刚刚驶出雄耀站不久，列车员还没有过来查票，硬铺车厢全是乘客。
很多中铺和上铺的人待不住，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吵闹声一起，大家不约而同地探目光过去。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我老人家带着孙子，让你让个座位怎么了？”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炸响整个车厢。
下铺的女生，看上去20出头，扎个高马尾，素面朝天。
看上去乖乖巧巧的。
围观的众人，视线在双方中轻扫，很快得出结论。
小姑娘不可能是老太太的对手，她的铺位是保不住了。
老太太三角眼里满是得意之色，显然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开口要铺位的，对方必须得是没多少社会经验的年轻女人。
好拿捏。
不愿意换？
那还不容易。
她随便咒骂几句，这种年轻脸皮薄的小姑娘保准儿哭哭啼啼地让出座位。
倒霉碰到脸皮厚的？
那她照样有辙。
没带她身边还带着孙子么。随便哭闹一场，列车员就会和稀泥，主动帮她劝对方让出铺位。
这种事她可太有经验了。
金爱华本已站起一半的身体，在听到对面老婆子的一通骂后，施施然地重新坐了回去。
老太太唾沫湦子横飞，孙子在四下视线的夹击中，窘迫地扯了扯他奶奶的袖子。
轻声劝道：“奶奶，我们的床位很好。”
“好什么好？一个上铺，一个中铺，又高又憋屈。我一把老骨头，可睡不习惯。”
老太太转头把枪口对准了自己孙子，神情间全是对他的恨铁不成钢，他家怎么会生出这么怂的孙子。
金爱华斜眼瞅了她一眼，随即翻了个大白眼。
“吵，吵个Jb吵？踏马的，就显你有一张嘴会说话是吗？不想挨打，就给我滚远点儿。”
尖声叫嚣的老太太，好像一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而原本窸窸窣窣的车厢，也霎时沉寂下来。
落针可闻。
大家震惊地把目光缓缓移向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上的金爱华身上。
不说话时，安安静静的，还以为是一个乖巧萝莉。
没想到，人家是正宗的当地婆娘。
彪悍得很。
有人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原本一边倒的情形，眨眼间就变了。
接下来就看是她们棋逢对手，还是其中一方更高一筹。
至于是小姑娘赢，还是老太婆赢。
还真不好说。
老太太怔愣地傻在原地，她呆呆地向对方眼底望去。
这回没看错。
对方眼中的那股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混不吝，可不是能一息之间伪装得出来的。
她竟然看走眼了。
老太太不禁在心里暗骂，你说你一个社会大姐大，穿一身蓝白运动服，装什么单纯大学生？
害得她今天丢了脸！
在周围若有若无看热闹的打量目光中，老太太挺起腰板，不甘心地还想继续撒泼。
她，她不信对方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
金爱华压根没给她继续纠缠的机会，从小桌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把榛子，放到桌上，然后把塑料袋往旁边一扒拉。
面无表情地盯着老太太，举起拳头，砰地一声，向着桌面砸去。
随着她拳头的落下，大家就看到原本饱涨的大榛子，一个接一个地，在她的拳头下，碎成了渣渣。
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金爱华动作不停。
砰！砰！砰！
大家觉得那一下下的拳头，好像砸在了他们的心上，吓得他们的心肝脾肺肾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老太太到了嘴边的咒骂声，一下子咽进了肚子里。
她抓着布口袋的手心，瞬间汗津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十六计，走为上！
老太太刷地一个转身，往车厢门跑去，刚迈出两步，又退了回来，一把抓住还愣在原地的孙子。
这回，脚下的步子倒腾地飞快，生怕慢了一秒，她和孙子身上的哪个零部件就被当成榛子锤了。
临推开两个车厢中间的连接门时，她转头回望了一眼，正好跟赵咏薇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赵咏薇面无表情。
老太太加快推门的动作，一步迈进了下个车厢。
还好她反应快，要不然又招惹到另一个大姐大了。
后面的小姑娘，跟前面的那个一个路数。
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让人误以为是个无害的小白兔，实则黑心得很。
她刚刚上了一次当，肯定是吃一堑长一智，绝对不会再以为这般模样的年轻小姑娘，好拿捏了。
唉，她大意了。
对上对方鬼祟的目光，赵咏薇没想好摆出什么表情，没想到对方像是看到鬼了一样，火烧屁股般地逃到下一车厢。
赵咏薇耸耸肩膀，摘下了耳机，跑到金爱华跟前坐下。
“在你床上坐一下，不碍事吧？”问的时候，她已然坐了下来。
四周的空气中响起了抽气声。
现在的小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生猛。
先头那位，力大如牛。后来这个，更是不怕死，还敢直接坐人家床上。
刚才的老太太不就是因为床铺的事，才差点挨拳头么。
赵咏薇浑不在意。
身边的金爱华，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凶，但眼底却没有凶戾之气。
再说了，她只是坐一下床，又不是也跟她要求换床铺。
金爱华扭头瞅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故作恶声恶气地开口道：“你不怕我？”
她指了指桌上被砸扁的榛子，又指了指自己的拳头。
她想吓走对方。
赵咏薇却很羡慕对方的大力气。她要是有这力气，也不至于举不起自己的行李箱了。
金爱华见她确实不怕自己，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你不用害怕，我不打人的，只想吓吓老太太。”
她原本都打算主动让位置了，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和就开骂。
那就不好意思了。
想跟她换床铺，做梦去吧。
赵咏薇从对方口中得知，她在天津的一所体育院校上学，练铁饼的。
金爱华从塑料袋里重新掏出一些榛子，这回拳头下去，壳碎肉存。
“吃吧。”她把榛子肉往赵咏薇手心里一放，自己也抓起一把往嘴里扔去。
两人性格相投，很快聊到了一起。
交换了各自的手机号码。
金爱华下车之后，对着车窗口的赵咏薇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赵咏薇从她的口型中分辨出了她的话。
也指向了自己的手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