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咱们家不炸虾了,否则也是会被挤兑出局的下场。”听完那些幺蛾子的事情后,赵咏薇随口感叹道。
孙桂芳道:“拉货也不容易,你爸这点小买卖,有人眼红着呢。”
赵咏薇皱眉,不会吧?
她爸开的是小货车,又不是大货车,每次拉的东西很少,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就这样,也能让有些人嫉妒?!
赵会彬笑了一声,“本来村里就我一家拉货的,现在有三家了。另外两家的货车都是现买的。”
“我们现在也不拉虾皮了,只给炸虾户们拉煤和大粒盐。”孙桂芳道。
去海边拉生虾皮和给虾贩子们往客运车送干虾皮,因为路途远,报酬更多。另外两家都抢着去。
“拉虾皮,尤其是生虾皮,时间一长,车厢会慢慢上锈。”赵会彬强行解释道。
那两家人彼此熟识,为了抢生意经常互相使绊子。有一家人还主动跑去跟炸虾户们说他降价,要求的车费低,让他们以后只找他拉货。
结果就是,两家人争抢起来,纷纷恶性降价竞争。
有的炸虾户们还问到他的头上,“你拉煤拉盐不需要跑很远,消耗不了多少柴油。你也降价吧?”
赵会彬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拒绝。
他的车费可一分没多要,都是他辛苦劳动所得,谁也别想把他卷入那两家的纷争中。
赵咏薇想问后续,却被她爸的手机来电声打断。
一看来电显示,赵会彬脱口而出,“又来活儿了。”
他迅速接通电话,对话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赵会彬起身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许老六家买的生虾皮还有半个小时到家,家里的煤估计不够用了,让我去给拉两吨。”
他进屋后快速地换上干活时穿的旧衣服。
“现在不应该是封海期吗?”
“说是封海,每天都有船偷偷下海,港务局根本管不过来。”孙桂芳解释道。
她也坐不住了,“我跟你爸一起去,你在家好好歇着。”
赵咏薇也想跟着去。
夫妻二人拼命阻拦,“你不要去。搬煤埋汰,煤灰和煤渣到处都是,不仅身上头发里,甚至耳朵眼里和鼻孔里都避免不了。”
赵咏薇最终还是没能去成。
拉煤拉大粒盐,通常需要抢时间。
因为炸虾的人家,明明家里存的煤和盐根本不够下一次用的,但他们依旧不着急,只等到确认家里人在海边买到货了,才会给她爸打电话。
并且在电话里,不停地催促,要求必须在生虾皮到家前,煤或盐必须先一步搬进院子里。
因为生虾皮到家后,会直接倒在水泥地面上。货多的时候,整个院子只有几处下脚的地方,根本没有地方放煤和盐了。
这种时候,新买的煤和盐只能倒在院门外的泥土路上。
等虾皮全部炸完,再另外找人把剩下的煤和盐搬进院子里。
对炸虾户来说,那是人力和金钱的额外付出,他们当然不愿意。
可能做到提前一天打电话,让她爸去把煤和盐拉回来的人家,真地是极少数。
都偏要赶在最后关头。
夏天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他曾经三番五次地跟炸虾户们建议,“你今天炸完虾,看看煤和盐够不够明天的。如果不够就立刻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给你拉好,省得明天货在路上了,你才来找我,大家都手忙脚乱的。”
但没人听他的。
她爸精辟地总结道:“提前一天给他打电话干活儿,他们就得提前一天付钱。今天付钱和明天付钱,本质上没区别,可那一天的差别,就好像能要他们一块肉似的。”
她爸妈走后不到半个小时,赵咏薇的鼻端已然能闻到空气中乍起的咸腥味儿了。
她打开小院门,向东望去。
那边是炸虾户的人家聚集居住的区域。
不出她所料,在许老六家院子上空的空气里,滚滚黑烟清晰可见。
那是煤炭未完全燃烧冒出的黑烟。
眺目望去,在高大而粗壮的烟囱口处,她不但能看到黑烟,甚至还能时不时地看到点点火星子。
伴随着黑烟弥漫开来的,是咸腥的海水味儿,刚出锅的虾皮的鲜亮气味夹杂于其中。
赵咏薇再次确认时间,距离她爸的货车开出去,不过25分钟。
而她已然能在空气中闻到这么明显的味道,说明生虾皮至少到家有10分钟了。
那许老六家先前的电话,说什么货还有半个小时到家,根本是在胡说八道。
赵咏薇回屋换了一件旧大衣,锁好院门后,往许老六家的方向快步奔去。
到了之后,正好碰到她爸妈回来。
赵会彬隔着老远,就看到许老六家的烟囱冒烟了。
一边踩着油门,一边无奈叹气,“一会儿又有的闹腾了。”
货车停靠在院门外,赵会彬和孙桂芳前后脚下车。
赵会彬去跟高佳娣说卸煤的地方,孙桂芳看向一边的女儿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赵咏薇几步走到她妈跟前,“你们还没回来,许老六家就已经开始炸上虾了。我当然得过来看看。”
话刚说没两句,二人就听到院子里忽然抬高的嗓门。
“跟我说的是半个小时,你货提前到家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院子里堆满了货,放煤的那块地方在里面。你让我一块块给你搬进去?两吨煤,我得搬到什么时候?”
再说了,也没有这种道理啊。
高佳娣不依不饶,“那你把煤卸在院外。我炸完虾,还得让小工给我搬进院子,我不得多花钱么。要不然,得虾炸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你过来搬进去。估计到时候剩不到一吨了,你省了不少力气呢。”
赵咏薇听得火大,什么狗屁逻辑,听她的意思,她爸还得感谢她!
她刚想上前理论,手就被孙桂芳拉住。
“你不能说话。有我和你爸在呢。你一说话,那不管道理如何,别人都会说你没有礼貌。”
女儿上了好大学之后,村里不是没有说酸话的。
薇薇性子静,不喜跟不熟的人打交道,不会像她和丈夫那样见到村里哪个人都能说上那么一两句。
就因为这儿,村里不少人在背后嘀咕,说什么她女儿是上了大学之后,看不起村里人了。
所以,孙桂芳用力牢牢地抓住女儿的衣袖,不让她开口。
再说了,有她和丈夫在,哪里用得着女儿替他们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