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发走了并不乖巧的杜九桀,重新回了家。
偶遇孟母时,她正端着一碗汤药,准备去孟青鸢的房间。
于安跟她打了声招呼,她点头,笑着说:“阿鸾回来了啊,娘去陪你姐姐。”
孟母说完后步履匆匆的离开。
于安沉默着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榻上,一头青丝披散开来,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偶尔她也会说不出话来,但她很好的隐藏住了这一点。
发不出声,澹台锦走了,杜九桀也很忙,孟家也没人理她,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随着凛冬而至的,除了身体的病痛,还有精神的创伤。
孟清鸾脆弱的就像需要被好好呵护的瓷器一般,摔倒在地上一次,痕迹就消不掉了。
而今,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破碎。
于安翻了个身,蜷缩起来,闭上眼睛,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觉得冷。
她嘴唇颤抖的说:【77,77,我冷,我好冷……】
007发誓,它真的要抓狂了。
它喜欢宿主生龙活虎给它犯jian的样子,不想看她这样。
玛德这个世界里的人都是jian人,他们都偷偷孤立宿主,踏马的。
它蹭到于安怀里,安慰她:【宿主乖,007会发热,一会就不冷了。】
【下次我们再也不接这种世界了,我给你挑好多坏蛋角色,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于安:【真的吗真的吗?】
007:【?】
下一秒,于安又虚弱无力的说:【007,有你是我的福气啊。】
007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掏心窝子的去安慰她。
又发热,又说笑话的,整个统手忙脚乱。
只能说,有的两字宿主真的很狗。
*
边境,战争已进入白热化。
伤员的数量也呈直线上升,苏止这几日忙的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已经好几夜没合眼了。
其他几位医师也是如此。
苏止由衷的希望战争能赶快结束。
当他处理好一位士兵的伤口,呼唤下一位进来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澹台锦的腰腹处正汩汩的往外流血,他草草的裹上了一块布,面无表情的坐到苏止面前。
苏止连忙站起身来为他处理伤口,止血换药一气呵成。
弄好后,他看着澹台锦欲言又止。
眼前这位,是阿鸣、哦不,孟姑娘的未婚夫。
要不要告诉他孟姑娘的事呢?
苏止眼中满是纠结。
眼下边境混乱不已,告诉九殿下的话,也只是平添忧虑……
他叹了口气,看着即将离开的澹台锦,对他说:“殿下……孟姑娘身子弱,如此寒冬,您还是多加关心一下吧。”
澹台锦看了他一眼,道:“谢苏医师提醒,阿鸾的事,不劳您费心。”
他知道这个苏止,阿鸾逃命时遇到的救命恩人,性子温吞和善,还医好了她的哑疾。
想到这,澹台锦垮起一张脸,唾弃某个招蜂引蝶的女人。
今日阿古拉的小儿子乌日达亲自上阵,澹台锦很轻易地认出了他的身份……夜市时于安碰到的小孩儿。
当时澹台锦派手下去调查他,不仅什么也没查出来,还跟丢了,澹台锦就意识到了他身份的不简单。
今日一见,倒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乌日达耍的一手好刀,骑术亦是了不得,虽然年龄还小,但也不容小觑。
澹台锦在他背上留下两道伤痕,他也还了澹台锦一道伤口。
那小子难缠的紧,本该是心头大患。
奈何阿古拉对那个小儿子十分厌弃与不喜,见他失败又负伤,派人把他送回了北疆。
将此事禀告给澹台夜和澹台锦的探子详细了形容了那时乌日达的眼神。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灭的怒火与野望,看这阿古拉的眼神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就连看探子的眼神都比看阿古拉的眼神温和。
想起这些,澹台锦嘲讽的笑了笑。
北疆的王者阿古拉,名不副实。
他的儿子是草原上即将腾飞的雄鹰,会比他更加强大与果断。
而那个乌日达,日后必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他走进帐篷里,在看到澹台夜时表情也没什么变换,不轻不重的唤了他一声。
澹台夜的眼神在他腰间的伤口上停留了两秒,问:“你的伤——”
澹台锦不在意的坐下,说:“小事儿。”
澹台夜被儿子的死鱼脸刺激到了,突然说:“如果孟清鸾受了这样的伤……”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儿子的眼神比探子形容中的乌日达的眼神还凶,他机智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说:“阿锦,我有一计可快速解决这场战争。”
澹台锦看了他一眼,附耳过去。
澹台夜跟他交谈起来。
**********
贵妃回到应家后的日子不是很好。
应霈打小就不和她亲近,对她不冷不热的,甚至还有点嫌恶。
皇帝收权是应霈早就料到的事,可该死的姐姐让这件事提前了,弄得他很不愉快。
再加上找不到于安的不满,他就更不会给贵妃好脸了。
贵妃年轻时就进了宫,骄傲了半辈子,哪能想到回家后会迎来这样的结果呢。
某天她怒气冲冲的准备去质问应霈,却在他书房里发现了无数张美人图。
那上面画着的,赫然是孟清鸾那个该死的女人,贵妃气的两眼发黑,单方面跟应霈吵了起来。
当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应霈瞬间就想起了她的种种事迹。
阿鸣居然是他侄儿澹台熙的前未婚妻,现任九皇子的未婚妻!
应霈都忍不住感叹了,兜兜转转间,阿鸣换了无数的归属,却没有一次是属于他的……
应霈敛眸,又回忆起自己的好姐姐曾经干的事,对她说:“你是不是报复过她?”
贵妃张扬的说:“没错,因为她该。”
应霈将折扇放在案桌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熙儿丢了,你怨她作甚,难道不该去怨自己那畸形的爱吗?”
“你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贵妃脸色苍白起来,他居然都知道!
应霈:“姐姐 ,做弟弟的好歹念及那么一丝旧情。你去找管家拿些银两,离开这里。”
“我不希望应府,被你这种人弄脏了。”
贵妃惨叫一声,哀怨的说:“应霈,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这可是我从小长大的家啊!”
“你有什么资格赶我出去?”
应霈给了家丁一个眼神,暗示他们按住贵妃,冷淡的说:“这里是我的府邸。如果你愿意,应家老宅你随时都可以住进去,我二话不说。”
贵妃僵住了,老宅那么破旧,哪儿是人住的地方啊。
还没有人伺候她……
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弟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被她轻易拿捏的软柿子了。
现在砧板上的鱼,是她自己。
她开始哭爹喊娘的哀求应霈饶恕她,但应霈一点也没为她动容,直接让人拖走了她。
贵妃走后,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从屏风的背后走出来,对着应霈笑了笑。
她是红迎,先前被应霈赎走的那个舞姬,也是丹娘派过去刺探应霈消息的人。
想必大家也能猜到了,丹娘就是杜九桀的姑姑。
而当一切终了后,她也放下了心结一走了之,弄得红迎都挺没有方向的。
而应霈这个人真的很蛊,人帅金多性格还好,那曾经被她压下的心动又重新占领了高低,她发自内心的想拿下那个男人。
但应霈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很无奈,今日又来痴缠应霈,藏在屏风后面想给他个小惊喜,没想到吃到了大瓜。
红迎尚且有几分头脑,直接跪在应霈面前求他饶命,自己并非有意偷听,应霈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她说出去了也顶多是面子上难看。
应霈不在意。
皇帝把贵妃送回,看似宽厚,其实让贵妃受到更多的代价。
顺应圣意和顺应自己这种事,应霈一向喜欢干。
至于阿鸣,他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应霈叹息起来,万分无奈。
贵妃被应霈赶出去后,在应家老宅里住了下去。
没有人伺候她,她什么也不会,过得狼狈不已。
过了大概十数天吧,已经变成乞丐婆的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满脸大胡子、眉上还有一道疤的糙汉。
他在看到贵妃时眼神凝固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悄悄塞给她好几张银票,最后扬长而去。
贵妃不理解为什么,但她觉得今日挣到了很多钱,非常高兴。
还在心里偷偷嘲笑刚才那个冤大头是个缺心眼的。
章次跟在澹台熙的后面,疑惑的对他说:“大哥,你为什么要给那个乞丐那么多钱?那可是你全部家当了。”
澹台熙加快了脚步,说:“……不知道。”
章次追上他,嘴里说:“你没钱了,还怎么去找阿鸣姑娘啊?”
澹台熙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盛京,沉默良久,才开口:“不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来这里了。”
章次:“啊,可我很想阿鸣啊。”
澹台熙瞥了他一眼,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他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从此世间再无澹台熙。
母子相遇,一人不识为银票心中窃喜,一人心知肚明缄口不言。
此生再也不复相见。
******
又过了许久,久到春完全覆盖了冬的痕迹,澹台锦才终于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澹台夜用计坑骗了阿古拉,与澹台锦合力收割了他的性命,余下时间用来清理群龙无首的北疆族。
最终大获全胜。
去的时候,他是和他父亲一起去的。
回来后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人。
战事结束后,澹台夜非常的开心,身体却迅速垮了下去。
澹台锦知道为什么,他夙愿已了,要走了。
他临走前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阿锦啊,好好待清鸾,保护好她。”
澹台锦说自己会的。
然后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世界上他最想留住的那个人,是被他亲手送走的。
新的一年忙的很啊。
战事顺利本该是一件喜事,但皇帝却一命呜呼。
然后就是九皇子登基为皇。
圣旨上甚至很随便的写着这样一句话——无需守孝,尽快成亲。
好歹是先帝遗愿,臣子们保质保量的完成了澹台夜的要求。
于安还没来得及见澹台锦一面,就被告知不许见面,安心待嫁的。
她很无奈,愿意陪她说话的人回来了,却不能去见。
而杜九桀差点把自己酸死,气的连门都不出了,对外成有疾,在家里磨刀霍霍想砍了澹台锦的头。
杜九桀也总爱来找她,但他很忙,待不了多久便会神色匆匆的离开。
所以他总是争分夺秒的逗于安开心。
当一切准备就绪,成亲夜的当晚,于安坐在宫殿里,却撑不住头上的凤冠,直接倒在了地上。
澹台锦穿着一身衣服进来时,就看到了她无力倒在地上的一幕。
他连忙将于安扶起来,摘掉那些繁重的配饰,看着她苍白的脸,眼中全是痛苦。
他甚至不敢去碰她,悲哀的看着她。
于安笑着说:“阿锦终于回来了。”
澹台锦:“对啊,我回来的。”
于安调侃的说:“这又是当皇帝又是娶媳妇的,快乐吗?”
澹台锦划去她眼角的眼泪,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说:“我回来了,阿鸾受什么委屈了,都可以跟我说。”
于安突然就绷不住自己的眼泪了,钻进他的怀里就开始哭。
她哽咽的说:“阿锦,阿锦……”
澹台锦:“我在。”
于安断断续续的说:“我、我真的,很想要活下去……”
“可曾经打在我身上的伤好疼好疼,我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历历在目……”
“我好疼,真的很疼,”
“大夫来看后,说我撒谎,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那么疼呢?”
澹台锦抱住她,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滴在她的婚服上,晕成一朵朵花。
他说:“阿鸾别怕,她们都付出代价了,别怕。”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不会轻饶那些人的。
于安揪住他的衣服,说:“你走了以后,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也没有人在意我说了什么……”
澹台锦:“都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回来跟阿鸾说话。”
于安哭的更厉害了。
她说:“你这个笨蛋,你比我惨多了。”
“一个朋友都没有,磕磕绊绊的长大,遇到的都是些别有用心的家伙,谁去爱你啊……”
澹台锦抱住了她,说:“我有阿鸾就好。”
不管有没有人爱我,你爱不爱我,都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你能好好的。
于安开始头晕目眩了,她连抱着澹台锦的力气都没有了,从他的身上滑落。
澹台锦焦急的唤她的名。
于安:“澹台锦,我真的很疼,也用不上力气了。”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澹台锦艰难的说:“什么?”
于安:“阿锦,帮我解脱吧,我受不了了。”
澹台锦:“你何其残忍,对我提出这种请求?”
于安小声说:“因为阿锦最好最好了,一点也不会让我疼的,对吗?”
澹台锦只觉得全身上下如刀割一般,让他连站立都做不到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我会命最好的医师来医治你的,别走好不好?”
于安摇摇头,碰了碰他的脸,说:“我坚持不下去啦。”
他最终还是温柔的吻上了于安的唇,眼泪掉进她头发里,湿了她的发。
澹台锦只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在这样一个洞房花烛夜里,那个新任帝王终究还是应下了他的皇后的请求,以一种不会痛的方法,送她离开这苦厄的人世间。
自此良缘永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