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师兄心意已决,那小弟便多嘴再问一句,师兄今后有何打算?”贾瓒问道。
于承东想了下,莞尔道:“我也不知今后是何打算,或许……归乡种田,做个山野村夫也挺好。”
“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师兄好雅兴”,贾瓒赞许了一声。
“你便莫要笑话我了,若非是对官场失望透顶,我也不会放着大好年华,就此养老了。”
于承东先是一笑了之,又带着些不甘心。
想他寒窗苦读多年,拜了名士简成为师,本雄心勃勃要一展宏图。
可多年下来,当初的激情早已退去,反倒是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固然他心存去意,可又如何能就此甘心养老归田。
贾瓒垂首想了下,试问道:“若是师兄尚未作打算,小弟倒是有个去处。”
“哦?师弟且说”,于承东颇感兴趣的道。
对于贾瓒,他是十万个相信,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师兄归京这几日,可曾看了小弟创办的大梁周报?”贾瓒问道。
于承东一愣,仔细一想,随即明白了什么,问道:“师弟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管这所谓的报纸?”
他回京这几日,看到了如今在关内关外炙手可热的报纸,也挺喜欢这一新出现的新鲜玩意儿。
“不错”,贾瓒微笑着回道。
报社那边,其实一直都挺缺人。
干这行,识字是基本要求。
可当下文人士子秉持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论,但凡有点希望的都跑去考科举。
没有希望的,大部分也都去私塾当了教书先生。
剩下实在没有办法了的,才会转行去干些别的营生。
比如写话本戏文、念医书当大夫等在主流看来,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是以大梁周报这个名头已然打响,可招人工作一直都很困难。
若只有这些还不算什么,毕竟风气如此,强求不得,慢慢招便是。
可报社主编,实在是不好找。
要胜任这个职位,首先必须得有一定的地位。
其次,因为大梁周报主要报导朝廷政策、针砭时弊等等。
主编也要对朝廷律法、运行模式等等,要有足够的了解。
最后,还得在朝廷与士林当中有一定的威望。
只有这样,才能请得动名头足够大的文士来分析政策、评断文章。
过去这些事都是贾瓒在干,可他本身要忙的事情就多,根本分不开身去管报社。
这些日子以来,他正为此事而头疼。
正好在这个时候于承东回京要辞官归田。
他本身就是大理寺卿,朝廷律法自是了然于胸,各个部门运作模式更是门清。
职位虽不算最为顶级那批人,但也相当不低了,加上此次江南大案。
如今称他一声名满天下,也差不太远。
自身又是当今内阁次辅、礼部尚书简成的弟子,同门师兄弟、晚辈等更是不少。
有他出面,不愁找不到合适的文章评论人。
而且他本身年纪也不大,思维也较为开阔,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较强。
主编的这些要求,于承东完全能够满足,甚至还超出了许多。
正巧他现在也不太甘心就此隐居退休。
若他能来到报社出任主编,既能满足他发挥余热的愿望,又能避开他厌倦了的朝堂。
更因报社主要职责在于评论,而非治理,相比之下自由了太多。
若他看到不爽之处可以想骂便骂,一解心头郁气。
反正上头有贾瓒罩着,也不怕得罪了人。
此乃各取所需,两全其美之策。
于承东听到贾瓒回答后,颇为意动,却又有些犹豫。
毕竟他身为大理寺卿,又有了一定的名声,自是要爱惜羽毛。
去报社工作,会不会引起旁人非议?
只是在贾瓒将其中利害全然道出,特别是最后的一句话说出之后,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若师兄出任主编,朝野上下,除了实在不能骂的,你哪里看不顺眼,便想骂谁便骂谁,便是小弟做错了,师兄也不必留情面。”
于承东在宦海沉浮多年,别的不敢说,看不顺眼的地方那可海了去了。
过去任大理寺卿的时候,他对朝堂黑暗多有不满。
但碍着风气如此,他一人也改变不了大局,只得默默沉下心来,干好自己分内之事。
随着失望和不满越攒越多,他这才成了那个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冷判官模样。
若是这个主编真能让他想骂谁就骂谁,那别说还给工资,哪怕倒贴钱他都愿意去干。
待他应下之后,贾瓒便开心的拉着他说起了这报社的主要框架,与运行管理模式。
待介绍完成,于承东有了自己的看法。
“师弟,按你所言,这报纸所涉朝廷政令、突发大事、时评策论、发明创造、文章诗集等,是否过于杂乱,全无重点?”
贾瓒一听,当即便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师兄眼光独到,一看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又无奈的解释道:“这报纸的确涉猎广泛,无所不包,却也是无奈之举。”
“报纸毕竟刚刚出现,尚在草创阶段,若是分门别类,一次分的太细,百姓怕是接受不能,眼花缭乱,不知该看什么的好。”
“是以,当下只得就这般运作,待日后百姓熟悉之后,再逐步进行拆解、分类。”
于承东垂首想了下,面上浮出笑意,抚须道:“师弟果然心思缜密,此循序渐进之法,确实稳妥,倒是愚兄考虑不周。”
“师兄才是思维敏捷,只听小弟一言,便道出其中弊端,小弟自愧不如。”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相视一笑。
……
随后几天,于承东要请辞的风声便传了出来。
由于正处在放假期间,各大衙门都还没上班,于承东的请辞尚未交上去,但基本也已经确定了要辞官。
此条消息一出,朝野上下无不议论纷纷。
迷惑不解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弹冠相庆者更有之。
坊间百姓对于承东的离开多有猜测。
其中大多猜测他是因为在江南查的太狠,得罪了太多的人,受人排挤之故。
事实上,排挤当然是有,毕竟朝堂上出身江南的官员数量相当不少,皆是对于承东恨之入骨。
但也不至于能将刚刚立下大功、风头正劲的于承东排挤出朝堂的程度。
民间议论纷纷,但朝廷始终都未给出个官方说法。
永安帝对他的离去颇有不舍。
在当今的朝廷里,像于承东这样有能力又有底线的官员着实寥寥无几。
听到了消息后,他将贾瓒叫到了宫中,看看能否通过他来让于承东回心转意。
但听他去意已决,只得作罢,徒做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