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梅愣了一下。巡逻队长故意将矛头往白狼露娜的笔尖晃了晃,露娜当然不允许他这样做,一个右勾抓将长矛打掉。力道之大,顺带着将那只夜骐绕原地转了一圈。五月梅感到有些意外。她收起了之前那份冷酷的语调和表情,惊讶地观察露娜的这根毛茸茸的尾巴。五月梅,我希望你最好别记得遗迹行者是存在的,我只是从云宝生物实验室跑出来的试验品,赶快编造个理由将他们糊弄过去,我能替你与他们暂且僵持一阵,不能真的扑过去伤害这几个午夜家族的夜骐。拜托了!
“阿诗玲,你回来就好。咱们回家。”
五月梅忽然伸出右臂,搂住露娜的脖子,将稚嫩的脸蛋贴向露娜毛茸茸的大脸。对方见状也不好再为难五月梅,队长重新将签署文件塞给五月梅:“条款你迟早得签署。新的月球时代拉开序幕,旧时代残留的遗骸都得被消灭。我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你回去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我听说小蝶领袖过段时间会带教会搬进月球城堡住,未经同意,你也不能想去哪去哪。妈的真晦气,煮熟的鸭子飞了。”
巡逻队长喋喋不休地和队友抱怨起早上的巡查有多无聊。他一边说,一边带自己队员撤去,朝着露娜来时的方向走了。露娜昂起头,她的爪子刚才一直磨磋地面,已经把一块鹅卵石扣开,露出下面的凹槽。真视之眼,让她藏在了浓密的体毛中。
“你在这做什么?”五月梅发问。
但露娜不可能此刻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夹起尾巴,匆匆跑进两栋公寓之间的墙壁夹缝中。她害怕向熟悉的朋友展开又臭又长的解释,比如怎么沦落成通缉犯,又为什么要杀那几个雨夜暴徒的事。等露娜跑远了,独留五月梅自己凝望着夹缝里的灌木丛,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露娜不敢回头去看。她害怕五月梅追踪自己奔跑时留下的气味,她更像是害怕亲近的朋友对自己施加太多的关怀,像是一条无形的红绸带缠绕四肢,不给自己挣扎喘息的机会。直到图书馆再次出现在眼前,露娜才敢停下匆忙的蹄步。大片爬山虎依附在图书馆外侧的墙壁上,叶片婀娜如翡翠, 枝条纠缠如丝绸。微风轻拂叶子舞, 阳光洒下绿色雨。墙壁上绘就一幅画,自然与建筑相互融。
下午的天气比较恶劣,还飘起了小雪花。这使得露娜坚定在图书馆窝一下午的念头。第一层比较安静,只有小自习室聚集几名学生围在一起小声讨论课题。露娜决定上第二层楼去读 《蒲公英之旅》。露娜上楼却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暮色和雪片遮挡着露娜的视线,把窗户整个弄花了。就连草坪上的树木也被积雪覆盖住。露娜放下窗帘,坐在位于图书角壁炉旁的沙发上。望着壁炉里明亮的火炭,露娜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卷:英雄索罗与心爱的女孩海誓山盟,双方约定半年后见。待英雄索罗学成归来,心爱的女孩却另有归属。就在这时,紫罗兰坐到露娜对面的沙发上。虽然她打乱了自己用火炭在脑子里拼成的回忆图画,但露娜不得不承认,她也驱散了心中的失意,还有那种认为自己不受欢迎的感觉。她又开始将剧本沿正常逻辑发展的方向写下去了。
索罗心爱的姑娘时常前往绿意盎然的林地上陪伴父亲练习武艺。她的母亲于去往其他夜之子的驻地途中遭遇灰烬军团而不幸遇难。贪婪的灰烬军团战士先假意受伤骗取她的仁慈,然后用一根长矛穿透了她的心窝。从此女孩与父亲愈发刻苦提升武艺,为能有一天出征讨伐灰烬军团为她报仇。林地四周阳光明媚,女孩只用一根由普通铁料打造的长枪,沐浴在惬意的午后阳光下舞动四肢。蒲公英的种子随风向未知的远处飘去,寄托着女孩对未来美好世界的憧憬。她不知道自己何时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枪兵,父亲说等她准备好,自然会招纳她入队。但笼罩在至暗时代下生活的夜之子禁止女性参加军队作战。
露娜想到这,预留一页空白准备绘制一幅插图。索罗从守护者的房舍中走出来,恰好在距离峡谷边境不远的一片宽阔的草地上瞧见女孩在练习长枪:她的眼神清澈,动作中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嫌疑。露娜读过一些描写纯洁爱情的绘本,书中提及这种情节的时候,男生通常比较腼腆害羞,一般等女孩回家再上前打招呼,省得让对方思索打招呼的男生具备哪些能力。索罗不同于他们,直接上去和女孩报出姓名住址理想等等。露娜一是还原夺牛记中真实记载,二是削弱一点此段对话中有关于性的直接描写。“我在你的乳沟里放置武器架,”露娜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删除这些个甜蜜蜜的情话。夜骐不能看到这些。女孩在索罗面前投掷长矛,命中不远处一块屹立不倒的山石群之间的缝隙。她渴望上战场杀敌,却碍于性别和年龄无法实现;索罗也向女孩展示一段枪术,并答应会先走一步,等自己建功立业回来,一定会娶她。要不要为女孩添置两三情敌从而刺激主角去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不太妥当,索罗所处的年代没有谁有心思去花太多时间琢磨一段感情。
渐渐地,温度适宜的冷风从中央空调吹出,充斥整个图书馆。露娜待在那间自习室,不由得打了个哈切。看到靠近窗户的东侧墙壁上挂有一幅简笔画:那是用水彩画的。署名似乎是本地的学生。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压着滚滚乌云。远处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一艘破败的木头帆船拖着长长的蒸汽轰鸣声从远处缓缓驶来。船舱内黯淡无光,床位被一丝光亮所笼罩着。桅杆上停留着一只海鸥,它头戴一顶羽毛编制而成的水手帽,还有很多泡沫溅到它的翅膀上。它的嘴里叼着一根扁平的积木。这个积木露娜似乎在哪里见过。远处飘忽的海水下,掩藏着一头千吨重的鲸鱼,露娜一起能看见鲸鱼张开大嘴,一大群浮游生物往它嘴里聚拢,毫无意识地丢掉性命。船体老旧的玻璃已经布满裂纹,仿佛一道滔天巨浪就能将船桅打翻。想起来了。这艘船露娜上个月在里世界里看到过,积木是格莱斯小时候玩的玩具。而鲸鱼,可能是谁去了里世界意象化的产物。
署名:格莱斯·日光。还真是他画的。这场戏基本写完了,露娜伸起懒腰,打算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窗外的柏树叶随风摇曳,两三名学生盘腿坐在树荫下,面对一台音响,围成一圈闭目养神,仿佛在听什么音乐。真幸福啊,露娜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借着去图书馆的机会欣赏校园美景,他曾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天空中缓慢向前方行驶的云朵,偶尔高露洁的朋友碰到露娜,会陪她一起躺下。露娜当时把对初恋朦胧的感情珍藏在心中,并没有选择向她的朋友表明。也许,她是害怕承担责任呢?
露娜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将头埋进双臂里,渐渐睡去了。她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唤露娜,使露娜立刻睁开双眼。她回到了魔法学院,视线面前是通向图书馆的小道,地势较低;露娜是从那片熟悉的草地上坐起来的。草地与小鹿形成一个四十五度夹角,有些学生习惯直接爬草地去往处于地势更高的教室上课。
“露娜,我朋友说,你一直默默地在关注我,谢谢你。”
露娜向身旁一看。是高露洁。她穿一身天蓝色的长裙,袒露双臂,抱住蜷曲的双腿。高露洁平时很少化妆,微笑起来甜甜的,很真实。她喜欢梳辫子,留短发。
如果不是刚和高露洁告别,露娜肯定会羞红了脸。所以露娜忍住内心的悸动,十分自然地吐露真相。“高露洁,从我打第一面见你时,就喜欢上你了。我不会修饰,就实话实说。你漂亮、善良、乐于帮助受苦的小马。你的笑容,可以融化冰块,我愿意花后半生的时间和你在一起。高露洁,这话没掺杂一点假,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高露洁莞尔一笑,“露娜,我还没准备好。你别误会,我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一段感情。所以我不想让你,和其他男生因为我没做好准备而受伤。”
“哎,那说明我努力得还不够。等我毕业,就申请留在学校当心理学教授。”
“露娜你也挺优秀的啦,而且你也很朴实,不会说谎。你不是说想离开坎特洛特生活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我习惯固定待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生活。加上,你说过会留校当助教。我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想尽可能地离你近一点。”
露娜皱起眉头。第二次与高露洁相约学校咖啡厅见面时,她想露娜表面毕业后会留下来帮助学校将真主教文化发扬下去。而露娜一开始决定要离开学校,去小马镇待一段时间。那个时间段露娜比较自卑,迫切需要外界持续关注自己。高露洁出于对一个妹妹的怜悯,专门为露娜讲清楚一些真主教基础理论,并进行一对一的祷告。在这之后,高露洁一直陷入忙碌的学业中,迟迟推迟露娜的见面邀请。这一推,就是四个月。
高露洁转过身,单膝蹲在露娜面前,伸出蹄搭在露娜的肩上,以大姐姐的口吻安慰她道:
“露娜有自己的理想,请不要为了我而去牺牲什么。朝自己的感兴趣的方向努力吧。”
露娜勇敢伸出胳膊,将蹄子搭在她的蹄子上,并握住高露洁的胳膊。
“嗯,我会的。小马镇新建一所医院,我想那里一定缺心理医生。”
“那不很好!你年纪轻轻,路还很长。对了露娜,我想和你说件事。”
高露洁的眉头紧皱,这让露娜捉摸不定她心里有何种包袱。高露洁有朋友,与教授的关系还算处得相对融洽。学校一周一次的大型演讲对校领导们意义非凡,她有幸参加过一次。这些个荣誉与幸运点累加起来,足以让像露娜这样经历平平的女孩去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向父母与朋友索取一些个回报。高露洁为什么不开心?自己刚来魔法学院不到一年,实在没做过值得学校表扬的事。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高露洁仰头看向蔚蓝的天空,缓缓道:
“我今年就毕业,家里不能替我支付考助教的学费。如果我凑不出足够的钱,我会离开坎特洛特,去本地一家教会做实习,从头开始。”
“那这样吧。高露洁,甭管你怎么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在乎你。我可以一直等你准备好。我毕业后,会好好拼搏努力。我会马镇医院申请当心理医生。我和你约定:五年后,咱俩还回到这里。我会娶你回家,如果五年后你还是你。”
高露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似乎不能立即作出判断,自己是否具备爱的能力。
露娜紧紧地将高露洁搂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肩部。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流淌而出。
“高露洁,咱俩互相再做一次祷告,权当是临行前赠与对方的礼物。”
“嗯,露娜,你最近怎样?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啊。”
声音忽然转换,高露洁与午后的草地一起变得朦胧模糊,渐渐消失,留下一片虚无的梦境。哦,露娜明白自己睡着了,做了个美好的白日梦。她起身揉搓着双眼,又回到了午后的自习室。她无意看到西边墙壁上有一幅画:近景只有一座朦胧的山峰,山上的草和叶子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倾斜的,就好像再被一阵轻风轻轻吹拂。上方是广袤无垠的天空,红红的,显得很暗淡,像是晚霞的时候。一个洁白的天使张开双臂正在抄天空中上升,她的色泽被调和的比较柔和。她似乎用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力操控一头绵羊,使它的四肢完全松弛下来,随自己一起升到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上去。画上看不清她的五官,可是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纯真的光亮,蓝色的头发请写下来,好像是被暴风雨撕裂的乌云,脖子上好像有一道霞光反射了出来。她仿佛像是高露洁,她像是一块燃烧的木炭,选择后半生阪依真主,去一个相对宁静而安详的地方生活去了。
露娜揉搓双眼,浑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紫罗兰不知什么时候来敲门。
“门没关。你进来吧,我刚把第二幕剧本写差不多。”
紫罗兰推开玻璃门,示意露娜出来放松一下。她用魔法拿着一本生物书籍,每隔开十几页就有一张书签嵌入其中。露娜连忙将剧本沿对角折叠,揣入上衣口袋,向紫罗兰打招呼。与其他夜之子不同,这个举动得到了紫罗兰的真诚的笑容。
露娜推开玻璃门,和紫罗兰走在柔软的地毯上。
“不太好,我差点死了,以后我不会再公开反抗什么。”
“啊?草莓教授是不对,她独居心情一直不好。最近她家里出事了,你就原谅她吧。”
紫罗兰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露娜就此作罢。她还打算把第一幕的剧本做修改后,邀请闪尘和雾轨一起讨论英雄索罗是不是个正直的英雄
紫罗兰领露娜到达图书角。一只小猪模样的陶瓷装饰品摆放在方形茶几上。旁边陈列着两三本故事书,按版本顺序竖直插在收藏架中。紫罗兰随机拿起一本,向露娜展示简约的封面。“一些教授的儿女会来图书馆玩,管理员就准备青少年读物。你看这本:讲述一个男孩成为雷霆之神,联合其他超能小孩打败反派的故事。一个系列作者花短短两年写了九本,我感觉露娜你会感兴趣。”
平心而论,露娜早过了这个年纪。何况书中描写的故事压根无法立足于现实,就和无畏的冒险精神被资本家们嘲笑成一种降智的玩意。露娜等紫罗兰先坐下去,立刻将写好的剧本递给对方仔细阅读,“都是假的,看了我更抑郁。”
“第一次写剧本 我希望草莓日光能宽容点。反正我不会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没事没事,一切细节最终服务与股市。当你以为心心念念情节遭到了一些观众的抵制,其实这情节最终成就了英雄性格中的一部分。对了,草莓教授希望你给她安排一个角色。”
露娜愣住了,在政治类书架旁停下。草莓日光和自己见面的机会目前仅限制于在里世界中,还有湖畔医院里那间小小的病房里。她目前留给露娜的印象是非常高傲,对露娜比较冷淡,每次对露娜只是说出自己的问题,要么冷冰冰地不承认露娜帮她打开钟爱学生的心结。不过草莓日光和露娜最后一次见,她承认自己不该以暴制暴,还答应用自己的教授身份为露娜预留一个招生名额。这种性格的小马露娜很少遇到,露娜也不是太在乎草莓日光今后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因为露娜不需要从别的小马身上找慰藉,那会显得自己太过于矫情。虽说,平时露娜任性完成的一些个行为的确会让身边的小马情绪潮涨潮落。
“我和她打过交道,咋没发现她对演戏有丝毫兴趣。她该不会找个理由监视我吧?”
紫罗兰耸耸肩,“咋可能,草莓教授看了咱们拍的第一场戏,她赞扬了你,同意你将英雄的故事继续拍下去。她想让我帮她问一下,你这个故事里有反派没,她想演一个。”
露娜翻了个白眼,“哦,她难得有这个雅兴。等一周再看吧。
紫罗兰走到茶几前,将一块瓷烧的小玩意摆在茶几上,那是一尊绿叶形状的雕像,一串写着校园名称的小字刻在底座上。
“我多问一句哈,这个英雄索罗生前有没有结过婚?他生前有留下什么对后世有益的武器与宝藏吗?”紫罗兰问道。
“咋都对爱情上的事感兴趣?索罗的话,他倒没结过婚,属于爱对方要大声说出来,说出来后就去做的烈性汉子。他从影之国的师匠那里取得一支卓越非凡的长枪。它由海兽的骨头打造,枪尖极其锋利,且刀上有锯刃。可以刺破敌马胸膛的那种。有祭司曾预言,这支枪会刺中渴望复仇的英雄。”
“夜之子博物馆里有这把枪,我自己去看过。露娜,下一场戏讲什么故事,我和草莓教授这边能不能帮到你?”
熊熊燃烧的火焰,舞动着舒缓的舞蹈。 红黄色的火光,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炉膛中的木柴发出噼啪声,燃烧的声音如音乐。
“英雄索罗与心爱的姑娘立下半年再见的誓言。姑娘的父亲不同意此事,故编了个借口要求索罗只身前往影之国接受试炼,取得荣誉回来再做打算。殊不知,他只想索罗路上遭遇不测死掉。我就是想请你朋友扮演索罗第一个爱上的姑娘,然后我还缺一个朋友来扮演姑娘的父亲。对了,你们对演索罗的男孩子满意吗?”
“挺棒的,长得又高又帅。我朋友?你是说金色丰收?”
“不是,纽崔露丝。上次你们不来去她家做饭安慰她吗?我记得她搬家了,忙了一段时间挺累的,我估摸着她迫切地想找点事做,发泄近几年承受的苦。”
紫罗兰不知给谁编辑一条消息发送过去,故而双方彼此静默一分钟,没有讲话。露娜每次变身会自动消除身上的衣服,唯独留一身黄家铠甲。紫罗兰从沙发上直起腰,凑向露娜欢快地讲道,“可以呀!正巧纽崔就住学生公寓,她这个月也没啥事。我刚问了,她欣然接受。不过,你让她演爱情桥段,纽崔她不太适应演这种。你也知道,她不太敢再相信爱情是真的。”
“纽崔不已经毕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