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已经被这个世界各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整的心累极了,甚至于每一次迈步和呼吸都说不定都会有什么奇怪的含义。
“我知道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不理解拥抱的意义,只是单纯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艾尔心思透彻,正因为此景岚虽然崩溃但也没完全崩溃,“我也知道只是因为你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我才会对你执着……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清楚一切,却没有办法改变。”
“无论你对我的是同情还是别有用心,我都不会放手,但这不代表我不在乎。”艾尔把头转向景岚,清澈的眼瞳里闪着亮光,“无论多少次我都想确认,你是否对我用了真心……即使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需要很久。”
说得好像很宽容,但艾尔似乎笃定自己一定能“驯服”景岚。对艾尔如此强势直接的告白,景岚心情比先前的无奈略有些变化。
他已经有准备去面对艾尔的霸道,但真正到了此时却有些微妙。不能说被触动,也不是被说服,却也不愿干脆地否定。
景岚自知这种心理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景岚开口时的嗓音带些沙哑。
艾尔把头搁在景岚的肩膀上,轻轻闭起眼睛:“在你看来,我想要的就是你完全依照我的指令行动吗?”
景岚哑口无言,不如说他自己以为的信任就是如此。
对若爸若妈,对卓子凡,如果他们强烈要求自己去做一件事,即便会危害到自己,只要结果对他们有益,景岚都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
“如果我说想要你的心,你会把心脏掏出来给我吗?”
艾尔一句轻飘飘的调侃说得景岚心里一沉:“恕难从命。……殿下,不要开这些没有意义的玩笑,我并不是缺乏常识。”
“我没有在开玩笑。”艾尔离开景岚的肩膀,双手抓住他的上臂,盯着他的双眼道,“你不懂的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常识,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你会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艾尔的言语让景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是因为艾尔稚嫩年龄带来的违和,而是景岚认为……自己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我们有着相似的困境,景岚。”艾尔收起严肃的表情,对着景岚露出宽慰的微笑,“建成后的斯林特拉糜烂至深,要想治根只能从最开始找起。景岚你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观念,但这样下去所得到的未来可能并不乐观。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们也可以从最开始来改变。”
“——暂时忘记那些对你来说‘合理’的观念,试着理解我的‘不合理’吧。”
“您的意思是……让我按照您的指令行动吗?”景岚微拧眉,这样的话跟他的观念又有何不同?
“这正是你所能理解的方式,不是吗?”一阵风刮过,险些把比艾尔脑袋大得多的斗篷帽子吹得翻起来,艾尔只得用两手拽着脸侧的帽边,“虽然也包含我的一点私心就是了,以后日常里我会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要求,希望你能满足我的同时以你的价值观作出判断,这样我们就可以对具体事件进行讨论了。”
景岚觉得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感叹,艾尔简直是个教育家。
但艾尔能做到这个地步,仅仅只是因为他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跟自己对话了十五年。
“我明白了,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去做。但是艾尔殿下,比起我的事情,您自己没有关系吗?”
“我……”艾尔低垂下眼眸,“我也许还需要继续寻找我内心的平衡点,我还是……有些太矛盾了。”
气氛一度变得非常哲学,景岚清了清嗓子:“人都是矛盾的,我可能在思想深度上不如您,但如果有我能帮的到您的事情,请您务必不要客气。”
“嗯,好啊。”艾尔立刻爽朗地答道,“你可以抱着我走吗?”
“……艾尔殿下,这是您的‘要求’吗?”
“嗯!”艾尔举起双臂,笑得阳光灿烂。
景岚笑着叹了口气,躬下身子让艾尔坐在自己手臂上,一手扶着艾尔的背慢慢站起身,再让艾尔扶住他的肩膀。
“重吗?”景岚的体型也没比艾尔强壮太多,这种抱孩子的抱法看着就觉得累。
虽然景岚无所谓,但也没想放过这个调戏艾尔的机会:“那我可以换成公主抱吗?”
艾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窘迫,咬着嘴唇犹豫了好半天:“……可以。”
“遵命。”景岚忍着笑意改变姿势,看艾尔的姿势从仰视变成了俯视,“这样可以吗?”
“……景岚,你怎么想这个要求?”
“没有必要,但是执行起来也有点意思。”景岚笑着回答,“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艾尔低着脑袋,双手拽着兜帽掩住半张脸,耳根都红透了:“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好的。”景岚顺从地把艾尔放下了下来,“所以您的用意是?”
“只是试探你的容忍度,但发现了你是一个在逆境中也喜欢动小心思的人。”艾尔有些赌气地嘟囔道。
“感谢您的赞美。”
“而且还油嘴滑舌。”
“对您我从来都很认真。”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讲得过你的!”
瓦孟港教会内。
“……以上,是来自米尔教会的指令,希望各位能够严肃执行。”深石说罢顿了顿,“阿福,你是迟来的,我们先前提到的内容你可以去找达芙了解,顺便把我们刚刚所说的传达给她,你可以做到吗?”
“知道了。”阿福嘟着嘴巴,用指甲抠弄着拳套上镶嵌的魔石。
“很好,那么散会吧。”深石话音落下,围着的圣骑士们一一对他行礼离开,阿福更是跟逃也似的往门外窜去。
待圣殿内除深石外再没有别人后,深石挥手让门口的士兵关上大门,自己一只手摸上了圣坛上立着的水晶柱。
接收到来自深石的魔力,水晶发出紫色的微光,闪烁了几下后,水晶的一面出现了一张女性的面孔。
“如之前您所说,有两位客人拜访了教会,问的问题也与您预料的一样,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回答了。”深石对着画面中的女人低头行礼,恭敬地说道。
“真是辛苦你了,深石。”画面中的维多利亚用一只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甜美地笑着,“我们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哦。”
“您言重了,维多利亚大人。我只是有些惊讶,到底是哪位古灵精怪的少爷竟然能从您的眼皮下溜走,还一路跑到瓦孟港来了。”深石抬起头,带着笑意的脸上眼神深邃。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不要忘了约定。”维多利亚笑着警告。
“那是当然,向来不信任教会的维多利亚大人给的承诺,对我来说可是太过珍贵了。”深石暂时收起试探的心思,“如果维多利亚大人还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请务必告知我。”
“呵呵,感谢你的热情,但你跟教会也没什么区别,”维多利亚扬起下巴,冷酷的目光盯着深石,“都是不能信任的人。”
深石哑然失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维多利亚。”
“我跟你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允许你能够不用敬语,深石圣骑士。”维多利亚不为所动,画面再次一闪,呈现在水晶上的人影彻底消失了。
艾尔和景岚没有直接回鸟街,而是搭乘上一辆人力车,朝着瓦孟港北边去了。
“二位是头儿回去六十四角吗?”拉车的人跟景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两腿一刻也没停。
景岚注意到车夫穿戴着皮革护膝和护腕,皮革的边缘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反光。
“是的,请问有什么建议吗?”景岚客气地道。
车夫哈哈一笑,看着干瘪的身材中气倒也不缺:“二位一看就是有身份的,我拉了这几年车就没遇见多少好说话的,更别提您这么有涵养的人了。不过话说回这个六十四角,如果你们要赌可得悠着点,特别是那些放券的,说什么都别信。”
“感谢提醒,我们只是想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刻帕罗角斗场,并没有其他心思。”
“唉,你们还是不了解啊,六十四角早就变样了,如今都是那些有钱老爷扔各种恶徒进去互相砍杀,自愿进去的也都是缺酒钱的无赖或者亡命徒,什么传说中单挑巨兽的勇士,都是胡扯!”车夫嗤了一声,但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起什么,“不过我听说……嗨,也不是什么可靠消息,算了。”
景岚微微挑了下眉毛:“这一趟又说又跑的辛苦了,等到了地方会给你补些小费的。”
“哎哟您可真是个大善人!”车夫一改刚才支支吾吾的态度,变得热情又健谈,“自从我离开老家到瓦孟港,就没见过比您还要亲切的人了!”
景岚有些没耐心了:“你即便没遇上好人,也该听过不少消息吧?”
“有的有的!二位要是今天去六十四角没瞧见热闹的话,三天之后再找我拉您去。听说那天有个狠人要挑战巨兽,别说能不能成功,至少也得有那么两把刷子,不然连挑战资格都没有!”
正如车夫所说,现在刻帕罗角斗场已经成了富豪找刺激的赌场,里面大多数都是奴隶。一些贩子为了给自己的“商品”贴金,也会让他们到刻帕罗角斗场打过几场,赢了身价翻倍,输了负伤都没人给治。
景岚能够想象到刻帕罗角斗场的环境,如果只是找一条为保护艾尔可以不要命的狗,虽然不人道但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你误会了,我们去刻帕罗角斗场只是为了参观神坛遗迹。”艾尔对车夫兴高采烈的样子感到不适,那副对他人死活评头论足的嘴脸实在是令人不快。
“神坛遗迹……这……”车夫哑然,挣扎道,“您真不打算看看六十四角?”
“看来我家少爷有些疲乏了,你也可以歇歇嘴了。”景岚果断制止了这个话题的延续,“该给你的不会少,专心拉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