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山野间逛了一圈儿,处处能听见姬玉轩的名声,处处又见不着姬玉轩的影子。
谢晏辞从那里出来,思量着去一趟说书先生那里,瞧瞧姬玉轩在不在。
他拄着拐杖走着,一脚深,一脚浅,埋着头只顾着赶路了,却忘却了四下的风景 ,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啪嗒——
头上猛地落下个东西,一时不察,竟被它砸到了脑门上。
谢晏辞拿手接着,没往暗器飞镖那里想,却也没料到竟是个风筝。
那是个燕子风筝,上面的花纹华丽繁琐,搁到孩子手里,定是被玩伴艳羡的那一个。
谢晏辞瞅了瞅,抬头朝着上面望去。
身边的是棵古树,树干足有几人合抱般粗,不知怎的竟长在了这犄角旮旯里。
“有人有人,这墙下有人!”
“快,快让他把风筝给咱们,咱们好还回去。”
墙头之上趴了几个孩童,伸着手,朝谢晏辞道:“伯伯,把风筝给我们吧,伯伯。”
谢晏辞看着他们,一个个小脸儿肉嘟嘟的,不知怎的便动了恻隐之心,万分好说话的把风筝还了回去。
孩子接了风筝,没说道谢的话,转而道:“伯伯是走丢了吗?怎的到了这墙角下?”
谢晏辞垂下眸来,刚想说没走丢,他走的就是这么条路。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些个孩子便道:“你还拿着拐杖,不会是个瘸子吧!”
“瘸子!他是瘸子,你看他脚印。”
“这是刚从地里回来吗?是个农夫啊。”
“快走快走,不要看他了,不要看他了……”
谢晏辞听着孩子的话,低头去审视自己,想了想决定先回去换身衣服,再往说书那里去。
……
晚间。
小家伙从学堂回来,面上带着不虞,药王问话他也不说。
直到姬玉轩回来了,他才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一边从书袋里掏东西,一边对着自己的爹爹哭诉:“爹爹,我的,我的风筝坏了……”
“童官保把我的风筝抢走了,说是只玩一会儿,可是还回来的时候就被搞坏了,呜……”
风筝摊在姬玉轩跟前,他垂眸看去,只见着那原本斑斓的燕子风筝被搞的破破烂烂的,纸张皱缩着,墨迹晕染着,像是被人扔到了水里。
那风筝上,燕子的翅膀最为漂亮,却是划破了好几个窟窿,好不可怜。
小家伙头一次哭这么厉害:“这是爹爹送我的生辰礼,是爹爹第一次送我的生辰礼……”
姬玉轩将那风筝搁在了一边,扶着孩子的脑袋,安抚他。
待哭够了,他才道:“熙熙若想要风筝,爹爹还可以再给你做,还能做一个比这个还好看的。”
熙熙仰着脸望他。
姬玉轩接着道:“但是爹爹想问你一句,若你所说是真,童官保当真是从你手里抢走的这风筝,还将他搞坏了去,你打算如何处理?”
“爹爹……”
熙熙爬了起来,盘腿坐在那里,面带泪水的看着姬玉轩。
“熙熙想让他赔我一个,可是童官保说,这风筝不是他搞坏的,而是风筝掉到了墙外,是一个瘸子搞坏的,不能怨他。”
“可若这风筝当真是掉到了墙外,他又是如何送来的?所以童官保在撒谎,就是他的错……”
熙熙抠着手,满脸的泪痕。
姬玉轩道:“那熙熙想要怎么办?”
熙熙想了想,看着爹爹的双眼,再三犹豫之下还是道:“爹爹,童官保比熙熙力气大,熙熙打不过他,爹爹可不可以……”
小家伙话还没说完,姬玉轩便直接给打断了去。
“不可以。”
小家伙嘴唇一瘪:“为何?”
姬玉轩声音不大,口吻也万分的轻和,但他说话之时,熙熙即便是再委屈,也没打岔了去。
“熙熙,这是你的风筝,不是爹爹的,现下他被人弄坏了,该是你去为它做主,而不是爹爹。”
“你该好好想一想,怎的为你的风筝出气,想通了就告诉爹爹一声,想不通了,再来让爹爹教你。”
熙熙坐在那里,怔怔的看着,四岁的小脑瓜里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来。
翌日,学堂。
小家伙散学的早,来妙手回春堂找姬玉轩,可姬玉轩却是出门会诊去了,一时半会儿的还回不来。
医馆的门打开着,邻里都知晓这孩子是臣公子的孩子,轮着番的照料他。
熙熙回来后便在那桌案前一坐,等着爹爹回来,带自己回竹楼去。
他瞅着外面,没等来姬玉轩,却是等来了个男子,这人鬼鬼祟祟的,还穿着身黑衣,看着就不像好人。
这人先是在外面看了看,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茶馆。
沉风迈过门槛进来,推开雅间的门,对着谢晏辞道:“主子,妙手回春堂有人了。”
谢晏辞放下杯盏来,问道:“是谁?”
“一个娃娃,没见过,但同九王爷长得很像,属下猜测着会是小皇子。”
谢晏辞手上几不可查的一抖,他抿着唇,望着窗外,一时竟坐得住,怎么都不急了。
“主子?”沉风不解,唤道。
谢晏辞抬手,让他们都退下。
待这室内只剩他一人,他也只是坐在那里,两手一会儿攥一会儿握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呵……”
蓦的,他笑了起来,声音又苦又涩。
他在笑自己,笑自己有了一切但都不是他最想要的,笑自己已是江山之主但还是会近乡情怯。
说句实话,乌枝就这么大,他的暗卫也都不是吃干饭的,怎的会找个人这么难,还要他亲自进到那乡间田野里去?
这乌枝镇,他只需守三处,一是学堂,二是妙手回春堂,三是那山间的竹楼。
其实他知道,他都知道,只要他守着这三处,就一定能等来姬玉轩。
可他却没有这般,还找了个茶馆,住在这里,把自己伪装的像是在等他一样。
不是的,不是的……
他在此处不是等姬玉轩,而是等自己,等自己迈过那个坎儿,敢出现在孩子面前,敢让那父子俩见到自己。
“沉风!”
谢晏辞独处了许久,终于开了口,吩咐道:“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