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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鲍”地的两军对峙了将近一个月,齐君环派来新的大臣确认投降事宜。

齐国答应了晋国的要求,齐军从“艾陵”以及莱国境内撤军。

既然是齐国答应了晋国提出的要求,并且齐国承认犯错且受罚,战争自然是结束了。

逢丑父交出了麾下的一半部队和物资,其余的齐军当场进行解散。

“真是干脆。”郤至还挺佩服齐君环的利索。

说认输就认输,一点不拖泥带水,谁遇上了都会喜欢。

楼令说道:“他们交出来的都是庶人,物资倒是没有偷奸耍滑。”

“如了你的愿。”郤至说得是楼令想尝试将某些齐人变成‘羡’。

楼令听了只是笑笑。

晋国下军进入齐国,前前后后到手的俘虏接近四万六千,其中超过三万八千便是所谓的“勇士”了。

一开始就到手三万,怎么最后才接近四万?

那不是齐国贵族进行“分润”了嘛。

相当一部分的“勇士”当了逃兵,他们被抓回去打成奴隶,成为齐国众贵族财产的一部分。

到两国的和约正式签订下来,逢丑父交出麾下的一半部队,数量为一万四千。

等于说,一度超过五万的齐军,搞到后面只剩下两万八千左右在册,其余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或逃跑了。

由乌合之众组成的军队便是这样,情况不对会相当多人逃跑,才不是留在原地等着面对未知命运的裁决。

而逃跑之后被抓,成为奴隶的身份,自然就不算是军队建制内的一员了。

短短不到两个月,五万大军缩到两万八左右,齐国一众贵族可是出了大力气,活该他们吃的满嘴流油。

明知道是什么情况的郤至或楼令,两人一点捅破或干涉的欲望都欠俸。

齐国贵族不拿本国庶人当人,关晋国的卿大夫什么事?

真正关郤至和楼令事情的是,齐国贵族最好事后进行补偿,要不然……呵呵!

关于赎回正规齐军的事情,受贿了的郤至肯定很好说话,搞得楼令不好拒绝,省了押解正规齐军回国的步骤,将会带着一块前往“临淄”。

战争随着和约的签订而结束,齐国就此又是晋国的小弟了。

其实,郤至和楼令心里都清楚一点,齐国绝对会再搞幺蛾子,偏偏不得不再次接纳齐国。

晋国不接纳齐国会怎么样?

只能是晋国每一年都出兵讨伐齐国,变了性质的相处模式之下,晋国少于两个满编军团可能教训不动齐国。

在那种现实之下,晋国反而很担忧将齐国逼得彻底倒向楚国。

真的让齐国彻底倒向楚国,晋国同时两线作战,届时可是后果难料得很!

在重新开拔之后,晋国下军分成两个部分,郤至和楼令带上两个“师”的兵力朝“临淄”而去,剩下的晋军则是押解战俘和其余战利品先去鲁国,随后再带上在鲁国的战俘和战利品归国。

季孙行父本就没有走,得知郤至和楼令要去齐国,赶紧找了过来。

“就这样放过齐国了吗?”季孙行父看上去不甘心又很忐忑。

郤至反问:“怎么,鲁国要跟齐国开战?”

“我可先说清楚,近期我们很难顾得上鲁国,你们面对齐国的时候悠着点。”郤至不等季孙行父回答,再次说道。

鲁国是有那个胆子招惹齐国,前提是身后站着爸爸。

要是晋国无法出兵帮助鲁国?情况一定是鲁国被齐国摁在地上捶。

类似的例子发生过很多次,偏偏鲁国总是乐此不疲地招惹齐国,搞得晋国为了救援鲁国疲于奔命。

光是已发生的实例去看,晋国哪里是鲁国的爸爸,鲁国才是晋国的爸爸了。

类似的事情太多,几代人下来搞得晋国对鲁国非常嫌弃。

“其实,也不是不能招惹齐国。”楼令说道。

郤至不解地看过去,等待楼令给一个解释。

季孙行父则是心里大喜,想道:“有没有卿大夫支持,区别简直是大了!”

楼令暂时不想讲得太清楚,说道:“具体什么情况,以后再说。”

郤至打算等一下好好问问。

不具备决定权的季孙行父尽管心里急,没有违逆楼令的胆子。

在队伍出发后,季孙行父悄悄地跟了上去,等晋军驻营又偷摸摸拜访楼令。

“请下军佐救一救鲁国。”季孙行父态度放得很低。

楼令却是说道:“我私下见你已经算是破坏了规则,你怎么还求起我来了。”

晋国负责与鲁国邦交的家族是郤氏。

讲道理,几个卿位家族对邦交有明确的分配,楼令私下见季孙行父确实是破坏了规矩,再跟季孙行父合谋则是变成在践踏规则了。

而楼令明知道不合适还私下见季孙行父,主要是对齐国有了不妙的预感。

“伯国轻易放过齐国,怎么可能让齐国长教训?”季孙行父先说了这么一句话。

楼令的脸立刻沉下去,不悦地说道:“我们做事,要鲁国来教?”

“不不不,我们哪敢,只是讲真话。”季孙行父先否认,再一脸严肃地说道:“齐国历来不服晋国制霸中原,乃至于多次公开表示晋国是窃取了齐国的果实。这一点下军佐一定知道。”

楼令是知道那么一回事。

应该说,见过世面的晋人,每一个人都知道齐国对晋国的态度。

晋国能够容忍齐国的叛逆,很早之前是周天子一直拦着,后面晋国与楚国打得太凶,导致晋国没有多余的力量重创齐国。

在那种现实之下,晋人不有选择性当睁眼瞎,反过来较真,不是给自己找难堪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一切等我们从‘临淄’返回再详谈。”楼令说完,一副送客的模样。

季孙行父要的就是楼令的这个态度,一脸喜悦地答应,随后进行了告辞。

一个月后,郤至和楼令等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临淄”城外。

齐国出面进行迎接的主事者是国书。

没有从国书脸上看到什么战败后的耻辱,他的态度还显得非常热情。

“我开始有点不懂齐人了。”郤至跟齐国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只是齐君环继位之后,主要是楼氏跟齐国打交道。

楼令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说道:“他们在韬光隐晦。”

韬光隐晦这个成语要到唐宣宗时期才出现。

结果自然是郤至没有听懂。

“就是他们想要极力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愿意别人知道齐国真正的现状。”楼令用国家的层面去解释。

郤至听懂,给出评价:“没有什么卵用。”

阴谋诡计之所以能够成功,其实就是建立在有一定抗衡实力的基础之上。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会显得极其可笑。

晋国这两三年一再动用四个满编军团出战。

扩编之后的晋军,一个军团便是三万七千五百名战兵,四个军团的总战兵数量为十五万。

那可是动用十五万战兵,可不是国中能够出战的总兵力。

天晓得晋国在出动十五万战兵之后,到底还有多少兵力没有出动,恐怕连晋国君臣都不清楚。

当世除了楚国之外,没有国家能够扛得住晋国四个军团齐出,其中包括了齐国。

楼令看着郤至嚣张至极的嘴脸,好多话一时间说不出来。

如果说发现威胁立刻消灭,比拼的便是一时间的强弱。

问题是什么?晋国很强大没有错,可是当前的多数晋国卿大夫又没有吞并齐国的雄心壮志。

那就势必会变成两个国家的长久较量。

在时间长河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历史也给出了答案,强如晋国在三家分晋下分崩离析,到晋国灭亡之后,齐国作为强国最后一个被秦国吞并。

那么就是,当下远远不如齐国的秦国笑到最后。这应该是当世所有人压根想不到的事情了。

国书直接将郤至、楼令等身份足够高的人引领进了宫城。

在彼时,齐国已经准备好了宴会,只等客人的到来。

郤至和楼令先拜谒齐君环,说了一些场面话,随后参加宴会。

齐国有半套礼乐,拿出来在宴会上展示。

拿礼乐来进行款待,只能说规格极高。

先前有楚君审直接出面与郤锜商谈,后面代表楚国在一场战役上认输。

那一场战役结束之后,晋国的一众卿大夫去接受了宋国的超高规格款待。

现在,齐国又拿出仅有的半套礼乐,用来款待郤至与楼令这两位卿大夫。

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的一切只证明了一件事情,有了楚国、宋国和齐国的这些举动,列国该拿晋国卿大夫位比一国之君当回事,不是视作一种笑谈了。

“这样的齐国才是真正危险啊!”楼令心想。

什么叫能伸能屈?齐国的君臣正在表现,并且还顺道恶心了晋君周一把。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一点没有被暴揍之后的屈辱感,相反极力表现得有涵养,甚至在公开讨好战胜的一方。

刚才,国书代表齐国进行了一系列的解释。

齐国之所以拒绝晋国的会盟邀请,主要是他们遭到了莱国的入侵,不得不集结大军进行反击。

为了证明齐国确确实实是自卫反击,他们出兵深入莱国抓人,抓到人就撤兵了。

等郤至或楼令什么时候有空,齐国会带抓到的莱国贵族去证明所言非虚。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楼令揶揄的说道。

“是吧?”国书自问自答:“是啊!”

高固可不会让国书专美于前,刻意离席来敬了楼令一觞酒。

齐国君臣无视了楼令用揶揄的态度讲了那句话,宴会的气氛重新上了一个巅峰。

“我错了!”楼令低声对郤至说道。

郤至清楚怎么回事,应道:“没想到齐国君臣变得这么无耻。”

什么情况?

如果楼令是普通人,说什么都无关紧要。

问题是,楼令目前是晋国的卿大夫,来到“临淄”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晋国,一言一行也就不能够随意。

在刚才,楼令本是进行调侃,结果齐国君臣顺棍上坐实。

那么,接下来晋国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就是莱国冒犯了齐国,齐国才对莱国实施入侵。

“以后对楼氏更恭敬一些。”齐君环私下吩咐高固。

怎么才显得恭敬?

光是礼节不过是表面功夫。

那只能是齐国在贸易上吃一些亏,给予楼令更多的便宜可占。

高固说道:“臣省得。”

齐国可是有史记载中第一个打经济战的国家,直接用经济战折腾得强横一时的楚国无暇他顾。

能够用钱解决的事情,历来不会对齐国造成真正的麻烦。

“郤至有拿钱办事的好名声。几年跟楼氏接触下来,楼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齐君环只想知道楼令够不够贪婪,愿不愿意拿钱之后,干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

毕竟,齐国盯着莱国已经盯了很久,近期的时机已经成熟,再不将莱国吞食入肚,过错时机可就不再好找了。

高固很实在地说道:“要看晋下军佐知不知道我们对莱国的意图,他对我们吞并莱国的态度怎么样。”

讲那些话的时候,高固一直在拿眼睛瞄国书。

齐国有内斗吗?

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内斗,只区别到底斗得有多凶。

高氏和国氏同为齐国的公族,两个家族的实力在齐国占比还挺大。

这么说吧?将齐国切成十份,高氏和国氏合起来极可能占了三份。

别以为十份占其中的三份很少,那是国家的等级,两个家族能够占一整个国家将近三分之一的实力,讲事实就是显得很离谱了。

正是因为国氏和高氏同为公族,他们才有条件斗起来。

不是每一个国家都如晋国那般,任由非公族去把控国家。

当前之世的主流是,公族把持且守护国家,异姓贵族很难染指高位。

齐国能够互相争夺权利的只有公族封君,没有出现一个绝对强横的公族封君,偏偏还是两个人同时崛起,不发生争权夺利的事情才是怪事。

只不过,高固和国书本来的竞争还显得克制,直至田湣有资格接触国书和高固,两个家族的争斗开始升级了。

这样一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需要多讲吗?一定是田湣从中做了什么啊!

“齐国内部比我们,没有好到哪去。”楼令看到高固和国书不顾场合在争锋了。

郤至顺着楼令的目光看过去,瞧了一小会才开口说道:“你讲什么胡话?我们现在可是精诚团结,可以当列国群臣的楷模。”

楼令给“呃”了一声,再尴尬笑着说道:“我是说以前。”

目前几个卿位家族不说团结一致,起码没有太尖锐的矛盾。

以前啊?看看晋国消失了多少个卿位家族,有多少中小家族陪葬就知道了。

“你在担心什么?”郤至酒不断往肚子里灌,一点不知道节制。

楼令才不会劝郤至少喝,要劝真轮不到自己去劝,说道:“齐国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莱国。”

郤至简单的“哦”了一声,没有后文了。

晋国的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楼令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齐国对莱国的渗透长达百年之久,控制的莱国贵族不知凡几,上演一出被入侵的大戏,再进行被动反击自卫,简直是再轻松不过了。

因为是那样的一个自卫反击过程,晋国肯定不会说齐国的反击不对。

只不过,那只是齐国拒绝会盟的一个合理解释,不等于说晋国讨伐拒绝会盟的齐国不对。

那就是晋国和齐国同样没有错,错的变成了莱国。

面对这一种局面,涉及到不同文明的竞争,列国不知道多少人愿意看到晋国和齐国一同讨伐敢于不敬的莱国。

难道只有楼令料想到齐国会吞并莱国吗?或许是有这种可能性。

只不过,一旦齐国真正将莱国吞并,多数人明知道齐国的实力会暴增,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道贺。

一切只因为吞并莱国的齐国达到了开疆拓土的成就。

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想要阻止齐国吞并莱国的楼令,他所站的层次有点低,只是为了晋国在着想。

然而,楼令是晋国的卿大夫,真的造成既定事实当然会恭贺,齐国没有办成之前,做什么都是一种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行为。

宴会结束后,齐君环邀请郤至和楼令私下会面。

一阵客套的礼节结束,齐君环直接进入正题。

“我们有镇守东疆的使命,屡屡遭到莒国、莱国等东夷国家的欺凌,实在是忍受不了了。”齐君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进行哭诉。

郤至心情极好之下,酒又给喝过量,说道:“东夷早不是几百年前的强族,他们安敢欺凌齐国?”

齐君环立刻拿出很多真实的例子,进行诉苦的同时,强调齐国和晋国虽然分为两个国家,但一致是周天子的分封之国。

楼令安静看着齐君环的表演和郤至喝醉后的丑态,不到必要的时候,根本不想有什么干涉。

用一国之君的身份来进行那样的表演,哪怕明知道很刻意,身为人臣真的不好捅破。

那是什么?明知道国王没有穿衣服,捅破就会遭到嫉恨和报复,谁会那么不理智呢?大概就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才会干。

那个《国王新衣》的故事只讲了小孩子捅破众所周知的事情,没有讲那个小孩子的下场。即便国王不会恼羞成怒做什么,以为只有国王恼羞成怒了吗?可见小孩子的下场会有多么不妙。

楼令现在需要思考的事情是,晋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阻止齐国消灭且吞并莱国。

一阵思考下来,楼令纳闷的发现想阻止齐国吞并莱国很不容易。

晋国接下来会一再入侵楚国,每一次动用的兵力不会少于两个满编军团。

在入侵楚国的同时,晋国还要分出一个满编军团用来针对郑国。

晋国对郑国的战争会在接下来有不同的玩法,将逐渐抢夺郑国的土地,届时还不清楚郑国会怎么拼命,一个满编军团都不一定保险。

不要忘记晋国还对伊洛之戎有军事行动!

针对伊洛之戎的军事行动会耗时很久,很难短时间内将伊洛之戎消灭或是驱逐。

光对付一个伊洛之戎都要耗时很久,陆浑戎和蛮氏绝对加入进来支援伊洛之戎,晋国要交战的对象也就变成了三戎。

晋国的一个军团无法与三戎对抗,起码需要用到两个军团。

那样一来,晋国再想阻止齐国吞并莱国,兵力从哪里来?

“放弃对楚国的军事行动,或是不再针对伊洛之戎?战争已经开始,哪可能说想停就停啊!”楼令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那么,真的无法阻止齐国吞并莱国了吗?

楼令遭遇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齐国虽然打不过晋国,但他们真的是一个强国。

晋国的所有行动都摆在明面,齐国君臣该是多么愚蠢才无法发现晋国在那些方向用兵之后,已经很难干涉齐国吞并莱国的行动。

楼令所不知道的事情是,历史上的齐国就是趁晋国难以他顾的情况下,成功将莱国给举国吞了下去。

“下军佐以为呢?”郤至问楼令。

讲真话,楼令刚才在思考,没有听清齐君环与郤至都说了什么。

“且先搁置,等归国谒见君上,再与几位卿大夫进行商议。”楼令说了一句万金油的话。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以至于齐君环和郤至没有发现楼令刚才走神了。

今天见面随着楼令的表态,正事且先告一段落。

后面,齐君环再跟郤至、楼令聊了不到半刻钟,有宦官过来凑到齐君环耳边说了一些什么,郤至和楼令当然是识相告辞了。

楼令并没有问郤至刚才与齐君环讲了什么。

没有必要。

真的!

无论郤至有没有答应齐君环什么,醉酒之下的承诺,什么时候被当真过?

尤其是涉及到国家层次,不说该由一国之君出面,没有书以文字就不能视作真正算数。

他们接下来就是游山玩水。

说是游山玩水,其实就是游动走穴,接受齐国贵族请求见面之下的收礼活动。

作为强国卿大夫,出国接受献礼本就是一项很重要的政治活动,收得是礼没有错,安的却是异国贵族的心。

这种光明正大的收礼行为,便是卿大夫的特权。

所以,当卿大夫爽不爽?

只能说,怎么可能不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