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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克斯被面部与头颅伸出传来的一阵低沉剧烈的抽痛叫醒。他的每一次心跳,都令那痛觉加剧几分,接着缓缓减弱,直到他的心脏下一次跳动,周而复始。血液流过头骨的声音清晰可闻,是稳定有节律的轰隆作响的低音鼓声,将他稳定地带回清醒的世界。过了一会儿,他勉强睁开眼,难受地低声呻吟着,看向四周。

房间显然在水晶帝国里,一看建筑的设计就知道。亮蓝色的房间,他左边光滑的墙圆滑地连到天花板,形成半个穹顶的形状;他右边可以看到一扇玻璃门,连通向一个阳台,从他这里看不全外面的景象,但应当是能俯瞰整座城市。玻璃门对面,有一扇木门,大概是连向这座陌生建筑的内部。深栗色的窗帘被从玻璃门前拉在一旁,月光流进房间,将淡蓝色的光涂抹在大片的墙面上,只有窗上的铁栏网切出几道阴暗的条纹。

他睡在一张超绝舒适的窗上,床垫软和,酸痛的身上盖着厚实温暖的毛毯。床右边,床头桌上放这几根蜡烛,应该不久前还亮着——这是凭空气中燃烧过石蜡的味道判断的。床左边,另一个床头桌,上摆着急救包。对面的墙边,木制的衣柜,他根据古色古香的设计猜测,应当是在帝国被放逐前,从外地进口的。

但在这漂亮的房间、这舒适的床铺之上,最令索拉克斯在意的,是玻璃门边坐在一张看上去很不错的椅子上的黄色天马雌驹,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一本厚重、皮革封面、印着红十字、字迹潦草的书。她看上去有些困了,但脸上又带着决心与信念,这令索拉克斯有些警惕。出什么事啦?

索拉克斯微微动身,想要坐起来,说些什么,但身左侧毛毯上压着些什么,他于是停下来,低下头去。和风轻语,趴在毛毯上,蜷在他身旁,安静地睡着了,他睁大了眼睛。小雌驹脸上带着小小的微笑,尽管鬃毛一团乱,身侧还有一大片擦伤。索拉克斯困惑地抬起头,看向小蝶。她正好也睁着大眼睛,看向他。

“哦!你醒啦!”她小声说,刚刚够他听见,将书放下,起身跑来,面带焦急与担忧,“你感觉怎么样?”她问道,从另一侧俯身探过头来,仔细检查索拉克斯的身体。

“嗯...感觉像是云宝公主搬来一吨砖头砸了我似的...”索拉克斯呻吟着,又躺回枕头上,“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里?”

“嗯...其实,我们这是在水晶王宫(the crystal palace)。”小蝶露出小小的微笑,放松地站直身子,瞥向房顶,“这里有只小马有钥匙,我们想找医疗设备治疗你的伤的时候,他想起来王宫有医务室,医疗供给充足,还想起来他以前是夜班的卫兵,巡逻时经常路过医疗区,就放我们进来了。”

索拉克斯眨眨眼,又看向四周。这样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露台、豪华的床、窗帘,还有急救包——他隐约记得,来到水晶帝国时,小蝶还没有那种东西。“哦...好吧,那个,我伤在哪里?”他问道,面部的肌肉一阵抽痛,提醒他自己伤得不轻,他于是微微瑟缩,“啊!我...没太大事吧?”

小蝶小心地点点头,瞥向他身旁的轻语。“嗯,不算严重。你需要静养一两天,才能下地走动,而且也不能剧烈运动。不过别担心,基本都是表皮受伤,只有你腿上的烧伤比较严重,而且也处理过了。”

“这样啊...”索拉克斯点点头,回忆起法瑞克斯的那一道魔法,想起自己被击中时神经中剧烈的疼痛。想到哥哥,他脊背一阵发凉,焦虑地将前蹄放在胸前拨弄。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舔舔嘴唇,不知该怎么说出自己的忧虑。“那...轻语怎么样了?她还好吗?”他最终问道,眼睛飘向小雌驹。

小蝶慢慢绕到床另一边,眼睛始终看着轻语。“她身上擦伤了,翅膀过度疲劳,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她愉快地解释着,朝索拉克斯知会地咧嘴笑笑,“更重要的是,她一直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帮你。”

索拉克斯睁大眼睛,侧过身看向小蝶,他像一只鱼似地张了张嘴,终于找回声音:“真的吗?她...想帮我?帮这个我...?”

“嗯哼。”小蝶温柔地点点头,轻轻伸出前蹄,将轻语的一缕鬃毛拨回原来的位置,拦在耳朵后面。轻语被碰到,嘀咕了些听不懂的话,但没有醒来。“她真的很担心你...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但她愿意相信——我们把你安置在这里之后,她坚决不愿意离开。”

索拉克斯低头看向轻语,脸上混合着宽慰、困惑,以及沉重的喜悦。他的一边嘴角向上翘起,轻语微微动了动,尖尖地叫了一声,他胸中升起暖意,又躺下去,忍不住轻笑起来。小蝶困惑地偏偏头,不明白他对这好消息的反应是什么意思,但决定暂且不问。很快,索拉克斯的笑意收敛,他将眼睛转向小蝶,表情更加严肃,终于决定问出那个问题:“还有...法瑞克斯在哪里?就是,呃,当时和我在一起的那只幻形灵?”

小蝶的耳朵垂下去,笑意消散。“哦,嗯...他...”她迟疑着,低下头,咬咬嘴唇,突然变得很是紧张,也拨弄起蹄子来,不知如何回答,“他...呃...”

索拉克斯担忧地皱起眉头。法瑞克斯出事了?他下蹄太重了吗?!索拉克斯朝她侧身,声音中带着为了哥哥的焦急与恐惧,颤抖起来:“小蝶,那是我哥哥。他怎么样?他还好吗?我没有伤他太重吧?拜托告诉我他没事!”

小蝶将前蹄伸到嘴唇边,轻轻地‘嘘’一声,提醒索拉克斯,他身边的小雌驹还在睡觉。他面露苦色,但点了点头,又缩回毛毯下,让小蝶解释情况。小蝶低着头,不很敢看他的眼睛,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找回声音开口了。“没,他伤得不重,但是,呃...嗯...是这样,我们...嗯...我...云宝把他...嗯...关进了地牢...”她努力解释清楚,耳朵将头顶贴得更紧了。

索拉克斯眨眨眼,耳朵也垂下去。他显然泄了气,躺回枕头上,合上眼睛:“有道理,大概...只是...我和哥哥打了一架...我害怕他会有事...”

“他没事,至少,我检查过了,不会有事。但是...”小蝶又将眼睛转向轻语,看到她嘴唇里露出来的小尖牙齿,神色更加不安,“嗯唔...他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没法自己走路了。轻语...的牙齿很小,但下口却很重,咬穿了他的甲壳,把底下的肌肉咬伤了。我清理了伤口,尽力治疗过了,但情况还是不很好。我完全不了解幻形灵的身体和生理,医务室里的很多东西...很过时了。”

“所以你找了这本书?”索拉克斯猜测道,指指现在放在椅子边的那本厚书。小蝶点点头。

“没错。我已经读了几个小时了,想要知道怎么用这些旧设备...还有...”她重又露出笑容,看向索拉克斯,“你还需要休息,况且轻语也还睡着。你再试试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坐着,你有什么事就叫我吧。”

“好...嗯...”索拉克斯微微翻过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舒心地叹口气,“那,晚安吧...”

“...对了,索拉克斯?”

“嗯?”

“做得好。”

索拉克斯微微睁开眼,紧接着又闭上,面露小小的微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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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宝将王冠放在床头桌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宽慰洗刷过全身,像是温暖的毛毯。“呼...该睡了吧?”她问着转头看向暮光。暮光此时正慢悠悠地拉开毛毯爬上另一张床。她眼底黑乎乎的眼袋,身体全然的不协调,再加上每十秒都要打一次哈欠...真的该好好睡一觉了。

“我还是觉得...觉得...”暮光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话说到一半就被大大的哈欠打断了,她打完哈欠,不开心地撅起嘴,接着说道,“我还是觉得,睡前还能再做些什么...”

“嗯,‘能’。”云宝满不在乎地赞同道,一拍翅膀,蹦到暮光身边,戳了戳她的腰,独角兽尖声‘噫’了一声,她又跳回自己床上。暮光可怜兮兮地撅起嘴巴,云宝露出得意的笑容:“但那样你需要好好休息。躺下睡一会儿吧?我觉得,你最该休息休息了。”

“你说的当然有道理...打盹天后。”暮光嘀咕着,在床上坐直身子,将毛毯用魔法拉直。“不是还有星光吗?她今天和我一样辛苦呢。”她问,声音含糊不清。

这问题令云宝瑟缩了,她脑海深处,那灼烧的感觉又涌现出来。她强压下那感觉,不予置评地耸耸肩:“嗯,大概吧。她确实帮你维持护盾了,但毕竟不是她在施放护盾。”她否认道,朝暮光露出微笑,独角兽溜到毛毯下,几乎融化在床垫里。“但是,说实话...我有点偏袒一方了。”

暮光愉悦地哼一声。“嗤,当然啦...”她干巴巴地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超级...超级...不公平...”

“嘿。”云宝压低声音,玩味地轻声说着,将脸靠近暮光的脸,“至少,我偏袒的是很好的东西,对不?”

暮光为这句矫揉造作的讽刺翻翻白眼,摇了摇头:“云宝,你知道‘偏袒’是什么意思吗?”她喃喃地说,眼睛缓缓闭上。

“我当然知道。”云宝还嘴道,一只前蹄捂在胸口,假装很受伤,“不加偏袒地说,你是最棒的啦,句号。”

暮光可爱地迷迷糊糊地笑了笑,伸出前蹄戳了戳云宝的鼻子,天马轻轻打个响鼻。“哈,‘不加偏袒地偏袒’可还行。”她打趣道,云宝伸出一只蹄子,抓住她的前蹄。

“嘛,”尽管暮光想要缩回去,但云宝紧紧抓着她的蹄子不松开,“我用一个简单的数学公式就能证明你是最棒的。”

暮光的耳朵竖起来,一只眼睛睁着。“真的吗?”她用几乎是在嘲讽的语气说,想要拉回自己的前蹄,结果只是和云宝来回拉来扯去。

“嗯呢。”云宝轻轻一点头,“很简单的——暮光加闪闪等于超级棒。这是很简单的科学原理,你最喜欢了。”

暮光笑得更大声了,终于拉回前蹄,打趣地推了云宝的胸口一把:“我的天哪,太乱来了,你根本就不懂科学吧?”

“我懂一点,能让你笑就够了。”云宝随口说着,忽然俯下身,亲向暮光的嘴唇。独角兽吃了一惊,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轻轻地哼着,睡意沉沉地回报云宝。云宝最终退开,暮光失望地哼一声,呜咽起来。云宝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地用前蹄抚摸她的鬃毛:“睡一会儿吧?大家都需要最好的状态...呃,无意冒犯,你睡不够的时候,看上去丑死了。”

暮光嗯一声,点了点头,不愿反驳云宝的话。她轻声呜呜着,眼睛终于合上。云宝轻轻抚摸暮光的鬃毛许久,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床走去。她钻进被子底下,看向一旁床上的暮光,露出微笑。

可惜,那笑意很快消散,她与黑晶王的交易蛇似地溜回她的脑海最前端。她忍不住想,如果朋友们发现怎么办——如果暮光发现怎么办——这可怕的惭愧又冒出头来,可这一次,她甚至不能说出口,不能像她在马哈顿的火车上与星光遭遇后,她跟朋友们敞开心扉。她必须独自承担...因为她不敢想象,暮光再次看着她,露出那失望蔑视的表情。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找到打破契约的办法,那她们的关系就彻底完蛋了。她不可能得到原谅。在混沌之灵的搅和下,盛怒中袭击一只雌驹,是一回事...可这次,明知实情,故意将整座无辜的、消失了一千年的城市的居民们出卖给一个凶残的暗影怪物,让他们在恐惧与痛苦中度过余生?这就完全不是一种事情了...

她不敢再看暮光,翻过身面向墙壁,不敢闭上眼睛,那一幕幕恐怖的景象在她眼前闪过,她睡意全无。每一幅画面都变得更加可怕,她眼里满是泪水,仍竭力克制着哭泣的声音,不愿打搅暮光的睡眠。

暮光似乎察觉到了雌驹的情感,躺在床上睁开眼,看着云宝的后背。她看到,她在颤抖;她听到,她的呼吸急促;她的脸色变得担忧而同情。她一言不发、悄悄地溜下床,来到云宝床边,轻轻用魔法拉开毛毯,爬到她身边。毕竟,床够大了。

云宝回头看向暮光,但什么也没有说。暮光伸出前腿,揽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背上,用魔法将毛毯盖在她们身上。她轻轻地抱紧了颤抖的天马,蹭蹭她的后背,轻轻地哼着:“没事的,云宝...有我在。”

云宝轻轻吸了吸鼻子,缓缓合上眼睛,头躺回枕头上。漫长的几秒钟,她的呼吸仍在颤抖,暮光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轻轻搂紧她。终于,渐渐沉默。两只雌驹安静地、平和地睡下了,她们的嘴角渐渐上扬,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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