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外屋中间停顿了一会,等身上的露气消散了些,推开轩辕清扬专门用来制药的药房房门。
瞬间一股热浪袭来,让只穿了两件单衣的十一居然冒起了点点汗渍。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了孩子的原因,还是他们轩辕清扬的身体越发虚弱了。
在别人都还只是穿夹袄的天气,此时的他却已经穿上薄棉衣,甚至还点起了炭火。
十一抬眼看着药材架子前被相思引折磨的身形越发消瘦的轩辕清扬,视线下移,看向他的肚子,眉头紧皱。
这明明才几个月,原该不太明显的肚子,如今却连棉衣都遮挡不住。
那种瘦弱干瘪身材上突兀的鼓出,居然让他有种那里面不是个孩子,而是塞了个圆球的错觉。
这几个月,为了不让黎悠悠发现他身体的状况,轩辕清扬有意无意的避免着与黎悠悠有任何联系,想以此让黎悠悠逐渐将他遗忘。
但是他自己却在最初那些日子里饱受相思之苦,以至于相思引发作的越发频繁,身子才会瘦弱的不成人形。
现在这模样,还是已经长了些肉了。
这还得感谢女皇和慕太医特意为他准备的药膳。
特别是慕太医,不断的按他身体情况调整着药膳,可谓是尽心尽力。
虽然这里也有慕太医想和轩辕清扬一起研究医术、蛊术的原因,但谁都能看出,她眼里对轩辕清扬的同情和赞叹。
近段时间,因为轩辕清扬将自己沉浸在医术、蛊术的研究,让自己忙碌的没有时间去思索其他事,相思引倒是发作的越来越少了。
但一想到方才收到的消息,十一越发为轩辕清扬为了黎悠悠默默所做的事而感到不值。
“十一,可是有那边的消息?”
一如黎悠悠初见,轩辕清扬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米白棉衣,头上倒是换成了黎悠悠送他的梅花发簪,浑身散发的那股淡然清冷的气质,看不出一点身为皇子的威严。
此时他正一手拿着医书,认真的研究着,另一只手则拿起已分类好放置在一旁的药材,放置在包药材的纸上,看这模样应该是在调整着药方。
轩辕清扬的声音无波无澜,这是十一乐意见的,只有这样,他才不容易发作,但是…
十一握紧拳头抱拳回道:“主上!是昌平郡的人来了新消息……”
昌平郡?难不成是白家出了什么事?
“嗯,你说…红玉,去把五灵脂取些来。”轩辕清扬头也不抬的平淡道。
十一紧紧闭上眼,一咬牙心里一狠简洁明了又带了丝怒气的道:“主上,是女君要纳新人了!”
忽闻此消息,轩辕清扬眼神黯了黯,将眼眸垂的更低起来,将手中被他捏碎的药材随手丢弃在一旁,随手翻了一页手中的医书,淡淡的道:“嗯……挺好。”
十一睁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轩辕清扬:“主上!?您就甘心自己在这里忍受着相思之苦,女君却在远方逍遥自在吗?”
轩辕清扬感受着心口一阵阵熟悉的刺痛,强忍着面色平静的接过红玉取来的药材,声音悠长空灵:“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吗?如果可以……她忘了我,更好…”
他话音刚落,房门外突然出现的身影,欢喜着正准备推开门的动作停顿下来,紧接着一晃动,有些颓然的身影又消失不见。
十一闻言抬头激动的看着轩辕清扬,想不明白的道:“主上!属下不明白,属下只知道每次女君寄来信件,你都有认认真真的写回信,女君明明也一直在思恋着你,为何不能留个念想,将回信和您为女君做的衣物寄过去?”
“你不懂。”
相爱的两个人,先逝去的人其实才是幸福的,留在世间的人如果只能睹物思人,那该是多么残酷的事。
已知必死,何不让对方早些将他忘记?
更何况,如果可以,他只想将最美好的自己留给她。
“十一愚昧,十一只知道,您明明为女君制作了秋冬衣裳,还在她生辰那日准备了生辰礼物,甚至为了让那冷泽翊能好好陪着女君,帮助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明明您那么思念女君,为何却不能让女君知道你中毒之事?为何不能将物品送给女君?您处处为女君着想,如今她却只想着纳新人!十一为您感到不值!”
十一愤恨的脸庞有些扭曲,他此刻恨不能直接去告诉黎悠悠,轩辕清扬为她所做的一切,好让她和自己主上一起承受此间痛苦。
“妻主她……能纳新人,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要忘了我?如此……最好……”
轩辕清扬似安慰自己一般呓语着,背对着十一,将喉间的猩甜强咽了下去。
“女皇驾到!”
照常来看望轩辕清扬的女皇随着声音推门而入。
轩辕清扬偷偷吃了颗灵泉水制作的药丸,又运转好几遍内功心法,强忍着心痛转身正准备跪拜,被女皇直接拦了下来。
女皇一脸慈爱的看着轩辕清扬,正想询问他身子情况,忽然发觉他神色不太对,强硬的一把握住他欲躲开的手腕,释放出一丝内力进入他体内,查探起来。
轩辕清扬知道,常年习武之人,即使不懂医术,也能看出人的身体是否有异常。
他用力抽了抽手,却因为是被把住命门使不上力,只能心下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女皇感应到手下传来的脉搏信息,明显的是气血淤积逆行,郁结于胸之状,而且是发生在方才。
“扬儿!方才你可是将逆行的气血强行压下!?你可知道这样更会让你的身子雪上加霜!你!怎么能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你这样让朕归去之后,如何安心下去见你爹爹!?”
女皇不顾轩辕清扬的阻拦,焦急的命人将慕太医喊来,随着慕太医帮他把脉扎针后,他噗的一下,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
“唉…大皇子,您精通医术,自是该知晓您此番作为对身体的伤害,药…臣就不给您开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您要多宽心才是。”
慕太医说完,唉声叹气的嘱咐了十一几句,在女皇的准许下告退了。
“唉…扬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女皇坐在矮榻旁,心疼的看着轩辕清扬,再一次升起将黎悠悠杀了的心。
轩辕清扬感受到女皇眼内隐藏的杀意,轻咳几声,将口中残留的血迹包裹在内,合好藏进袖中。
“原也儿臣的错,如果不是儿臣过于信任灸轩,也就不会被他利用,更不会一直冤枉了母皇。”
女皇顺着轩辕清扬柔顺的墨发抚摸而下,眼内满是回忆哀叹一声。
“扬儿…你…和你爹爹真是像极了……但你们可有想过,你们觉得最好的结局,对爱你们的人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女皇见不论她怎么说,轩辕清扬都无动于衷,只好嘱咐一声,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将来看望他的轩辕诺带着一起回宫批阅奏折去了。
昏暗暖和的房内瞬间安静下来,轩辕清扬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他抖着身子蜷缩着,单手用力压住疼痛不已的心口,银牙紧咬住没有血色的薄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另一只手轻柔的按在肚子上,借此来避免自己万一用力过猛,让孩子受伤。
此时他倒是不再掩藏自己眼里的柔情看向肚子,也任由隐忍已久的泪水划过他消瘦的脸庞。
“清扬…为什么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