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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华走后不久,元帅府派人给徽宗送来了一套家具,都是全新的,说是杨太师让捎来的,并且说都是徽宗喜欢的。徽宗看了之后,的确都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在这遥远的地方,这荒凉遥远的边塞,杨光华竟能给他搞到喜欢的家具,真难为杨光华想的这么周到。由此,他更加感到了杨光华对他的这份深情厚谊。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报杨光华,他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报他。因此,他才会在告别时,对杨光华这样说:“我一定好好改造,为你争光争气,也算是对你的回报吧。”

好好改造!这就是他自己的表态,虽然觉得这是一种悲哀,曾经的一国皇帝竟要以“好好改造”来回报自己曾经的臣下,细细一想,才又觉得心尖上像扎上了一根刺一样。但不管怎么说,徽宗觉得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前面越来越光明,越来越亮堂;因此,心情也越来越好,诗作画作书法都在向曾经的巅峰状态靠近,晚上跟嫔妃们的欢娱互动也恢复了正常。由于皇后去世、其她贵妃都被留在上京洗衣院和女乐院、后来都成了朝廷大臣和皇子们的侍妾或性奴,李光前不得不直接请示元帅后,从仅剩的十六个嫔妃中选出了九个,经徽宗相看同意后,轮流陪他欢娱和过夜。

徽宗的日子越来越舒服,也越来越快乐,可越来越多的人,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越来越难熬。通过为徽宗贺寿,他们才发现,虽然都是囚犯,都是在劳动改造,可他们跟徽宗父子的待遇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不是一个层次。对此,他们心里很是窝火,很不满意也很不理解。

为徽宗贺寿次日下午,大家在自己的地里拔草。休息的时候,都坐在河岸上的大树下乘凉闲聊,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徽宗寿宴的事。参加过酒宴的,有的说杨光华如何如何大气如何如何关心徽宗,有的说那元帅对徽宗如何如何谦恭,也有的说菜多么多么好吃,酒多么多么好喝。驸马都尉刘文彦是参加过寿宴的。他却一直不吭声。到后来,有人提议,让他这个皇上的女婿,说说他的所见所闻。他只说:“哎呀,有啥好说的?我就想不明白,都是囚犯,都是劳动改造,这玩意还分三六九等,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徽宗的侄子赵劲很是不屑地顶他:“这有啥不明白的?人家是太上皇哩,你呢?杨光华原来是太上皇的大秘、第一大臣,人家当然要照顾他了。还轮到你吃咸喝淡的了?”

刘贵妃的哥哥对赵劲的说法表示嗤之以鼻,道:“以前他是太上皇、皇上,咱们当然只能崇仰尊奉,可现在都一样了,就是驸马说的都是囚犯,凭什么他就可以不种地,不种地叫啥劳动改造?并且还做寿宴,自己住一个大院子,吃的喝的用的都比咱们好不知多少倍。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摆谱拿架子的。”

“唉,别说那么多了,能活着就不错了。从离开东京,都死多少人了?咱还不知能活几天呢。”

“是这么回事。可要活也得活得痛快点吧?条件好了,自然就能活得好点,舒服点;可像咱这样,猪狗不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说不定哪天就冻死了,饿死了,再不就病死了。”

“就是,病死了都不能得个全尸,也都是扔到野地里喂狼的份儿。”

议论越来越热烈,也越来越尖锐。徽宗的第十五子赵?一直倚在大树上,仰头望天,并没参与议论。大家对他这个曾经的皇子、王爷,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该怎么说还怎么说,该说什么还说什么。可谁能知道,此时赵?的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一般了。只不过,他作为徽宗的儿子,心里不管有多少牢骚多么的不满,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往外扔吧?

从此之后,只要聚在一起,大家就总绕不过这个话题,就总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这类事情。

大家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发现,走出这个地方的希望,完全破灭了,他们将在这里待到此生的结束,甚至他们的骨灰都不能回到故乡去,客死他乡将是他们必然的下场,像太后去世的时候都是被用生娟裹住尸体抬出去就喂了狼,何况他们呢?这些人越来越有怨气,越来越不安分,也越来越活跃起来。有人直接抱怨,当初在韩州,徽宗就不该点名带他们到这里来。不管怎么说,韩州离着燕京要近的多,离宋朝也近的多,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十个人跑到韩州去跟徽宗联系,又怎么能想起救他们呢?可要在这里呢?谁能来得了啊!这五国城就是他们的坟墓啊,哦不,他们死了连坟墓都不会有,只能扔在荒野里喂狗喂狼,连一个完全的尸首都不可能留下,这是多大的悲哀呀。活着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死了,不能得一个全尸,魂都不能回到故乡去,他们越想越觉得后怕,因此他们的不满情绪也越来越重,议论和抱怨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这种越来越不满、越来越不甘的情绪,就如在地下埋了一冬的小树,春风一刮就会发芽,进而蹿杆,然后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又像一股暗流在地下涌动,一旦遇到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就会蹿出地面,形成河流;这样的河流多了就会汇成大江大河,滚滚荡荡汹涌澎湃。

恰在这时,发生了一件类似导火索式的事件。

六月初十上午,元帅府将全体五国城的囚犯,集合在徽宗院子门外的广场上,由元帅和长史陪同朝廷来的官员宣读了皇上的圣旨。圣旨内容为:“奉天承运,皇上诏曰:所有宋俘,均为可改造人员,只要认真改造,深刻反思,诚恳悔过,都有改造为大金良民之可能。目前,我大金与南宋关系正向合作互利方向发展,为鼓励所有宋俘努力改造、重新做人,为金宋关系发展贡献力量,特制定改造立功制度。凡在改造过程中,有立功表现者,均可据立功大小给予奖励,具体立功档次及奖励标准由大理寺与刑部商定,五国城宋俘监押元帅府负责审勘核查,并报朝廷核准后确定奖励。最高奖励为回归平民身份、并由朝廷安排就业生活。钦此。”

这道圣旨一经下达,立即在所有囚犯中引起了强烈反应和巨大反响。人们最大的希望,自然是想着要立什么样的大功,才能脱掉这身囚服,成为良民,回归正常的人生轨道。

那些常常聚在一起牢骚、抱怨的人,话题全都改成了如何立功、怎样才能立功、立什么样的功。更多的人则是到徽宗这里,来向徽宗讨教。徽宗就让李光前给大家解释。因此,一时间,徽宗的院子热闹异常,李光前则成了徽宗的代言人和新闻发言人,也成了所有人心中的明星。

其实,在朝廷官员前来宣旨的时候,也带来了杨光华给李光前的亲笔信。信中特别就立功制度的落实作了特别说明。李光前心中有数,自然很愿意为众人解释,也乐于帮大家制定立功计划。

他给大家解释说:“朝廷规定,立功分初等、三等、二等、一等、特等功四个档次。二等功以下可获得减刑的奖励;一等功或获得提前释放奖励;特等功在提前释放的基础上,再加朝廷安排就业生活的奖励。遵守纪律、辛勤劳动、自食其力,这是基本要求,算不得立功;凡是每年都超额完成劳动量,超额完成粮食产量,自给自足的前提下向朝廷上交余粮者,为立功表现,根据上交余粮数量、质量确定立功档次,但最高不超过三等功;凡在三等功基础上帮助他人完成劳动量、实现劳改目标者可获二等功;在此基础上,检举违规违法者,可获一等功;凡在以上条件下检举重大犯罪、为国家作出突出贡献者,当定特等功。”

听了李光前的解释,每个人都十分亢奋。没人再抱怨徽宗,闲逛的、聚在一起闲聊的少了,几乎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设定目标,苦思冥想立功的办法。

时年二十四岁的赵?,是个有心机、有抱负、也有才华的青年。只可惜他生下来就做了王爷,什么活都干不了,也不会干,当然更不想干。眼下他最恨的人,其实就是徽宗。他觉得如果不是徽宗当年那么能作,大宋朝就不会那么不堪一击,也就不至于被金人打败,自己成了俘虏、囚徒,自己的亲娘王贤妃也就不会被金兵糟蹋至死;如果在韩州徽宗不点名让自己跟着,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个荒凉至极的边塞小城,就不会天天劳动还吃不饱穿不暖,并且常常受人奚落,还被监押兵士抽打。但他平时从不在人前议论自己的老爹,也从不抱怨牢骚。只有在跟妹夫、驸马都尉刘文彦说起来时,才会说上几句。他曾跟刘文彦商量过多次,想找机会逃出这个死人谷,可试探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有一次,他们以捉兔子为名跑出了劳改区边界线,可刚跑出几步,就被金兵抓住了。虽然没有引起他们怀疑,也没有给他们刑罚,但金兵用枪杆捅了他三下,导致他的腰和胯足足疼了半个月。从此,他们不敢再尝试这种危险行为,也彻底死了那颗逃跑的心。

“机会终于来了!”听了朝廷官员宣读圣旨,特别是听了李光前的解释后,赵?既激动又兴奋。于是,他开始了“立功”策划,决计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