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大岐便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糊糊,两个半张的干饼,估计这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东西了。
他挠着头,面色窘迫:“因为小蝶的事情,我和娘好几天都没出门打鱼,所以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实在对不住二位。”
南荞看了看这个破了个缺口的碗以及里头黄色浓稠的米糊,飞斛湉与南荞对视了一下,视线在说:“喝吗?”
南荞挑了下眉心,端起碗来喝了,其实,她是真的饿了。
飞斛湉见状,也迫不及待地喝起来,她简直要饿扁了好吗?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饿!
一边吃粥一边嚼饼,飞斛湉觉得这真是她这几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还不忘夸奖印大岐手艺好,早就把方才“穷山恶水出刁民”的怀疑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印大岐挺不好意思的,原以为这是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没想到她们也会吃他做的粗茶淡饭,但是不管怎么说,仙女吃饭也是美得没边。他都快看呆了!
喝饱喝足之后,三个人围在桌子前,南荞将所有的困惑和盘托出。印大岐也的确只是个朴实的渔民,丝毫没什么心眼,一番聊下来,南荞逐渐打消了对他们这一家的怀疑。
她们来的这个岛是北溟海外围群岛中的一座,居民中有妖族、魅族、灵族杂糅,都是很多年前被流放到此地之人的后代,靠打渔为生。
流放之人,也不尽然都是恶人,其中不乏权势之争的失败者及支持者,以及不少被祸及之人。他们这处小群岛并不富庶,有本事的大恶之人根本看不上,所以岛民相对比较朴素,弱也是真的,岛民们基本都是红阶,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殇族。于是,经常被欺负。
今天来的这伙官兵,就是来他们群岛抓人。
“他们每五年,就要让我们这些村庄每个村都推选一个成年未嫁娶的姑娘,名头是送到鲛星岛当女婢,过段时间便会给她在那里寻几个好夫郎嫁了。但是……”
印大岐忽然面色沉重,放在桌上的手掌握成了拳。
南荞道:“这不是事实对吗?事实是小蝶说的那番。”
印大岐看向南荞,只觉得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什么都看得穿,他满脸痛苦地点头:“对。以前我们都是不知道的,但是前年,村里一个被领走五年的姑娘,叫阿金,她逃了回来。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没有人样了,瘦得一把骨头。一回到村里就说鲛星城里都是骗人的,我们这些海岛上的姑娘被招去,只会在鲛宫当一阵子女婢,若是中途被那些达官贵人看上,就直接要了去,只是她们为玩物,玩弄不要了就直接杀掉!”
“那些长得不怎么好没有贵人看上的姑娘,伺候上头一阵子,就会被赏赐给普通的随从,至少都是六个以上,然后像牲口一般给他们生孩子!他们鲛族人丁凋零,最喜欢抓我们妖族的女子替他们生孩子!若生下的是鲛族孩子,那母亲或许会有生机,但若是变异为别的鱼族,那母亲便没活路了!可是,鲛人是被神抛弃的种族啊,生十个孩子也难有一个鲛族,所以那些姑娘生完十个孩子没有鲛族,便会被抛弃杀掉!”
飞斛湉顿时觉得手里的饼不香了,毕竟是小姑娘,虽然跟踪这事特别擅长,但还是怕血腥场景,她不禁抱住了南荞的胳膊。
南荞的喉咙都有些发紧:“那个阿金说的?”
印大岐都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地点头:“对,阿金在我们村呆了一夜,第二天一伙自称是她夫君的男人就来了,足有七八个,阿金逃跑的时候被其中一个男人给杀了。那些人威胁我们村里,若是敢乱说一个字,以后加倍从我们村抓姑娘去鲛星城……是我们没用,连自己村的姑娘都保护不了,我没用,连我妹妹都保护不了……”
印大岐已经痛苦地抱住了头。
南荞与飞斛湉沉默着,等印大岐平复了一下,接着问:“现在又是一个五年期吗?”
“不是。”印大岐抬起头来,眼睛很红,“今年第四年,但是听闻鲛族的公主一个月后要大婚,女婢不够,所以要从我们这些小岛选人去。可能这次是真去做女婢。但是公主大婚完之后呢,我妹妹她们还是同样的命运不是吗?!”
“鲛族的公主?”因为玉琮,南荞本能地对公主这两字没有好感,当然她知道这是歧视,但是这个公主干的也不是好事,乱抓女子为婢,百姓怨声载道。
印大岐忽然道:“说起来这个公主也奇怪……”
飞斛湉追问:“怎么个奇怪法?”
印大岐对她两真是没有丝毫防备,直言道:“鲛人一族在我们北溟海一直都是横行霸道。那个公主自然也是。她是他们这一代里唯一一个公主,人人都说她骄横跋扈、肆意妄为。宫里已经收了不少的夫郎与面首,孩子也生了十几个了。但是却一直没有立正统的夫君,说是放眼北溟海,没有一个男妖男魅能让她看得上眼。鲛太后最宠这个女儿,也随着她胡来!”
飞斛湉摇头:“啧啧……小荞,玉琮跟她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
“你知道玉琮?”
“那当然,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是不是对你很好啊!”飞斛湉献宝似的。
南荞看了一眼飞斛湉笑笑,没接话,她思考着印大岐的话,心中很是不安:“那这个鲛族公主如今要成婚了,对方是怎么样的男子,能让眼界这么高的公主看上?”
“我前几日听外出打渔回来的阿叔们说了,公主在海里救起了一个公子,对那个公子一见钟情,当即拍板就说要立他为夫君。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被那个公主看上,岂不是一辈子搭在里头。”
南荞的心怦怦直跳,握紧了拳头:“那他们有说公主什么时候救起的那位公子吗?”
“好像并不久,不会超过六日。所以说那公主太随意了,几百年没挑中夫君,才几天,就突然要立夫君了,我们大家都在说这个公子不出一年就会没命。”
“啪”飞斛湉一拍桌子瞪眼,“小荞,不会是你家白境主吧?!怎么听怎么像他啊!这完全就是他那张脸能有的灾祸!”
“可是才六天前,不太像,白惑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南荞皱起眉来,忽然一松,唰地看向印大岐,“印大哥,今天几号了?”
印大岐一愣:“呃……九、九月二十了吧。”
“什么?!”大叫的是飞斛湉,“九月二十?!小荞,我们被卷进来那日是几号来着,十四还是十五?!绝对不是二十!怎么今天就二十了!喂,憨憨,你有没有记错啊?!”
“没错啊,就是九月二十。”印大岐十分确定,又茫然她们为何这么惊讶。
“湉湉,”南荞心中五味杂陈,“我想我们已经找到千里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