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就这么过去了啊。”
院子里,老爷子在打纸,嘴里碎碎念着。
送家堂是要烧纸的,让亲人在那边有钱花。
有些人为了省事,直接用百元大钞在黄纸上比划两下,就算把钱印上了。
可老爷子还是坚持着多年来的习惯,自己动手打。
左手攥着一根木棍,上头是平整的,而下头,却是个模子,周围凹陷,中间凸起。
用锤子砸一下后头,那模子,便能在黄纸上拓印下铜钱的痕迹。
无论清明还是年关,老爷子都会打纸,虽然很慢,但顾川却觉得很有仪式感。
所谓的传承,可能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人坚持下来的吧。
一旁,顾川躺在老爷椅上,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吐了个烟圈,看着烟雾飘向半空。
是啊,年,就这样过去了,一眨眼的功夫,便从指缝中溜走了。
人只有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才最幸福。
当热闹褪去,那种空虚跟孤独,最是让人神伤。
前一秒,人们还在欢歌笑语,可下一秒,生活却又开始回归平静。
“噼里啪啦”
伴随着太阳西落,村子里开始有鞭炮声响起,除夕已过,到了该送家堂的时候了。
顾川掐了烟,慢慢的开始‘立棍’,将屋子门口的棍子都挨个竖起来。
嘴里,还在念叨着,“该回去咯。”
屋头,老爷子将打好的黄纸装进袋子里,一沓一沓的分好,每个人都是有数的。
谁也别抢,谁也别争,大家都有份。
随后,顾川又到屋子里拿出几挂鞭炮,搬了几箱礼炮,挨个放到小推车上。
“走吧。”顾川冲老爷子吆喝一句。
串上院门,顾川推着小车跟老爷子一道朝祖坟而去。
“砰砰砰”
“噼里啪啦”
耳畔,不断有鞭炮声回荡,不过,却是宣告着一年的结束。
顾川拿着木棍,挨个坟前烧纸,在姥姥的坟前,磕了个头。
“砰砰砰”
爆竹响起,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
顾川将胳膊搭在老爷子的肩膀上,两人站在路边,看着升空的礼炮,脸上,都挂着几分笑容。
可笑容之后,却是有几分怅然。
年,过去了。
回到家以后,天色已经渐黑,吃过晚饭,老爷子似乎有些困倦,便上床迷瞪了一会儿。
顾川坐在院子里,点了根烟,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眸光有些恍惚。
半晌过后,他掐了烟,走到屋头拿出几沓黄纸,夹在胳肢窝里便出了院子。
而大黄,也跟着一道跑了出去,不过却没有乱窜,就慢悠悠的走在顾川前头。
“嘎吱”
顾川离开不久,院子的门便是开了,老爷子吧嗒着旱烟走了出来,瞧着远处的顾川。
忍不住叹了口气。
跨过一条沟渠,顾川来到一片坟头前,找到那个最靠边的坟头,慢慢蹲了下来。
脚边有个坑,里面有烧纸的痕迹。
顾川掏出火机,将拿来的几沓黄纸点燃,随后,丢进坑里慢慢点燃。
“吧嗒”
顾川没有说话,点了根烟坐在那里,看着土坑里的黄纸慢慢燃烧。
看火快灭了,就拿根棍挑挑,然后,将剩下的几沓黄纸一并丢入坑里。
而大黄,没有跨过沟渠,它就静静地坐在马路边上,等着顾川。
一根烟燃尽,坑里的黄纸也几近熄灭。
随后,顾川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扔进了坑里,原本要熄灭的火星,在此刻重新燃烧起了火光。
拍拍屁股,顾川随即起身,离开了那些坟头,跨过沟渠。
“走,回家。”
摸了摸大黄的狗头,顾川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汪汪”
大黄汪汪两声,多了几分活力,围着顾川在那里转圈。
......
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顾川还在梦里与人缠绵,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狗叫。
一个是大黄,一个...
是玲姐。
老妈和李叔也来了,带了不少东西。
“臭小子,都几点了还不起?”
李玲见顾川还在睡,拿着一根铁签子便从外面撬开了他的房门。
然后,一个乌鸦坐飞机直接骑到了他的身上,随即抓起一个枕头,便朝顾川的脑袋捂了过去。
“你干嘛呢?”
而这时,另外一头的顾川坐了起来,看着用枕头捂自己脚的李玲,狐疑发问。
李玲:???
“你怎么跑那头去了?”李玲忍不住问道。
顾川看了看李玲,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枕头,顿时明白了过来,脑门上随即浮现出几缕黑线。
“我要不睡这头,现在怕是都被你捂死了。”
李玲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几分心虚,赶忙将枕头藏到身后。
“胡说,我这是...这是怕你脚冷,所以给你暖和暖和。”
顾川冷笑一声,“是吗?”
李玲理不直气也壮道,“当然。”
“好,既然你这么贴心,那就帮我暖暖脚吧。”
“来,张嘴!”
说着,顾川直接把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朝着李玲的嘴里塞了过去。
......
年,过的很快。
老爷子家也没什么亲戚,一共有兄弟姐妹五个。
不过,却都不在这边。
大姐嫁去了数百公里外的偏僻山村,倒不是真的山区,应该算是丘陵。
虽然在同个省份,但距离算不上近,来回一趟来耗费两天光景。
二姐呢,嫁去了东北,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只能通过电话来往。
三姐嫁的倒是不远,十几里外的村子,可几年前,三姐夫去世了,她的儿子便将其接到了市里。
老爷子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个弟弟。
不过那时候家里穷,所以,就把弟弟送人了,距离倒是不远,十几里外的村子。
但老爷子的弟弟,也就是顾川的另外一位姥爷,心里其实是恨着他父亲的。
哪怕到死,他都没见上一面。
不过那位小姥爷跟老爷子关系还算不错,其膝下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不过儿子是抱来的,养的别人家的孩子,按辈分,也就是顾川的舅舅。
顾川没出生前,他那二半吊子舅舅整天在老爷子家住着,睡大炕,挑大粪...
这里,俨然成了他的第二个家。
每逢放学,就骑着他那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哪都响的破车子来老爷子家住。
逢年过节,他也都来看望老爷子,所以,顾川跟这位二半吊子舅舅,关系算是最亲近的。
初三上午,顾川跟老爷子在院里扒着苞米,突然,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响。
接着,一阵比杀猪还大的嗓门,便是吆喝了起来。
“嗨嗨嗨,老爷子,我看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