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煞稍稍平复内心情绪,开始硬着头皮去进行捡骨仪式。
草席铺地,黄伞撑天,骨刀去肉,茶油洗骸,串神连金,装金入罂……一系列操作完成。
林煞脑海里头,再次翻开那本厚重、古朴、诡异的摸骨经。
花开花落一轮回,阴阳两界通分晓。
摸骨经徐徐展开,如电影回放,重现骨主陈霖的一生。
……
原来陈霖,竟是附近三乡十二村,唯一的一个郎中医生。其自小跟着师门,苦学识药辨草之术,熟读《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脉理》、《针灸术》等老祖宗传承下来的医理。
且其医德极好,每每为人施针治病,只收药钱,不收诊费,从不乱收费,也不乱用药。
久而久之,陈霖的医名,就从乡里,口口相传至长乐县城,不少县城里的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乡绅富人,只要有疾,都会躬身前来求医,而陈霖也不负所望,每每只需施三两针,抓四五药,即可药到病除。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此良心好医生,本该长寿善终,才能对得起天地良心。
只可惜老天不开眼。
降下这混乱世道,放眼看去,满地的妖魔鬼怪乱舞,到处是牛鬼蛇神横霸。
长乐县有一医馆,名叫“钱记医馆”,门前挂着一副对联:
宁叫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无疾苦。
单看这对联,可谓是医者仁心,在世菩萨。
可实际上,这钱记医馆的老板钱三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黑心郎中。
口口声声治病救人,暗地里却养病收钱。
一副药能治好的病,他能给你弄十副药。
三文钱能驱散的疾,他能忽悠你三两银。
能不治好的病,他绝对不会给你轻易治好。
能多开药的疾,只要吃不死人他就给你猛开药。
可谓是无良到了极致。
可就是这么一个黑心郎中,却过得极其舒适。
他不但开了一家钱记医馆,长乐县其他的医馆,诸如“李记医馆”、“陈记医馆”、“赵记医馆”,看似不同郎中所开,实则都被他暗中操控。
钱三守几乎垄断了整个长乐县的医药行业,做着狼心狗肺的营生,百姓多次举报到衙门,他却都毫发无损,不为别的,只因这钱三守,是长乐县本土第一大宗族“钱氏家族”的话事人。
位高权重,俨然如同土皇帝,就连县衙里面的县令,也得礼让他三分。
小小百姓,又怎能动得了他分毫?
钱三守做黑心医药生意,赚了个盆满锅满,活得滋润冒油,原本牵扯不到陈霖这个乡野村医,只可惜最近几年,陈霖“长乐小华佗”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不少县城里的人,不辞路远,跋山涉水,登门拜访,前去陈霖那边看病,也不入钱三守的医馆。
结果导致,长乐县城里的医馆,无论是“钱记医馆”,还是“李记”、“陈记”、“赵记”等等,都纷纷应验了医馆门前的那一副对联:架上药蒙尘,门前可罗雀。
钱三守眼看着医馆生意,快要亏成麻瓜了,大为恼怒。
于是亲自进村,去找陈霖。
飞扬跋扈,一脚踹门,要陈霖治病:
“某有顽疾,你若能治好,那你就是长乐小华佗,你若是不能治好,那就是欺世盗名,诓诈乡里,是要入刑坐牢的!”
陈霖见钱三守气势汹汹而来,也不为惧,只呵呵一笑:
“请先生伸出右手,待我看看脉象,是何疾病?”
钱三守立即大怒:
“你这野医土棍,真真是欺世盗名!”
“自古以来,这把脉医理,都是男左女右,你这一开口,就要某伸出右手与你看脉,简直就是本末倒置,阴阳颠倒,胡扯乱来!”
陈霖却依旧不恼,只说:
“医本救人,药本治病,而有些人却以医汲血,以药刮钱,何尝又不是本末倒置,阴阳颠倒,甚至是丧尽天良?”
然后意味深长道:
“钱老爷,您得的是心疾啊。”
“要知道,天理报应,不是不到,时候未到而已。”
“您就不怕遭雷劈吗?”
原来,陈霖早就从前来就诊的患者口中,得知钱三守看他不惯,想要打压他,所以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一幕,这才如此淡定自若。
陈霖还说道:
“钱老爷,鄙人这有一副药方,只要你按时服用,保你药到病除,心疾消退。”
随即挥墨,写下一药方,钱三守拿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改恶行善,回头是岸”几个大字,立即大惊骇然,愤然而去。
回到县城家中,钱三守心中愤恨难除,这时有一妖道前来拜访,自称是“湘西尸道子”,可帮钱三守除去心疾。
钱三守立即出门迎接,问其方法。
湘西尸道子捋着拂尘,讳莫笑道:
“钱先生可否在名下所有屋舍楼房之上,都竖一面歃血红旗,且三年不摘?”
“若可,贫道便出手相助,若不可,贫道也不强人所难。”
钱三守好奇无比:这老道士,要他竖旗做甚?
“竖一歃血红旗即可,不用出钱吗?”
湘西尸道子缓缓点头:
“嗯,不用出一文钱。”
钱三守虽不明就里,不过不用出钱,试试无妨,于是当即就答应了湘西尸道子的要求。
在他家六院三十八房上面,以及名下七大医馆,都竖起红旗。
而湘西尸道子,也没让他失望。
见红旗竖起,便亲自前去陈村,找到陈霖,二话不说,就在陈霖脸上啐了一口浓痰。
陈霖当时大惊愤怒:“你这个妖道士,为何啐我?”
湘西尸道子却不言语,转身就要走。
陈碧水见状,一面过来帮她爹抹去脸上浓痰,一面咒骂妖道:
“你这个臭道士,好不讲理,为何要啐我爹爹,不说清楚,今日休想离开!”
说罢,便连忙跑上前去,伸手拦阻湘西尸道子。
湘西尸道子看了一眼陈碧水,夸赞道:“生得好一张水灵俏脸,真真是西子见了也惭愧,柳君见了出神词,只可惜,你这姑娘好不识趣,今日阻挠贫道离去,毁了似锦前程。”
说完,也对陈碧水的脸上,啐了一小口浓痰。
然后夺门而出。
陈霖见自家女儿被羞辱,连忙追出去,却发现,妖道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陈村之上,突然传来洪钟大吕一般的弥喃之音:
“陈村之人,若想无疾,保住容貌和性命,切不可接近陈霖陈碧水父女二人!”
声音之大,振聋发聩,不但是陈村,就连附近几个村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开始村民不解,为何会听到如此告诫?
三日之后,陈霖脸上开始无端溃烂,方始明白,陈霖父女,这是被下了诅咒。
接下来,陈霖一月生毒疮,二月化脓血,三月出虫蛆,且百药不治,千方难解。
众人见状,无不惊愕,纷纷惧怕,避之而不及。
陈霖脸上长满虫蛆,洗之不去,药之无果,每日苦不堪言。
消息传到县城钱三守耳中,钱三守心情大爽,当即就赶马前往陈村,来到陈霖家中,揶揄嘲讽:
“你不是长乐小华佗吗?怎么连自个儿脸上的小小脓肿,也医治不好?反而越治越烂?”
“某曾断言,汝乃一害人庸医,根本就无治病良方,如今这算是验证了!”
陈霖因此备受打击,想他这一生医人无数,不曾想自己脸上这小小溃烂,却束手无策,实在没脸见人。
于是,次日早上,陈霖趁着他女儿陈碧水出门洗衣服的时候,上吊自杀了。
而他一死,他女儿陈碧水的脸上,也开始发生溃烂,只不过溃烂生蛆的速度,要比她爹的慢许多。
所以至今三年已过,陈碧水的脸,也没像她爹的那么严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