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严也是个实在人。
拿着李元珩给的那锭金子,便是跑得飞快,巴巴的向着他的上级——负责今日把守的小头目,汇报了岸边发生的一切。
临了,他也没有撂下倪长庚这一头。
顺带着,便也将倪长庚带着老娘、幼子、以及一个少女,一起前来投靠他们队伍的事,给说了。
末了,还提了一嘴:
“大哥,据这倪长庚说,他乃是褚叔的人。”
那小头目一听说,这倪长庚乃是褚叔的人,哪里敢怠慢?
自是立马上报。
而他的头儿,得知此事,自也不敢怠慢,也同样迅速上报。
就这样,很快,这事情,就传到了褚秋生的耳中。
对于倪长庚,他还是有印象的。
且,印象还不错。
当初,就是看在倪长庚淳朴憨直、踏实肯干,且还是个大孝子的份儿上,褚秋生才将他收为手下,给他跑跑腿、打打杂。
虽只是跑腿打杂,可是在岛上的海盗们眼里,能在褚叔手底下跑腿打杂,那已是美差。
何况,还是如倪长庚这般,才上得到岛来,没多久的吴下阿蒙?
就连和倪长庚认识、亦或者是相熟的,也皆感叹过,他的好运气。
有人就曾直接笑骂道:
“倪长庚,你小子,运气可真好!
居然能得褚叔青睐。
真真是羡煞我也啊!”
咳。
总之,当褚叔得知这一消息,褚秋生本人也很诧异。
当即叫禀报的人,领着他去见倪长庚。
经过一番交谈,褚秋生便了解了个大概。
这也便是,他知晓,朱小草的身世的原因了。
说实话,褚秋生是有些同情这个女孩儿的。
并且,还有些由她伤己。
他本人,也同这朱小草一般,幼年丧夫、少年丧母。
十三四岁年纪,便成了孤儿。
举目无亲的他,当时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不过,他好歹还是个男的。
有一把子力气。
虽然年纪小,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欺负,但日子,还是囫囵着过了下去。
可这朱小草,不过弱女子,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女。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活?
也不怪,她竟然大胆的想要投奔他们这些海盗了。
思及此,褚秋生不由一叹。
一旁的郑海,始终默默的听着褚秋生讲述。
见褚秋生终是停住话题,深深一叹,郑海则是一挑眉:
“褚叔的意思,是想要我收下他们?”
一点没有被戳中心思的恼怒,褚秋生闻言,便是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
“嗯,确实。
不瞒郑老大,我确实是想劝您留下他们。”
对于褚秋生会如此说,郑海显然毫不意外。
闻言,他又是一挑眉,沉吟着开口:
“褚叔,我知你心善,一向最见不到这些苦命人。
看到了,就想要拉他们一把。
只是……你想过没有。
若是今日,我们收下倪长庚的老娘和稚儿、还有这个朱小草。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
那往后,弟兄们都把自己家中的老小、还有邻居家的弱女,都给带上岛来,说要投靠,怎么办?
我们收得了这么多人?这岛上住得下这么多人?
还有——
也是最关键的,我们养活得了这么多人么?”
郑海肃着脸,冷静的分析道。
别怪他冷情,没有怜人之心。
他说的,都是很客观、很实际的问题。
适才,他们还在为岛上的经济问题,而发愁呢。
以后,和卢元旺的分成一旦被改,他们于银钱上,只怕越发吃紧。
哪有钱去养这些闲人?
弟兄们跟着他们,无非都是走投无路,吃不饱饭。
若是让他们担着海盗的名头,过着刀口舔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却仍旧吃不饱饭,还要饿着肚子拼命……
若是如此,谁还愿意做海盗?
谁还肯做他郑海的手下?
他不是不同情、不怜悯这些老弱病残,孤女稚儿。
只是……
郑海自认他的能力有限。
实在管不了这么许多。
有道是,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
他们目前,还断没有到可以兼济天下的程度。
那么,也就只能先独善其身了!
“这……”
闻得郑海的话,褚秋生也不由有些默然。
虽然不想承认,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郑海说的这些话,虽然不甚好听。
听起来,还有些冷冰冰的,忒没有人情味。
然而,郑海的话,却也是十分的有道理。
一时间,褚秋生也不由有些语塞。
有心想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想了想,他索性没有再继续说叨此事,而是转而提及了另一桩事:
“郑老大,还有一事……”
褚秋生忽而开口。
话到这里,他又顿了顿。
闻言,原本正沉着脸,一副沉思状的郑海,则是倏然抬眸,瞥了褚秋生一眼,眸中有些诧异。
要知道,褚秋生本人可一直都是心直口快的人啊。
面对他时,也从来就是有话直说。
这会儿,怎的倒是对着他欲言又止了起来?
郑海有些不明所以,遂冲着褚秋生挑了挑眉,投注过去一计“褚叔,你有话便说,我听着呢”的眼神。
见状,褚秋生这才又继续道:
“和倪长庚同来的,还有一位唤做木六的公子。
这位公子,自报家门,说是从京城而来,前来咱们闽海做生意。
他说要求见郑老大你。
说是要与郑老大你,谈笔大买卖。
郑老大,您看……”
不怪褚秋生如此踌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实在是,这样的事,前所未有。
今日,倒是奇了。
前有倪长庚带着老娘、幼子、以及邻家孤女,一起过来投奔他们;后又冒出来这位木六公子,说要见他们郑老大,要和他们郑老大谈笔大买卖。
这些都是往日里,从来没有过的。
试问,有哪个商人,胆敢跑来他们金银岛,说要见他们郑老大、和郑老大谈生意的?
胆子忒大!
不要命了么?
啧。
这个木公子,倒真是开天辟地,独一份!
郑海闻言,也是不由挑眉,眸中掠过一抹诧异:
“哦?京城来的商人,要和我谈笔大买卖?”
显然,郑海也全然未曾料到,竟有此事。
毕竟,这等事,于他而言,还真就是大姑娘上花轿——
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