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县北边六十余里,两支骑兵相距六七里,一前一后往北奔驰。
前者是景军小股骑兵,约有一千余人,后边则是皇甫遇率领的三千飞羽军骑兵。
不得不说,这一次兀颜术定下的不计回报的策略让大齐边军十分恶心。
无论陆沉还是刘守光,对边军的防务非常重视,定州西南和靖州北部都有相对完备的防御体系,以城池和关隘为主,辅以各种寨堡和岗哨,绝对不会轻易被景军突破。
然而景军压根没想过突破齐军的防线,他们的主力步卒从始至终没有动静,只有小股骑兵频繁越境。
这些景军骑兵看都不看一眼齐军驻守的城关寨堡,无所顾忌地直接越过边境,在大齐境内肆意穿梭。
虽然他们不敢过分深入,同时陆沉和刘守光都做了坚壁清野的应对,然而不是所有百姓都愿意搬到城里,总有人心怀侥幸,以为景军铁骑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在这种情况下,齐军步卒有力使不出,驱赶景军骑兵的重任悉数落在飞羽军肩上。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皇甫遇已经数次遇到敌军,可是景军骑兵十分警惕,远远便会选择避让和逃窜,根本不给飞羽军正面一战的机会。
皇甫遇在桂泽明面前表现得十分平静,其实心里早已积压了无数火气。
因此今天在发现前方那支骑兵的踪迹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挥军咬了上去。
两支骑兵都是一人双马,不光疾驰之中换马的技术相差无几,就连胯下坐骑的脚力都不分上下,当景军骑兵发现这一点后,他们的阵型明显变得松散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景军骑兵一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除了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技艺娴熟,优良的军马更加不可或缺。
景廉族培育出来的军马速度不算极快,但是耐力极佳尤其擅长远距离奔袭,这才能支撑他们往来山川之间进退如风。
只不过这支景军骑兵没有想到,后面的飞羽军拥有同样的军马。
随着时间的推移,昨日在长寿县休整补给的飞羽军一点点拉近和敌军的距离。
等到只剩下二三里时,皇甫遇忽地喝道:“缓!”
身为经验丰富的主将,他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一眼便看出对方是在有意放慢速度。
一如他预料的那般,当两军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时,景军骑兵陡然降速,那些景廉族的虎狼纷纷张弓搭箭。
正常情况下,这几轮箭雨必然可以让飞羽军损兵折将。
不过因为皇甫遇提前有了准备,漫天而来的箭雨悉数落在飞羽军骑士前方十余丈处。
景军骑将回首望去,不禁暗暗骂了一声娘。
这种犹如放风筝一般的战术几乎成为所有景廉勇士的本能,加上他们极佳的骑射之术,往往能在逃跑的过程中给敌人沉重的打击,只消往复来上几轮,敌军的士气必然低沉,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从容返身冲杀,一举击溃敌军。
眼见此计不成,景军骑将很快就恢复平静,继续领兵往北。
皇甫遇冷眼看着前方敌军的动向,遽然吼道:“杀!”
三千骑兵猛地提速,转眼间迅速逼近!
景军骑兵没有因此慌乱,虽说飞羽军在这短暂时间里爆发出来的速度很惊人,但是对于久经沙场的景军来说,这样的场面还能应付。
此刻两军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四十丈左右,正是兜射的大好时机。
只听那名景军骑将一声令下,数百名骑兵同时拉弓如满月,朝着后方扬起长箭。
“分!”
在敌军箭雨尚未发出之时,皇甫遇一声怒吼如惊雷炸响,便见飞羽军猛然一分为二。
景军实力强悍,然而飞羽军和他们缠斗将近十年,踏遍江北各地,又岂会没有准备,更何况皇甫遇这段时间早就想好遭遇敌军之后的追击之策,故而此时飞羽军毫无迟滞,转进犹如疾风!
从上空俯瞰而去,千余名景军骑兵在前奔驰,箭雨如蝗朝后洒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几近完美的曲线。
然而飞羽军好似洪流分道,转眼间便从中间分开,朝着两边的侧前方席卷而去。
箭雨悉数插在平地上,箭尾兀自激烈地颤抖着。
分成两半的飞羽军抓住景军骑兵仓促间无法提到最高速度的机会,犹如两柄铁锤,朝着景军骑兵的两边侧翼撞了上去!
“死!”
皇甫遇一声暴喝,长枪如蛟龙刺出,正中一名景军骑兵的后背,随即便见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神骏往前疾驰。
长枪贯穿景军,紧接着皇甫遇再度发力,竟然将此人从马背上挑了起来,朝前方砸了出去!
对于骑兵来说,后背受敌是最可怕的情况,因为无法完成转向抗衡敌人,若不能及时扭转,只会被人一路追杀到死。
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终于出现了血光。
景军骑将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他有意压制己方的速度引诱齐军,试图利用放风筝的战术重创对方,然而他的想法完全在皇甫遇的意料之中,先前飞羽军同样没有全力追击。
等到双方距离缩短,率先提速的飞羽军突破了最后数十丈的间隔。
战场之上,毫厘差池便足以影响最后的结果。
这支景军骑兵不愧是精锐,当陷入劣势后依然没有慌乱,在那位骑将的怒吼声中,他们毫不犹豫地拼命加速。
经过短暂的追杀,景军骑兵付出阵亡两百余人的代价,终于一点点拉开距离。
但是杀得性起的飞羽军怎会容许他们逃走
皇甫遇看了一眼北方连绵的山川,以及近在眼前的景军千骑,转头对旁边的亲兵说了一番话,继而怒吼道:“飞羽军,杀!”
那名亲兵拨转马头,带着数人离开大队,其余将士跟随着皇甫遇继续前冲,呐喊声直上云霄。
“杀!”
……
定州汝阴城,大都督府。
因为西南边境景军骑兵的频繁袭扰,最近都督府属官都非常忙碌,几乎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军报送来。
原本刘元等人还担心景军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当段作章和柳江东两人顺利拿下共城之后,他们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来安军和宁远军在共城一线摆开架势,漫山遍野都是大齐军旗,这自然会让景军大为警惕。
想来他们无法忘记两年前那一幕,陆沉率领偏师从西线狂飙突进,在庆聿忠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举收复河洛城并且俘虏庆聿怀瑾,逼得景国皇帝签订城下之盟。
眼下齐军忽地大张旗鼓攻占共城,景军岂敢掉以轻心
根据段、柳二人的回报,景军主力驰援尧山关,两军目前在共城一线对峙,谁都不敢轻易后退,亦不敢更进一步。
“夫君,这些天你的眉头一直皱着呢。”
穿着一身轻纱的王初珑来到窗前,丰韵有致的身形显露无疑。
其实她一般不会穿这种轻便的服饰,只不过因为陆沉喜欢,再加上这里是自家后宅,所以没有刻意矜持。
陆沉放下卷宗,扭头微笑道:“有吗”
王初珑点了点头,抬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柔声道:“景军应该不会大动干戈,夫君的应对合情合理。不过我知道,夫君是在担心厉家姐姐”
“有这方面的考虑。”
陆沉并未隐瞒,坦然道:“不管是西线还是北线,景军可做的文章不多。此番他们在南边故布疑阵,要么是冲着靖州防线,要么就是图谋藤县,所以才搞出这么多虚招。我相信厉姑娘可以应对,飞羽军上万精骑久经沙场,足以应对那些越境袭扰的小股骑兵。在大齐境内,景军没有能力合围,再者厉姑娘不是一根筋的莽人,她在战场上的经验不弱于我,只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王初珑体贴地说道:“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夫君自然应该多顾着厉家姐姐,其实我也很记挂她。”
话音刚落,窗外忽然响起锦书略显急促地说道:“公爷,前面管事派人来报,说是织经司羊检校有紧急军情禀报。”
陆沉眉头微皱,王初珑便道:“夫君去吧,正事要紧。”
“好。”
陆沉没有迟疑,起身朝外走去。
及至前厅,便见羊静玄满面不安地站着。
陆沉不由得心中一沉,他虽然和羊静玄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历来沉稳,可谓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于是直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公爷。”
羊静玄拱手一礼,快速说道:“织经司安排在河洛城的兄弟拼着壮烈五人,冒死送来一条情报,景军主帅兀颜术亲自前往尧山关,随行大军却没有骑兵的身影,而且河洛城里的景军骑兵也不见了!”
陆沉微微一怔,他望着羊静玄焦急的神情,猛然间想到一个可能。
“秦子龙。”
“在!”
陆沉此刻却忽地沉默下来,他负手踱步片刻,沉声道:“传李承恩和叶继堂即刻来都督府!”
秦子龙立刻应道:“遵令!”
看着他大步奔出的背影,陆沉回到帅位边坐下,目光无比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