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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一处私人茶楼的雅间里。

房门紧闭,窗帘四垂,闻照庭和一个五十来岁太监模样的人正坐在一起喝茶。

这太监名叫叫刘顺子,是当今仁圣陈太后手下的管事太监,经闻照庭密约而出来相见。

茶已经喝了有些时候了,刘太监这会说道:“闻先生,你所托之事,咱家定会向陈太后禀报。只是她老人家如今一心参佛,极少过问外事,只怕也是有些为难......要不是你闻先生亲临,换了别人,是断不会让咱家私自来见的。”

闻照庭道:“今日和刘公公一见,得知仁圣太后安好,闻某也心安了。至于闻某孙婿一事,太后和刘公公能帮则帮,不便的话不勉强,毕竟这是通天的祸。”

刘太监道:“闻先生也放宽心,圣上每日都过来给太后请安,说不定哪日碰上圣上心情好,对你那孙女婿也许会从轻发落。”

闻照庭躬身道:“那有劳刘公公了!”

刘太监见时候不早,起身准备离开,随后又道:“太后让咱家转个话给闻先生,说是她和你之间原先有个约定的事,要你在有生之年都烂在肚子里,对至亲之人都不可说......咱家也不晓得是啥事,只将太后的懿旨转告给你。”

闻照庭听后顿时动容,暗叹一声,躬身道:“请刘公公转禀太后,照庭谨记当年之约,绝不辜负太后所托!照庭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嗯......闻先生在京城多待几日,咱家先回了。”

“刘公公慢走!闻某过两日也回湖广去了。”

送了刘太监出门,闻照庭转身猛地坐了下来,低头沉思半天,一行老泪流了出来。

......

北直隶真定府北圣板村,梁梦龙老宅。

在梁梦龙的书房里,他正陪着自京师而返的闻照庭喝茶谈天。

梁梦龙年已花甲,自张居正死后,身为兵部尚书的他被人弹劾去官,定居老家已有三年了。看起来他的精神很好,身着居家闲服,体格健硕,脸色红润,声音洪亮,和仙风道骨一般的闻照庭挨坐在一起,反差很大。

梁梦龙亲自给闻照庭的茶盏里续了水,说道:“这是当地茶叶,号称‘太行龙井’,只能用泉水泡制,请闻老多品尝几杯。”

闻照庭“哦!”了一声,看了梁梦龙一眼道:“鸣泉,我只年长你几岁,方才不是说了么,你我平辈相交,不必拘礼,难不成还要我叫你一声‘梁阁老’?”

“不敢!”梁梦龙拱手道,“太岳先生是我老师,你跟他是至交,梦龙实在不敢平辈以待,请闻老原谅!”

闻照庭叹了口气道:“张太岳如今子死妻散,可谓身败名裂,朝廷之人无不以倒张为荣,你还以他门生自居,真是难得!”

“一日为师,终生不渝,梦龙读的是圣贤之书,这点道理还是晓得的。”

梁梦龙端起茶盏请闻照庭共饮,接着问道:“方才听闻老说,这次进京呆了多日,可是有事要办?”

“访了几个故友,本意想为我那孙婿之事打通下关节,可他们如今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帮不上忙啰!”

闻照庭轻呷了一口茶水,连连点头:“这二泡之茶更有味道!”

梁梦龙听得一愣:“你孙女婿?他犯了何事?”

闻照庭呵呵一笑,便把向枫殴打钦差弃官而走的事讲了一遍,梁梦龙听后一时惊讶不已。

梁梦龙道:“那张诚如今在司礼监掌印,是圣上和李太后跟前的红人,此人向来睚眦必报,只怕难以善罢甘休啊!”

“是啊,自张诚那阉竖带人抄了太岳的家后,一路高升,如今之势,不亚于当年的冯保。唉!圣上如此信任此阉人,不是朝廷之福。”

梁梦龙一时没有说话,低头喝起茶来,过后又问道:“闻老这次没觐见圣上么?只要圣上开口......”

闻照庭呵呵一笑:“我一介布衣,哪有此殊荣?”

“你是先帝帝师,有‘布衣宰相’之誉,圣上登基之初,还曾请过你出山呢......唉!不过也是,物是人非,你我这般老朽,再见圣上一面,恐怕难于登天了。”

“即便有幸召见,国事如此,又能说些什么?总不能只为我那孙婿求情吧?!”

“闻老,你何不去求仁圣皇太后?当年先帝在潜邸时,你老可是座上宾啊,听说仁圣皇太后一直都记挂着你呢!”

“承蒙先帝和陈太后厚爱,闻某只虚名耳!”

闻照庭呵呵一笑,又道:“陈太后如今一心吃斋参佛,不过问外事了——不谈这个了,戚南塘罢官后回了登州老家,你跟他有书信往来么?”

戚南塘便是戚继光,和梁梦龙都带过兵打过仗,加上之前和张居正关系密切,两人一直走得很近。

梁梦龙道:“两年前,他任广东总兵时,时有传书,这两年倒没了。”

闻照庭叹了口气道:“听说他如今过得很不好。一世功勋落得个如此下场,加之亲人去世,整个人消沉无比……唉!这样下去可不行,他还小你一岁吧?我担心他心力交瘁,时日无多啊!”

梁梦龙听得“啊!”了一声,表情甚是惊讶。

闻照庭继续道:“想当初,你、我、太岳和南塘,都是至交,转眼都成老朽了,真个有朝一日人去楼空,那也是天收,勉强不得。不过蝼蚁尚且贪生,你我都要劝劝南塘,让他切不可如此消沉。”

“嗯。闻老言之有理,我过两日就给戚南塘修书,劝他要振作精神。”

......

隐龙谷。

高玲带着田心正要去便利店查看物资供货情况,半道上看见童猛从后面追了上来,拦在两人面前。

高玲一见童猛就火起,喝道:“童二愣,你要干嘛?”

童猛脸色发红,面有窘态,支支吾吾道:“玲子姐......我......我没事。”

“没事就别挡道,我忙着呢!”

高玲说完拉着田心就走,童猛跨了一步又拦住了。

“童二愣,你找打是不?!”

高玲“唰!”的一声拔出佩刀,怒目圆睁,一旁的田心吓得变了脸色。

童猛急了,慌忙摆手道:“玲子姐,你别误会......我是有事求你!”

高玲道:“你我之间没啥可说的,走开!”

童猛并没有走开,央求道:“玲子姐,你行行好,就帮我一回吧!”

“我不打你就不错了,还帮你,想得美!”

见高玲扭头要走,田心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玲子姐,猛子哥或许真有急事,你先问问呗,再看帮不帮得上。”

“你个小妮子,咋胳膊往外拐?”

高玲瞪了田心一眼,田心傻傻的嘿嘿一笑。

高玲“哼!”了一声,扭头问童猛:“你有事快说,莫啰里啰嗦的!”

童猛“嗯!”了一声,连忙说道:“玲子姐,我......我想请你帮我转交个东西给......给谷莲妹子......”

高玲眉头一皱:“啥东西?”

童猛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递到高玲面前,手绢是粉红色的,里面看似包了一个物件。

“这......这是我在江夏街上买的,想请玲子姐帮忙,给谷莲妹子......”

“我呸!”

高玲猛然一挥手打掉了童猛手上的手绢包。

“好你个童二愣,你还对谷莲不死心呀!若不是你们家,她能那么惨么?我警告你,你再这么纠缠她,我对你不客气了……田心,我们走!”

高玲说完气呼呼地走了,田心看了童猛一眼,随即小跑着跟了上去。

手绢掉在地上还没有散开,童猛的脸涨得通红,弯身将手绢包捡了起来,吹打着上面的灰尘,又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前方路上,田心凑近问高玲道:“玲子姐,猛子哥那手绢里,包的是啥呀?”

“管他是个啥呢!”高玲冷哼一声,“真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唉!莲姐姐可怜,这猛子哥也真是的......”

“你别一口一个猛子哥的,听着烦!”高玲扭头瞪了田心一眼,“他就是二愣子,从小就愣,如今还是愣!”

“哦,晓得了......”

田心掩口一笑,回头一看,那童猛还远远的站在原地。

“玲子姐,你看,猛子......啊不是,二愣子哥还在那站着呢,真是有些愣......”

听着田心这别扭的称呼,高玲不禁“扑哧”一笑:“别管他,我们赶紧办事去。”

由于刚来隐龙谷不久,田心在陌生人面前害羞不敢说话,但在熟人面前就像只小麻雀,自从跟高玲熟悉且亲近后,嘴里没有一刻能停下来。

这会,田心又问道:“玲子姐,那个丑......那个老道长给你把脉,真的说你要生个男孩?”

高玲停下步子,白了田心一眼道:“你这妮子,没大没小的!你方才是不是又喊人家丑老道?”

“没......没呢!嘻嘻!”

“我可跟你说,那老道长是我哥的师父,有真功夫。你在我哥面前千万不要那么叫人家,不然我哥会不高兴的……起先我也这么叫人家,被我哥狠狠训了一顿。”

“哦!晓得了......”

田心吐了吐舌头。

“向大哥是总头领,整天那么忙,我哪有机会见到他呀——哎呀你倒是快说嘛,是不是说你怀的男孩?”

高玲“嗯!”了一声。

“玲子姐,我听我娘说过,说男孩都像娘,模样像,脾气也像,我哥就像我娘,你若是生了男孩,指不定就像你呢!”

“像我不好么?”

“好是好,就是......”

“就是啥?”

“就是怕脾气火爆,像个鲁智深呢!嘻嘻......”

“你这妮子,找打!”

田心笑嘻嘻地跑开了,高玲在后面追了过去。

这时,忽然见向枫带着舒诚等人从前方过来了,田心停下了步子站在一旁,见向枫到了跟前,便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随即脸红了起来。

见高玲在后面追着,向枫问道:“妹子,高玲追你干嘛?”

田心扭头看着追到跟前的高玲,掩口吃吃的笑了起来。

高玲到了跟前,有些气喘吁吁了。

“好你个小妮子,跑得比山兔还快......”

向枫问道:“你追她干嘛?”

“她......她说我的孩子……将来是个鲁智深,你说该打不?”

众人听后都笑了,舒诚一脸哭笑不得。

向枫笑道:“鲁智深有啥不好?那也是梁山好汉呢——是吧舒老弟?”

舒诚笑了笑,没有说话。

高玲大声道:“好汉也不成!听说书的人讲,那鲁智深可是个和尚呢,长得又丑......”

向枫道:“你可真够厉害,还能这么跑,那肚子里的孩子能经得住你这么折腾么?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毛躁——舒老弟,你可要好好管管她!”

舒诚道:“前日还见她扛谷子呢,说了又不听。”

“我不要你管,你管好自个就行。”高玲冲着舒诚怼了一句,“这才几天嘛?又不是个大肚婆,哪有那么矫情!”

“你要是不听,我就告诉程婶和高叔去,总有人管得住你的!”

见向枫的表情有些严肃,高玲也不敢再争辩了。

向枫又对她交代了几句后就带人走了,田心仰着脖子看着向枫等人的背影。

高玲打趣道:“你老看他们干嘛?有你喜欢的?”

田心脸一红,撇了撇嘴道:“我初来乍到,哪有人喜欢我呀?我就是奇怪,向大哥咋啥都懂?这女人生孩子的事,他好像比我娘还懂呢!”

“我哥的书读得多呗!我家那位就啥都懂,屁大个事都能说上半天,耳朵都听出茧了。”

“舒诚哥也懂生孩子的事?”

“那倒不懂,没听他说过,看来还是我哥的书读得多些。”

田心“扑哧”一笑道:“方才真不该让你跑的,这可怪我!走吧玲子姐,我扶着你。”

“一边去!”

高玲笑着推了田心一把。

“用得着扶么?我又不是草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