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这可是一场无解死局,你真有办法?”
嬴政说完后,便直勾勾地看着少年,目光连一点移动都没有。
要知道这可是无情的天灾,老天爷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一旦爆发都是成百上千万百姓受苦受难。
崔远虽然的确手段非凡,但又如何能奈何老天爷?
人如何能够胜天?
“不是朕不相信你,而是这个事件关系重大,处理起来必须慎之又慎。”
“没错。”
“崔内史,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李斯和冯去疾赞同嬴政的话语,也对少年发出了质疑。
“以往的时候,你的计策的确很有用。”
“可现在距离天灾完全爆发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甚至只有十几天,难道你崔远还能凭空变成粮食不成?”
他们都不希望崔远出面掺和此事,不然等到他计谋失败,那么无论是他个人的神仙声望,还是大秦的士气都会遭到不小的打击。
经历那么多事情,崔远的声望在百姓们的眼中,尤其是在关内百姓的眼中,基本已经就等同于大秦的国运!
“我的确不能凭空变出粮食。”崔远先是点头,接着又朝着欣喜中带着失望的众人笑道:
“不过我确实有办法让大秦拥有能够赈灾的粮食!”
“因为虽然关中的粮仓内虽然没粮,可这并不代表着大秦就真的没有粮食啊!”
“此话怎么说?关中五仓都已经半空,这个时候如何还有其他粮食?”嬴政诧异万分。
和大秦严明的律法一样,大秦的粮仓也主要有五种,分别是廪、庾、屯、关和渚。
其中,廪和庾是储存粮食的主要仓库,屯和关是用于存放兵器和物资的仓库,渚则是用于储备淡水的仓库。
刚才李斯两人汇报全天星台的情况时,就已经将五仓的存粮大概说明,基本除了屯和关,其他全都没有什么余粮啊!
“陛下,你难道忘记了咸阳内那些被你聚拢而来的六国富商了吗?”
崔远面容带笑,主动提及。
在大秦统一的那一年,始皇帝就迁徙六国的富商到关中、巴蜀等地,将原本六国的旧都城处设置郡。
一边说着,他一边还拿起毛笔,在新竹纸上画了一个圆圈,并且从中间彼此分开。
“关内五仓虽然庞大,可是顶多储存着五成关内之粮,另外五成全在这些富商的私仓之中。”
“虽然臣因为最近和陛下一直在忙着要事,对现在咸阳外的情况不甚了解,可是敢问李相,冯相。”
“这场寒灾开始的时候,那些被富商是不是已经在悄咪咪屯粮了?并且导致关内粮食的价格暴涨!”
崔远掷地有声的说道,话语带着无形的压力。
他说完之后,李斯和冯去疾全部都惊呆了。
两人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为了避免陛下发怒,他们特地不说这件事情,可没想到现在还是被少年戳破了窗户纸!
“囤积粮食?”
嬴政皱眉,目光不善地看向陷入不安两人,严厉询问:“这些富商如此行事,是不是想要故意哄抬粮价?”
“打算等到粮食价格升到最高的时候再抛售,使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大发国难财?”
虽然李斯和冯去疾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两人变幻的神色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请陛下恕罪!”
“这些富商真的不能动啊!至少现在不能动。”
自知道没法隐瞒的两人立刻颤抖谢罪,不过还是坚决阻止陛下对这些人下手。
嬴政咬着牙,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为什么啊!”
这下轮到崔远不明白了,头顶无数问号!
他本以为陛下和两位丞相是不知道天下粮食有一大半被各大富商持有,正在故意哄抬粮价。
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不是不懂,而是特意忽略这一点。
“为什么你们明明这些富商拥有粮食,却不主动抄他们的家?”
崔远还想要继续询问,一旁的刘邦扶额走了上来,拉住了少年。
“崔大人伱不要再说了。”
“陛下之所以不敢动他们,是因为这样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激起强烈的反抗。”
刘邦无奈,迎着少年迷惑的目光继续解释:“你试想一下,那些富商当初为何会愿意迁移来咸阳,除了畏惧于大秦的兵锋,还不是因为想要求个活命?”
“如今虽然寒灾当前,可是除了御书房内的我们和全星台,又有谁知晓这个寒冬会空前强烈?”
“尤其是那些鼠目寸光的富商们,他们的本意估计也就是想要借着寒冬抬高一下粮价,赚点小钱,完全没有料到天灾的爆发。”
“如果陛下拿这个当缘由抄他们的家,那么富商肯定就会在极度恐惧中,为了活命集体抱团反抗大秦。”
“虽然这些富商不足为惧,力量弱小,可现在是大灾年,只要他们狠下心焚烧所有粮食,那么关内百姓不就彻底没救了吗?”
刘邦说的很详细,崔远也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咸阳富商和未来历朝历代的富商完全不同。
未来的富商他们是真的有钱和鼠目寸光,意志已经被金钱完全腐朽,根本不敢反抗。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十多年前,大秦将这些富商逼迫来咸阳,就已经让他们的神经处于极度紧张。
这种时候别说抄家,恐怕就连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完全崩溃,跟大秦斗争到底。
不过,这又是什么关系,自己还是有主意去对付的!
“所以啊!崔大人,陛下,这些富商是真的不能动。”
“不然的话,咸阳会陷入内乱的。”李斯插嘴。
崔远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们说的没错,可是你们却没有看见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跟富商们要粮食为什么用抄家?难道就不能由朝廷募捐,让他们主动把粮食交出来吗?”
主动把粮食交出来?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催内史,这个法子也是不可能的。”
冯去疾摇了摇头说道:“那些富商向来唯利是图和胆小如鼠,他们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囤积了粮食。”
“就算是朝廷亲自出面,他们也只是会捐个几十斤草草了事,这种事情在之前的灾年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那是因为你们募捐的手段太柔和了!”崔远嗤笑道。
“这话怎么说?”冯去疾疑惑道。
“很简单,如果由我来主持大秦的募捐。”
“那么我就会在整个咸阳城最显眼的地方立下一块碑文,并且公开保证竖立二十年。”
“每一户捐过粮食的富商豪族,捐了多少,富商家族的名称和来历,资产情况全都刻画上去。”
“并且咸阳城内每个月的报纸上,也会永远报告这些消息!”
“他们不是捐的少吗?那就让他们成为整个咸阳的笑话,被嘲笑二十年。”
“他们不是神经脆弱吗?那么我们就用阳谋让他们自己和自己内斗!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被其他富商永远踩在脚下!”
那么狠!
冯去疾心头一跳!
嬴政,刘邦和李斯等人也是面露骇然。
崔远此举,无疑就是想让咸阳,乃至整个关内的百姓去戳这些六国富商的脊梁骨!
这些富商能够被嬴政忌惮,乃至强迫迁移,自然都是传承了上百年的大家族,小一点的家族根本就没有资格。
对于他们来说,钱财很重要,可是家族名望更加重要。
尤其是来到咸阳,离开了六国故地后。
他们的名望本来就跌到谷底,这些年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过来一点,被关内百姓所认可。
如果这种时候他们为了哄抬粮价,而只捐了数十斤粮食,从而被刻在石碑上二十年,被记录在每月报纸上。
那么肯定能会被扣上一顶为富不仁的帽子,不但这十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甚至连家族能否延续都成为大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肯定会成百上千倍的重新捐献,以求改变石碑上的刻字。
甚至还有可能为了能够在石碑上有个好位置,而相互争斗和大捐特捐。
这样一来,粮食问题也许还真能解决!
嬴政和李斯,冯去疾三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三个人的眼睛都在发亮。
尤其是嬴政,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实施这个法子了!
空前的寒灾又怎么样?
只要有崔远在,那么朕依旧有办法去应对!
“崔远,这次是真的多谢你了!”
“是啊!没有你的话,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斯和冯去疾感激行礼,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下来。
刘邦和马三驴也投来敬佩的目光,不过作为众人目光中心的崔远,神色却没有多少放松。
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超级寒灾,那么如此应对肯定可以,毕竟明年就可以进行耕种了。
可惜这并不是!
他可没有忘记那个该死的称号效果,大秦在未来十年来,将有大概率降下毁灭性天灾!
如今是闹雪灾,可如果明年闹干旱,大后年闹蝗灾,就这样接连不断折腾十年,那么大秦就真的没法活了!
附近咸阳周围的富商虽然存粮很多,但架不住这样被惨烈掠夺!
“诸位先不要激动,除了这个法子外,我还有一个方法能够解决粮食问题。”
“什么!”
“你还有办法?”
“崔远,你脑子里面都是什么构造啊!”
众人纷纷再度骇然!
在他们看来刚才的立碑记功之法,已然是精妙无比,而现在崔远居然说自己还有办法解决关内的粮食危机!
“你又有什么办法?”嬴政迫不及待的询问。
同时他示意李斯和冯去疾拿起纸笔,好好抄录,不能漏过少年的任何一个字。
之前的法子那么精妙,现在这个肯定也不差。
“这个方法其实不用记录,因为就是简单地开仓放粮,用荥阳的大粮仓敖仓的粮食来赈灾!”
崔远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果然下一刻,李斯和冯去疾都没有再记录。
而是张着嘴,跟嬴政一同万分疑惑地看着自己。
“崔远,你可知道这个荥阳敖仓是干什么的!?为何那里要储存那么多粮食?”嬴政语气严肃,强烈反问。
崔远点头:“当然知道!”
“它是陛下您再统一华夏后,特地在敖山为了置仓积谷,而特地建立的大仓库!”
“因为那里是大秦漕运的中转站,能够将从浊流而来的山东漕粮转运咸阳、洛阳,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
“既然你知道,那为何还要说要开放它来镇灾!!!”
听完少年的话语,哪怕嬴政心情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怒火!
至于什么战争?
现在的大秦早就举世无敌了,那里还能有战争?
唯一的威胁就是北面荒漠的匈奴,大月和贵霜!
这个荥阳敖仓说白了,就是给蒙恬那镇守长城的三十万镇北军准备的!
如果它出了问题,因为救灾而失去粮食,让镇北军哗变断粮,那么大秦的百姓们又能由谁来保护?
这也是嬴政最愤怒的点!
作为帝皇,怎么可能为了救关内百姓,而放弃那些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大秦将士们?
“有了立碑记功的法子已经足够,至于开荥阳敖仓,崔远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朕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抄了咸阳富商的家,也不会开放荥阳敖仓!”
嬴政说得斩钉截铁,用最严厉的语气断绝了此事的所有可能性!
“陛下,你先不要着急。”
崔远态度温和,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对嬴政的愤怒感到恐惧:“如果是寻常的时候,开放它来赈灾的确是得不偿失。”
“可是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机会。”
“因为再不开放荥阳敖仓,很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嬴政无法理解。
“因为匈奴人马上就要灭亡了!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看见明年的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