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塑料口袋,张大辉拿出父亲留下的纸条。
他拉过小板凳坐下。
半晌,他把口袋重新扎好,转身向村口的方向离开。
张父走到门前,低头看着从门缝下塞进来的白纸,他弯腰拾起。
是一千二百元钱和一张用土写下的纸条。
「等我回来。」
张父默默收起纸条揣进兜里,他推开房门,望着天外渐渐升起的朝阳,幸福地笑了。
用多出的四十五元钱,张大辉敲开了李仁的家门。
看着他手上的钱,李仁惊了。
“哪来的?!”
张大辉憨厚一笑:“我爹的。”
想起张家的环境、张父的身体状况,李仁脸上的喜悦顿时消散了。
他把钱推回去,说:“你人来就行,钱我们再想办法,你把这些拿回去。”
“不行。”
李仁火了:“你怎么这么倔啊!都说叫你来就成,非要抄家底?我问你,三万你都拿走了,你家还有钱吗?叔叔还有钱生活吗?”
开店做生意,想得不错,但后期究竟能经营到什么程度,谁能说准?
万一他们没干好,亏了,想起今天这事,他都想死了!
“我爹知道!就是他让我来的!”
张大辉的执拗劲儿上来,也就班长和贺威能治,奈何这俩人物有一个算一个,全不在。
无奈,李仁只能躲进厕所,把钱裕丰叫来一块劝。
站在李仁家楼道。
钱裕丰道:“你劝他干什么?”
李仁没想到他等了钱裕丰半个小时就等来这样一句话。
他不敢相信地瞪着钱裕丰,说:“你是不是被钱卡疯了?你忘了大辉家的条件了?三万,不是三千,不是三百,他过来之前可能连锅底都刮干了!你还真忍心要啊?”
“不然呢?”钱裕丰双手环胸面对李仁:“你不想带他了?”
“什么话?当然不是!”
“那就对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大辉。今天这事,除非我们收下三万块,不然,他一定不会留下来和我们一块干。”
钱裕丰说得有理,但李仁就是没办法。
他总觉得塑料袋里的三万块太沉重了,重到让他良心不安。
“行了。”钱裕丰说,“你要是真觉得难受,等店开了,你好好干,拿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干,把钱早点赚回来,让大辉把叔叔接过来一块住,不比你现在把三万块还回去好。”
李仁撇撇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生意一定会成功?”
他干活也好,张罗钱也好,用心是用心,但做买卖这事他真没经验,实在说不好以后能变成什么样。
“没种。”钱裕丰嫌弃地推开他,一边开门,一边喊大辉的名字。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张大辉的心情相比昨天好了很多,李仁也渐渐放下了对三万块钱的在意。
三个小伙子又吃又聊,话题多到恨不得整夜不睡。
直到凌晨,窗外夜深人静。
钱裕丰赶紧把最能聊的李仁推回卧室,自个和张大辉在客厅,一个睡沙发一个打地铺。
“大钱。”
“嗯?”
张大辉枕着双手,望着天花板的吸顶灯,说:“时间好像倒流了。”
“是。”
当初在部队他们在一个宿舍,十个人,累的时候倒床就睡,不累的时候,人人躺在自己的床上,互相叽叽喳喳地聊。
忽然,张大辉扭头看着钱裕丰,笑道:“你还记得有一次班长被连长叫走了,我们在宿舍聊到后半夜,结果因为太吵被拽出去,深更半夜在石子路上做200个俯卧撑的事吗?”
想起那件事,钱裕丰噗嗤一笑:“是九个人里八个人闯祸一个人遭殃的事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贺威,全寝就他一个人真的睡着了,结果还是被拉出去,迷迷瞪瞪地做了200个俯卧撑,第二天早上洗漱时,他还问我昨天是做梦,还是真的。”
钱裕丰不敢相信地坐起来,问道:“他以为是做梦?”
“他以为是自己白天训练练魔怔了,晚上在梦游。”
钱裕丰深呼一口气,叹道:“不是人啊!”
“怎么了?”
“你忘了?就那次受罚,他200个俯卧撑,3分钟。”
至少一秒一个,还要连续不断。
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他是个机器人。
结果到今天,张大辉说什么?贺威以为那天在梦游?!
“这不是很正常嘛!”
“哪里正常?”
张大辉盘腿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他是贺威啊。”
资金备足,三个憧憬美好未来的青年正式出发。
租下心仪已久的门市房,大张旗鼓地装修、预选装备。
光是市工商局和银行,掐着大把资料,一次接着一次,险些把没有经验的李仁跑吐。
终于,装修完毕,手续齐全。
三人并肩站在店中央,中间的李仁将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高高举起。
他们仰头望着,想着这段时间的种种。
好不真实的一刻。
天上的星星真的被他们摘下来了。
“万事俱备。”李仁左右看着钱裕丰和张大辉,“接下来,只要把设备搬回来,就是我们大显神通的时候了!”
美好白驹过隙,百折不挠地翻过重重苦难才是人生的常态。
看着空出一半的屋子,钱裕丰一把拉住送货小哥。
“怎么少了这么多?是不是送错了?”
小哥坚定表示没问题,但耐不住张大辉跟着抗议,他只能掏出手机查看订单。
“你看,没错吧。”
话落,店门打开,负责下单设备的李仁拎着午饭回来了。
钱裕丰赶紧上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仁支支吾吾,直到店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方才道出实情。
“钱,不够了。”
“怎么会?”钱裕丰不敢相信,他明明提前算好了,还不止一遍。
李仁抿了抿嘴,转身绕到前台正面,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不久前签署的租赁合同。
全年租金,竟然超出预期的20%!
“怎么回事?”
李仁挠了挠头,“房东涨价,本来比这个数还多,我磨了他好久才敲定这个数。”
钱裕丰不解:“我们第一次问的时候还是原价啊!”
“我们第一次也没说一定会租呀。”
等他们凑好钱再回来,人家已经涨价了,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