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玥再次站在大殿中时,看到的便是,帝后相拥,双双陨落。
她手中拿着打开的簪子,和父后的那封绝笔,潸然泪下。
那是从小疼爱她到大的母父啊!在这一日就都不在了。
“咳咳!咳!”
她捂住胸口,努力的喘着气。
父后,太苦了。
所以,从小修饰自己的眉眼,竟然是因为这个么。
如今自己的确是不用再修饰了。
父后说,他对不起娘亲,对不起沈氏,也对不起自己,连这女帝……也对不起。
他从未想过,又有谁,对得起他呢?
父后说,他想要这大月江山,姓沈。
原来,玥儿姓沈。
原来自己尊敬爱戴了多年的母皇,也真心疼爱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母皇,是杀母仇人。
父后真的留给了自己一个难题。
为了父后的身后名,自己这辈子也没办法姓沈的。
可她又如何继续跟着杀母仇人姓这个周字?!
那生恩,和这养恩,要玥儿如何做呢?
周玥极力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踉踉跄跄的上前,扶住那床榻,双眸凝望自己的母父。
喃喃道:
“父后,您好残忍,您用命护住别人家的孩子,却把这番景象,留给自己的孩子。”
“如果,这就是长大,那玥儿,宁愿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承欢您膝下。父后。”
可一夕之间,自己,已不得不长大了。
周玥缓缓跪下,对着床榻上的二人,磕了三个头。
大月的帝王,都这么苦么?
高处不胜寒。
周玥把信纸付之一炬,捏在掌中的簪子划破手心,鲜血滴落而下。
曾经,她曾想过自己想要宸王姐妹二人那么生龙活虎的妹妹,如今,知道了真相,她却五味杂陈。
先帝去了,新朝就要来了,新帝本该如同初生的朝阳那般灿烂,朝气蓬勃。
可周玥凝视着帝后二人的脸上,却一片垂暮之色。
…………
当日下午,大月皇宫丧钟长鸣。
大月嘉元三十七年三月末。
女帝薨逝,君后情深,殉情追随,一时间,举国大哀。
云京城银装素裹,染上一片白。
以辅国公裴岚为首的三公,镇国王宸王,镇远大将军等王爵重臣辅助新帝灵前登基。
新帝守孝27日,大月举国孝期。
大月与华国古代规制并无不同,按照礼法,皇室以27日替代27个月,该礼法是为“以日易月”。
乍一听到此事,易氏还为君后默默垂泪了一日,那日,他拉着沈易安道:
“安儿,君后他是个好男子。爹爹与他聊的那日,能感觉到,他定是有什么不得已之处,他过得那样苦。
字里行间,满眼都是对你娘的念想。
爹爹曾说到,你娘并不爱吹奏玉笛,那时他的神情难过得让人揪心。
如今他没了,爹爹想,便让你娘那支玉笛陪着他吧。”
易氏为人纯善,哪怕他觉得可能曾经自己的妻主也那样爱过别人,但他一样会去怜惜君后,宁愿让出妻主遗物,好让斯人安心。
“好的爹爹,我会给陛下送去的。”
沈易安握住易氏的手,心中感慨,爱沈风的两位男子,都是如此美好。
君后为自己做得种种,她又岂会不知。
原本花朝节上那一出戏,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君后,而之后的猜疑,也是君后一人承受了大半。
更别说之后处处出言护着自己和絮儿。
作为一个柔弱的男子,一路走来,他当真不易。
沈易安原想着女帝活不过几日,并未直接让她当场毙命。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君后的决心,护着沈家的决心,和赎罪的决心!
从他让女儿大婚时,便想好了。
他原想过了大婚,就与女帝一同上路,但也未曾想到女帝在婚宴上就对新任宸王下手。
所以后来,即便知道女帝要死,他也没有再让她多清醒哪怕一日。
当日,
一只华丽的锦盒装着先宸王沈风那支玉笛,从镇国王府出发,送到了新帝周玥的案前。
周玥拿起那支刻了一个“风”字的玉笛,和锦盒内敬重的诰文。
她轻轻抚摸着玉笛,眼眶隐隐泛泪:
“父后,您看到了吗?
您做得这一切都没有白费,您用命护着的那孩子,那家人,她们明白您的苦心。”
君太后裴星河的殉葬之物,多了一个锦盒,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一晃眼27日过去,新帝登基大典。
场面恢弘,百官朝拜。
所有沈氏的助力,和宸王,郡王,一起站在了最核心,最靠前的位置。
目送女帝周玥正式登基。
云京皇宫的早晨,层层叠叠的殿宇错落而致。
旭日初升,其道大光。
新帝周玥,在玉阶之上,遥遥望过来,沈易安有所感应一般忽而抬头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复杂,但平和。
这日,改元建新,年号盛元。
辅国公府大房嫡长子裴宣,册封君后。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左相谋逆案,新帝以雷霆之资,料理了左相赵婵全族。
左相这么多年暗中做了许多阴毒之事暗害太女,偏帮大皇女一族,太女这边怎么会没有准备。
只是没有切实的把柄下手罢了。
如今左相谋逆铁证如山,证据有十几年前的,也有近期的。
料理之时,镇国王府的势力暗中推波助澜,新帝默许,确实没有费什么力气。
她们虽同母异父,但她们都不会放任残害自己族亲的人逍遥法外。
至此,镇国王沈氏当年被诬谋逆一案才真正画上句号。
此间事了,已是五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