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无期惊讶的时候,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试图靠着身后的墙。
江桓用的药效果太好,一会儿功夫,他连站稳的力气都快没了。
难道是因为此时自己陷入了“中药状态”,所以他才有了一些掌控的机会?
宁无期一边扶着墙,一边思考着。
忽然,宁无期看到江桓走近自己,“你要做什么?”
这句话是自己说的,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紧绷。
很快,宁无期感受到手腕一凉,转瞬间,自己两只手腕上都多了一副手铐,中间还有锁链连接。
“……打开。”宁无期听到自己的声音。
江桓淡淡地瞥了一眼就转身离开,半点没有理会。
这副锁链的材质……怎么这么像沉星陨铁?
沉星陨铁可是最坚韧的材质,宁无期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前不久他还把沉星陨铁打磨成的礼物送了出去……对,就是护心镜。
如今,宁无期看着手上闪耀着暗银色的锁链,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居然有人把沉星陨铁做成锁链!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你不用看了,没有内力的你挣脱不开。”江桓已经坐到了龙椅上,淡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桓下的药限制了体内的内力,让他暂时使不出来。
就算使得出来……宁无期也根本不想动用,这可是沉星陨铁啊!
先不说断开锁链需要耗费多少内力,容易激起走火入魔,就是断开了,这沉星陨铁怕是也折损了。
自己这时候,应该也是认识沉星陨铁的。
“沉星陨铁,真是好大的手笔。”果然,宁无期听到自己情绪不辨的开口。
后面宁无期没有动,只是平静道:“陛下不能捆我一辈子。”
“是么?”江桓神情淡漠,不知何时从龙椅起身走下,“朕说过,你进宫一次,朕便逮捕一次。”
江桓的脚步声平缓从容,却像是一步步地踩在了人心上,凭生出压迫感。
宁无期看着江桓,心中不由恍惚,江桓眼中尽是淡漠无情,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威仪,这与记忆中的江桓没有半点相像。
“阿桓……”
这个称呼一出,无论是江桓还是宁无期都怔住了。
宁无期十分惊讶,为什么他再一次说出了心里的话?
他刚刚的声音很轻,近似呢喃,但在空旷的大殿中,本就走到身前的江桓听得十分清楚。
江桓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怔仲,但他很快回神,声音清淡:“你刚刚唤了什么?”
我……
宁无期想开口,发现那种失语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听到自己开口:“陛下听错了。”
直到江桓的身影离开,宁无期才感觉自己像是松了口气般。
我……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虽然能骗江桓,但宁无期清楚自己刚刚分明说得就是那两个字。
因为你在意他。
体内的宁无期微叹了口气。
谁?!
一道心底传来的声音令宁无期满心戒备。
“你能听见我说的话?”
是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宁无期不由皱起了眉,把声音压到极低:“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
这声音答的有来有回,宁无期不由按了按眉心,心想走火入魔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连幻觉都出现了。
体内的宁无期:“……”
原来他的脑洞还挺大。
体内的宁无期使出杀手锏:“你三岁打碎了邻居家的窗户,被邻居追了半条街,一不小心掉进了臭水沟里……”
然后臭味留了三天才散。
“停!”宁无期也顾不得那个声音是不是幻觉了,他只想让它闭嘴。
声音果然停了。
宁无期不由松了口气,可他很快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说:“我能解开你手上的锁链。”
听到这句话,宁无期目光一凝:“真的?”
“当然。”要不然他怎么能打磨护心镜。“你尝试不要说话,在心里与我沟通试试。”
宁无期照做,“你真得能解开锁链?”
“你把我说出的材料记下。”沉星陨铁再坚韧,它都可以软化,不过是方法没多少人知道罢了。
将声音所说的材料记下,宁无期犹豫了一会儿,“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这个不重要,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听出声音的意思,宁无期沉默了一下,“那先叫你宁……”
“叫齐期吧。”倒是没想到这个名字还有用到的时候。
既然现在的他刚接触到金狮像,那他猜齐期这个名字应该还没出现。
“好。”宁无期应下了。
“你……我们体内被下了毒你知道吗?”齐期突然开口。
“下毒……”宁无期重复了一遍,闭眼开始感受。
半晌,宁无期摇头,“毫无发现。”
齐期一叹,把昨天从江祥那里听到的话说了出来。
同样,在试图告知江祥的皇子身份时,他失败了。
“刚要探寻解毒的方法就忽然回到了身体里。”齐期也是觉得无奈。
宁无期静静听完,忽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结局是不能更改的。”
所以齐期才会在探寻解毒的方式后回到体内。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福喜突然进来的脚步声。
福喜把饭菜放到桌上,微微躬身道:“这是您的饭菜。”
说着,福喜就要离开,却被宁无期叫住了:“你们陛下呢?”
福喜脚步一顿,回道:“陛下在会见大臣。”
略等了一会儿,福喜见宁无期暂时没有说话的意思,低下头继续离开了。
宁无期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一眼,发现是四菜一汤。
他静静吃着,可当他刚夹起一道新菜放进嘴里时,发现体内的齐期竟然像是发出了一道呕吐般的声音,那道声音一出现,他发现自己也有这种类似的感觉。
“这是什么?”感觉到宁无期把菜吐到一边,齐期才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消失了。
“……看不出来。”御厨做的菜经过一番处理,茄子也像是肉,外表也分辨不清。
后面的时间,宁无期就没再碰那道菜。
等福喜回来收盘子,看到独被留下的一道菜愣了愣。
“这不符合我的胃口。”宁无期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好的,福喜不会让御厨再做血鸭了。”福喜轻点了下头道。
福喜走后,齐期才若有所思,“那竟然是鸭肉。”
穿越前的忌口竟然又回来了。
“一道菜罢了,以后不吃就是了。”宁无期回了一句。
接下来的时间,齐期在尝试离开宁无期的体内,而宁无期在思考怎样才能得到齐期说的那些材料。
“陛下。”等听到门外福喜的声音,宁无期才发现时间过了很久。
他抬头朝门的方向一望,正好看到了江桓走进来的身影。
柔和的光撒在他的发和脸侧,显得一向淡漠的神情有了一些柔和的假象。
在江桓望向自己前,宁无期收回了视线。
虽然看不到,但宁无期还是能感受到江桓缓缓接近的脚步声。
不由地,在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时,宁无期感受到了一阵压迫。
等江桓从身侧经过时,宁无期才不由一松。
但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时,江桓清淡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害怕?”
“……难道我不该害怕吗?”宁无期顿了一会儿,开口。
说谎。
齐期在心里懒洋洋道。
他那反应,根本不是害怕,而是……紧张。
江桓淡淡敛了敛眸,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向前走。
“我听到了。”察觉到江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宁无期才在心中道。
“怎么,我说错了吗?”齐期随意反问了一句。
没等宁无期回答,齐期又加了句:“我说过,我就是你,你骗不不了我。”
在看到江桓的那刻,齐期明明感受到他们的心像是一下子停止了跳动,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宁无期听完,没有再说话。有些话,说出来也没用。
御书房很安静,宁无期只能听到轻微的声响,那是一份份奏折被打开批阅又放回的声音。
许久之后,是福喜打破了这种安静。
福喜像之前那样端来饭菜,放下后对一旁的宁无期道:“您可以用膳了。”
宁无期看了眼,发现相较于前一次的饭菜,福喜这次端上来的菜多了几道,碗筷也变成两副。
福喜注意到宁无期的视线,神情像是有些不自然。
但很快,宁无期看到福喜朝前方的江桓走去,并且道:“陛下既然要说服公子,不如一起用膳……”
福喜的话还没说完,江桓就抬起了眼,神情冷淡。
剩下的话,福喜就不敢说出来了。
正当江桓想要收回目光时,却听到了宁无期的声音,“他说得没错,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江桓看向宁无期,却见他刚要坐下。像是感知到了江桓的目光,宁无期没有回头但是拿起了筷子,“过来吧。”
等福喜看见江桓走过去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
宁无期等了一会儿,就感受到身边有人坐下。
“你想谈什么?”江桓缓缓问了出来。
宁无期抬眼看向他,很快移开视线:“先用膳。”
否则他担心这饭吃不到一半两人就要不欢而散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都在静静的用膳。等两人用完了,福喜连忙上来把盘子收走。
福喜离开后,两人都没有率先开口,气氛显得异常安静。
过了一会儿,宁无期才道:“给我打开这锁链。”
“只要你答应跟随我,锁链自然会给你打开。”江桓的声音十分平淡。
“这不可能……”宁无期皱起了眉。
“那这道锁链也没有打开的必要。”
“你!”听见江桓语气中的坚定,宁无期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加重了语气。
过了半晌,宁无期平息下心中的情绪,冷静道:“我已经答应在必要的时候守卫你的安全,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
宁无期实在不明白,他都已经妥协了许多,江桓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
不管跟随与否,他都能守卫江桓的安全。
“跟随不过是一个名头罢了,陛下又何必如此在意?”宁无期深呼口气,看向江桓。
江桓正注视着他,闻言神情不变,只是道:“既然只是一个名头,你又为何不应?”
宁无期嘴唇张了张,最终收回视线沉默下来。
谈话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宁无期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看着宁无期出门的身影,江桓渐渐敛下了容,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
宁无期往一个方向走去,路上也并没有什么人拦他。
齐期看着他这畅通无阻的模样,明白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宁无期一路走着,忽地停住了脚步。
他记得不错,就是这个位置。
深夜,宁无期从被安置的偏殿悄然无声地走了出来。
白日里,身上的药效已经散了,他现在依然可以动用内力。
很快,宁无期到了白日里记好的那个位置,循着记忆进了宫殿。
进了宫殿后,宁无期扫了四周一眼,发现的确是一个库房。
时间紧迫,宁无期立即寻找起齐期说的材料来。
过了段时间,宁无期才算是把材料凑齐。
集齐材料后,宁无期从宫殿出来,走向了御膳房的方向。
到了御膳房后,宁无期把材料放进一个锅里,烧火煮了起来。
足足煮了快一个时辰,宁无期才把锅里的东西用瓷碗盛了起来。
锅已经不能用了,宁无期使了道内力把它彻底摧毁。
他小心地用瓷块粘起一些涂抹到手铐上。
这明明是黑糊糊的液体,抹到手铐上竟然没有让它变色。
接下来的时间,宁无期就一直在重复涂抹的这个过程。
渐渐地,宁无期感觉到手铐开始微微发软。
终于,当天色都要渐白时,宁无期总算把手从变软的手铐中取出。
看着连接着两个手铐的锁链,宁无期狠狠松了口气。
但是很快,宁无期就把东西收拾好,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那沉星陨铁的锁链,宁无期动用内力也可以把它破开,但是需要时间,最少都要两天。
这一点江桓不会不知道,因此宁无期不能等到第二天,毕竟江桓可以再次限制他使用内力。
施展轻功后,宁无期最后看了眼江桓的方向,紧接着身影一闪离开了。
直到走出皇宫的范围,宁无期依然心有余悸。
这趟进去,还真是差点就出不来了。
好在这次出来后,他也要去闭关了。
看着手中的金狮像,宁无期眼中的情绪淡了。
“这是最后一次。”宁无期的声音很轻,混在风中一吹就散,像是从未听说过。
回到江祥的院子,宁无期像以往那样敲响了江祥的门。
敲了一会儿,江祥并没有回应,这显然是人已经出去了。
若是以前,宁无期会直接转身离开,但是现在……
他没怎么犹豫就进了屋子并且反手把门关上。
屋子里静悄悄地,一眼可以望到底。
宁无期直接往书桌的方向走,他开始轻轻地翻找起来。
过了一会儿,宁无期发现这里的东西都是十分常见的物品,根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在他想要换个位置继续找时,他突然听到了门外向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听见这个脚步声,宁无期一下子皱起了眉。
江祥居然回来了。
来不及多想,宁无期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出去后,宁无期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刚刚听到的脚步声不止一道。
屋内,江祥和李绶进了门。
“主子,秦国公府那边已经联系上了。”
秦国公府?
宁无期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秦国公府是江国的顶级权贵,身为江湖中人的一名大夫竟然能与他们有联系。
“好。”宁无期听到江祥应了声。
接下来两人所谈的话就没什么要点了,谈论的是江湖的事情。
“好了,你先退下吧。”江祥对李绶道。
听到李绶回应,宁无期先一步翻墙离开了院子。
离开院子后,宁无期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远处。
他不能立即回去,以免引起怀疑。
过了许久,宁无期才重新回到了院子。
把金狮像交给江祥后,宁无期平静开口:“我接下来要闭关。”
江祥接过金狮像,听见宁无期的话后抬头:“可要我相助?”
若是能在闭关前用银针行走一遍经脉,会减轻宁无期的痛苦。
“不用了。”宁无期的声音很平静,心里有些哑然。
施针对江祥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若真想相助,怕是不会试探性地询问罢?
“好,那你一切当心。”江祥不知道宁无期内心的想法,只是如往常一样温和道。
宁无期沉默地点了点头,正想要离开,却听见江祥开口:“等你下次回来,我把你安排进宫如何?”
听到这,沉寂了许久的齐期蓦地一惊。
“你……问他为什么。”在宁无期想要拒绝时,他听到了齐期的声音。
察觉到齐期的声音有些不对,宁无期压下疑惑,转身看着江祥,“我不喜欢皇宫,而且也认为这没有必要。”
“是吗?”听到宁无期的回答,江祥先是淡淡一笑,随后便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便不去罢。”
“不过,”江祥的语气微微一顿,“李绶的答复倒是和你一样。”
“看来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
听着江祥喃喃的语气,宁无期神情平淡,“为何要进宫?”
江祥一顿,宁无期从前并不会过问他做事情的原因,只有选择做与不做,没想到这次居然问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江祥的神情看起来一片坦然,口中却说出了惊人的话,“安排你们进宫,不过是想在宫中插入我们的人。”
江祥无论是脸色还是语气都是十分淡然,就像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宁无期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能把伸手进皇宫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这可是皇权至上的世界,江祥的行为简直是大逆不道!
宁无期皱紧了眉,凝视了江祥许久,像是第一次从江祥温和的外表下看到了埋藏已久的野心。
“怎么,很意外吗?”江祥笑了一声。
宁无期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眼神冷了起来,“你居然承认了。”
江祥听见宁无期的话,低头提起了笔,他在纸面上勾勒了一道笔画,开口:“你还记得,距离那个雨夜已经多久了?”
江祥的话,一下子让宁无期陷入了回忆。
差不多半年前,他在完成一次暗阁的任务后又连续接了另一个。
本来只以为是个顺手的任务,却不想阴沟里翻船,过度使用内力的后果就是提前造成了走火入魔的爆发。
那个雨夜,他倒在泥泞里,身上的血和泥已经混得根本分辨不清。
那是一个深夜,他倒下的那条路根本不会有人经过。
若不是身为大夫的江祥出现了,他的确熬不过那个夜晚。
房间里一片寂静,宁无期陷入了回忆,许久才回过了神。
“我的命,的确欠你。”
宁无期的声音不带情绪,轻轻地落在两人耳边。
江祥微微一笑,“我之所以提起,并不是想让你记得欠我。”
他放下笔,走到宁无期面前,眼神望着他,“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会有什么事情需要瞒你呢?”
说罢,江祥后退了一步,声音十分轻柔:“同样我也相信你,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是吗?”
江祥的话音落下后,宁无期握紧了拳,却半晌没有回复。
看到这,江祥的眸底闪过一丝暗芒,随即温和地笑道:“好了,你先离开吧。”
宁无期缓缓迈动了步伐,身影逐渐消失在屋内。
等人走了一段时间后,李绶才从暗间走了过来。
他见江祥依然在凝望宁无期离开的方向,不由开口:“主子您当真相信他?”
若真的相信,那又为何下……毒?
听见李绶的话,江祥淡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李绶才听到江祥极其轻微的一句话:“若真的信,那便不用下毒了。”
李绶听到这,怔然不解。
等他反应过来时,又听清楚了江祥的一句话:“有些人,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但是旁人,却能一眼看透。
李绶听了,却觉得更加疑惑。他回头看着江祥,却见他正伸手抬起一张纸。
不经意瞥了眼,李绶隐隐看着像是一个“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