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王局长心里有了主意,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望着甄书记,吞吞吐吐地问道,“甄书记,我要是把所有的事儿,都说了,你能从轻处罚我吗?”
纪委甄书记正在摆弄刚从王局长手腕上缴来的奥米加限量版金壳手表,听王局长问话,放下手表,看了看王局长,见王局长一脸虔诚的样儿,便板着脸说,“王义夫同志,你的最终处罚权,不在我这里,在上级党委和司法机关。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没有涉及人命的案件,只是一般的腐败案,那么,只要你能主动如实交代清楚,又能主动退赃,无论数额有多大,我都可以向你保证,能够免死。”
听甄书记说了这话,王局长心里有了底,呼吸匀称下来。
眼见王局长情绪稳定下来,甄书记顺势诱导说,“其实,我党对领导干部的腐败问题,还是能够理解的。共 产党人嘛,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怪物,是有血有肉的人。马克思曾经说过,别人有的,我无不有。
“身为党的领导干部,有七情六欲,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社会,便是普通百姓,也不能避免被人情往来的琐事烦扰,更何况我们当领导的嘛?别人家里有个大事小情,咱们知道了,都要随礼,凭什么咱们家里有事了,别人就不能随礼呢?”
几句话说出来,王局长听了,心里暖煦煦的,刚要和甄书记说,自己也有同感,甄书记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关键是,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误之后,对待自己的错误,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
“你可以仔细研究一下,近几年来,我党对待犯了腐败罪的领导干部,在处罚上,区别还是相当大的,有的人,贪污受贿数额巨大,几千万,甚至上亿元,最后却能免死;有的人,数额不算太大,却判了死罪。为什么?就是因为认罪态度嘛。
“有些人,已经被双规了,却耍小聪明,千方百计的抵赖,最后铁证如山,不得已认了罪,结果遭了重判;有些人呢,一经到案,就识时务,如实交代,全力退赃,最终赢得从轻发落。
“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们党,对领导干部,一直是关心爱护的嘛,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从来不会因为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就一棍子打死。要是真的发现一个领导干部犯了错误,就一棍子打死,那么……
“你想啊,王局长,我们纪委,如果不是已经掌握了你的大量材料,没有相当的把握,能随便对一个领导干部,进行双规吗?我们要对领导干部负责的,对不对嘛?”
“对,对!”王局长说,“甄书记,我明白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现在就交代。”
纪委甄书记向黄一煌使了个眼色,黄一煌在门边的另一张小办公桌上,铺开印有市纪委台头的便笺,开始装模作样,做着记录。
幸亏王局长离他远,也看不清他写的像鸡扒拉出来的字儿。
王局长思路清晰,慢条斯理地叙述了精华公司老总杨万金的行贿过程,少不得添枝加叶,说了些自己原本拒绝,是杨万金死气白赖,千方百计硬是把钱送来,他万般无奈,只好把钱存下,把存折放在公文包里,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把钱退还给杨经理,不料还没来得及退还,事情就败露了。
“就是这张存折吗?”纪委甄书记拿起桌上那张存折,问王局长。
“正是。”王局长答道。
“存折的密码是多少?”纪委甄书记不经意间,顺便问了句。
“一九五四二六。我的生日。”王局长如实报出。
“是一九五四二六吗?”纪委甄书记拿起笔,将密码写到一张纸上,写完,又核对了一遍,确信无疑,才顺手将纸片和存折放在一起,折叠起来,又问清了存款银行的具体位置,确信正在埋头记录的黄一煌没有发现,甄书记顺手把纸片揣进自己兜里。
纪委甄书记正要让王局长继续交代,李大嘴他们几个回来了,搬回两大箱东西。
纪委甄书记向几个人使了眼色,几个人就把东西搬进里屋。
纪委甄书记站起身来,让黄一煌给王局长倒了一杯白开水,让他休息一下,再接着交代,暗示黄一煌留在外屋,监视着王局长,自己进了里屋。
李大嘴见甄书记进来,抑制不住兴奋,趴在甄书记耳边,嘴戳到甄书记的耳根子,低声说道,“四十万!在这只箱子里。”
又指了指另一个箱子说,“那里是些珠宝首饰,有价证券,还有几双高档女皮鞋。”
甄书记见几个人过于兴奋,担心他们忘乎所以,会高声说话,让王局长看出破绽,板着脸,暗示几个人放稳重些,低声说道,“这只是些小东西,硬货应在他家里。你几个别歇着,马上去他家里,保准能吃进大货。”
几个人听了,稳了稳神儿,转身出去了。
甄书记见几个人出去了,解开腰带,把衬衣掖进腰带里,重新扎好,打开纸箱,将成捆的现金,塞进衬衣里。
塞了一会儿,见实在装不下了,顺手扯过一张纸,快速写了几个字,扔进纸箱,转身出了里屋。
到了外屋,纪委甄书记俯在黄一煌耳边,悄声嘱咐了几句,就推门出去了。
恒安用服务台的外线电话,按照存折印章上的银行名称,在查号台查清这家银行的电话号码,给那家银行打了电话,说眼下有个大项目,急需三百万现金,请银行准备一下,马上要去提现。
银行对大客户,一向是毕恭毕敬的,听大客户要来提现,马上答应下来。
打完电话,恒安又给昌庆打了电话,让昌庆放下手里的活儿,马上开车过来接他。
放下电话,恒安走出酒店,躲在一丛丁香花后面,向马路上张望着。
大约半个时辰,昌庆来了,恒安上了车,让昌庆送他到四马路的中国银行分理处,说是昌庆的爷爷,前几天从美国汇来一笔钱,他把美元兑换成了人民币,存在那里,现在他想把钱取回家。
到了银行,恒安递上存折,按出密码,柜员核对仔细,如数把钱付出。
父子俩把钱装进箱子,抬着回到车上,匆匆离开了。
……
李大嘴几个人从王局长家回来,战果辉煌。几大箱子里,装满一百多万现金、珠宝首饰、房产证、有价证券,都来不及仔细清点。
进了里屋,见师傅不在,喊过黄一煌,问师傅哪儿去了?
黄一煌低声说道,“你们走后,他说要到外面打个电话,就没回来。”
李大嘴觉出一些不妙,打开地上的纸箱,见里面的钱已所剩无几,箱底放着一张纸,拿起看时,上面写着,“分了彩头,快滑!”
李大嘴看过,惊出一身冷汗,知道吃了教师爷的局中局。
几个人面面相觑。崔鬼子脱口骂道,“老梆子,涮了咱们!他先滑了!”
毛大奅刚要出声,李大嘴赶紧给他使了眼色,悄声说,“别慌,咱先把货运走,小心穿帮。”
说着,让几个人把箱子搬到楼下的车上,李大嘴稳了稳神儿,走出里屋,坐到办公桌前,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一堆东西塞进公文包里。
王局长以为他是来接替甄书记听他交代问题的,正要开口 交代,李大嘴板着脸说,“不忙,你先反省反省吧,我们到餐厅吃饭,饭后还要开个会,耽会儿给你带一份儿饭回来。”
说着,又喝令王局长,“你在这里不要乱动,就坐在这里等着。这间屋子里,我们已经安装了监视器,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说完,大模大样夹着公文包出去了。
王局长一个人呆在空房间里,直等到下午,也没有人给他送饭来,肚子里饿得发慌,想喊人给他弄点吃的,又怕自己乱喊乱动,会让纪委的人从监视器里看见,说他行为不端,把自己先前主动交代的良好表现给抹杀了。
到了晚上,仍不见有人来,王局长在椅子上坐了一天,实在困得不行,就大胆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睡了。
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早起,王局长起身,怕纪委的人进来,看见他躺在沙发上睡觉,会对自己不利,便又乖乖坐到办公桌前的凳子上,等纪委的人来接着审查。
等了一会儿,纪委的人并没进来,酒店的服务生进来收拾房间了,催他赶快到前台结账。
王局长睡眼惺忪地问,“纪委领导呢?”
“纪委?什么纪委?”服务生反问道。
“这里,不是市纪委甄书记办公的地方吗?”王局长问道。
“你胡说些什么呀?”服务生冷嘲道,“一个姓王的客人,在这里住了几天,房钱交到今天上午,时间到了,我们要清理房间啦,你赶快去结账吧。你要想再住,也行,到前台办一下手续,交上钱就行。”
听到这里,王局长恍然醒悟过来,原来昨天自己是吃了骗子的局儿,想必那些骗子得手后,已经逃之夭夭了。
一经明白了真相,王局长立时恼怒起来,正要冲着服务生发作,转念又想,自己的事,并没穿帮,官职还在,虽说受了一场惊吓,损失了不少财货,好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担心迟迟不回单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便无意和服务生纠缠,匆匆出了房间,搭车回单位去了。
昌庆原本要父亲在自己这里多住些日子。父亲说,出来这么多天了,这边的事儿也办完了,怕家里人挂念,急着要回家,让昌庆送他到火车站。
昌庆见父亲回家心切,担心父亲带了这么多钱乘车,路上怕不安全,就要开车 送父亲回去。
恒安见儿子有这份心意,也觉得挺好,何况高速公路已经通车了,上了高速路,估计大半天时间就能到家。父子俩商量了一下,昌庆就驾车出了城,向东驶去。
回到金宁城,已是傍晚,银行已经打烊关门了。
恒安叮嘱昌庆道,“你妈,别看她一大把年纪了,却不更事,你辞职开公司的事,先别告诉你妈,免得她在家里操心;还有,就是你爷寄来的这笔钱,你也别告诉你妈,你妈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过惯了穷日子,冷丁看见这么多钱,会吓着她的。
“这笔钱,我打算拿出二百万,还给你姐,当初买回老宅时,是你姐出的钱,虽说你姐当时说过,这钱她不要了,算是孝敬我和你妈的,可爸有四个儿女,怎么好单独要她的钱?现在正好手头有钱了,我打算还给她。
“剩余的一百多万,先存起来,等我和你妈老了,你们姊妹再分吧。”
“哼,存它干嘛?爸,”昌庆不以为然道,“你就和俺妈花了呗。”
“你妈有退休金,我有工资,平时又没有杂七杂八的开销,足够了。”父亲说,“你今天在家里住一晚上吧,钱的事,你别提起,等明天上午银行开了门,你帮我把钱存上,再回去,行不?”
“成。”昌庆答应下来。
二人说着,到了家门口。
昌庆把车开进院里,父亲才恍然想起,去了一趟北京,竟一点礼物没带回家,笑了笑,对昌庆说,“昌庆啊,爸是不是老了?有些痴呆了。”
“怎么啦?爸。”昌庆也有些吃惊,问道。
“你看,去你那儿,呆了这么多天,现在回家了,连一块糖都没给你妈带回来……”父亲一脸无奈地说。
“哎呀,”经父亲一提醒,昌庆也觉得太过分了,当儿子的,几年没回家了,如今千里迢迢回趟家,居然没给母亲带回丁点东西,哪里还像个做儿子的?一时心急,两手拍着方向盘,思忖了一会,对父亲说,“有了,爸。”
“什么?”恒安问。
“幸好我兜里揣了点零钱,见到俺妈时,给俺妈点钱,再跟俺妈说解释一下吧。”昌庆说。
恒安觉得也行,父子二人说笑着,下了车。
家里人见昌庆开车回家了,都跟着展样。昌欢赶紧跑到菜市场,买了些海鲜回来,当下做给昌庆吃。
恒安这一票做得利索,彩头又大,心里高兴,晚上喝了不少酒。
昌庆心里有事,急着赶回去。第二天一早,匆匆到了银行,帮父亲把钱存上,也顾不上回家和母亲道别,急忙忙驾车回去了。
恒安把钱分成两份存好。一份是二百万活期,剩下的全都存了定期。
送走了昌庆,恒安揣好存折,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