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熠回过头。
之前为了拍穗宁的戏,他把头发蓄着没剪,大半年过去,已经长到了肩膀差不多,这会被扎成小揪揪团在发顶,用一枚龙冠穿过。
他的龙袍很服帖,胸前织了九龙戏珠的赤金团纹,用孔雀羽滚边,精致华美又不失沉稳大气。
看着时妩凤袍上如出一辙的九凤戏珠,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勾起唇角。
他们总在这种给对方惊喜的事物上产生默契。
婚服落实了,最开心的莫过于两家长辈。
穗城最大的酒店是苏家的,苏轻云早早就腾出最大宴会厅的日程,就等着自家大儿点头,立刻派人进场做中式婚礼布置,办它个百八十席。
盛初熠却拒绝了,“我在穗城郊区建了座皇宫,婚礼就在那里办吧。”
苏轻云原本不同意。
五星级酒店排场,难道比不过一个建起来拍戏用的小宫殿?
盛初熠和时妩挽着她去逛了一圈,从中午走到傍晚,看着还有一大半没逛完的宫殿,苏轻云揉着自己走出水泡的后脚跟,缴械投降。
为了拍一部戏,建一座从白天到晚上都走不完的宫殿,就离谱。
苏轻云瞪眼,“这皇宫占地多少?”
“不大,就九十万平方米。”
盛初熠轻描淡写,“还有一百一十万平方米,做宫殿外景,马场,狩猎场,行宫,国寺,祭台……”
故宫也才七十二万平方米!
苏轻云满脸服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帝。”
时妩憋着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还笑,皎皎啊,也就你惯着他。”
苏轻云嗔怪地拍了下她手背。
“算了,这么大皇宫,拍完戏就放着积灰多可惜,拿来办婚礼也行。”
几位长辈算了老黄历,把婚期定在农历八月初一。
原本时妩还担心匆忙,等几位长辈亮出各自的准备,她才发现,在和盛初熠织造嫁衣这几个月里,无论是盛家还是楚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别说还有三周,就是马上结婚也没问题。
请帖如流水一般分发出去,而盛初熠和时妩,还有最后一期的节目内容没完成。
那就是大婚之日彻夜燃烧的龙凤花烛。
时妩和盛初熠去拜访了民间手工制造喜烛的匠人,忙活了几个夜晚。
盛初熠做龙烛,时妩做凤烛,捏制蜡烛要比其他技艺容易得多,有老师傅指导,成品喜人。
剪辑师连夜加班,把成片剪了出来。
随着第六期节目播出,非遗风从娱乐圈吹进观众们日常生活的同时,盛初熠和时妩的婚期一天天近了。
世家圈子里的年轻人结婚,大部分是西式婚礼,少部分中式也只是图新鲜,挂个名头。
像盛初熠和时妩这样循规蹈矩,在宫中拜堂成亲的正统中式婚礼,还挺稀奇。
盛家孩子早早回了穗城,听说他们大哥为了和大嫂拍戏,建了个比故宫还大的皇宫,还要在皇宫里成亲,上赶着来看热闹。
盛初熠和时妩提前三天住进皇宫熟悉,他们打打闹闹去了,美其名曰给嫂子壮胆。
盛初熠和时妩要成亲,顾弦霏自然也不能落下,跟着来了。
夜里,栖月宫灯火长明,窗上人影绰绰。
身为男性的盛肆圻和盛雾铭,晚上不方便出现在时妩的宫殿,这会就双胞胎堂妹盛迩柠和盛潵潵在。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遗传了盛律宣一双桃花眼,这会正扒拉着时妩的芙蓉榻,一人一句惊叹。
“居然是真的嵌宝镶金翡翠床。”
“这个景泰蓝瓷瓶,好像是之前京城拍卖行拍卖的那个明代宫廷孤品。”
“这个紫檀八宝架也是……”
时妩只听盛初熠提过一嘴,说双胞胎姐妹是学考古的。
这会看她们亮晶晶到处发掘的眼睛,不由哑然失笑。
相比之下,顾弦霏简直气定神闲。
她左手捧茶盏,右手兰花指翘得老高,仔仔细细撇了茶里的浮沫,轻饮一口,感叹,“哎呀,一逛多少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也有看着你出嫁的一天。”
时妩看她,“你好好说话。”
“干嘛,还不允许我端一端娘娘的做派了。”
顾弦霏瞪她一眼,放下茶盏,将身边正红色的礼盒递给她,“喏,给你的。”
礼盒里盛着一方端砚和墨条,端砚上雕了一对璧人,有些拙气,不失憨态可掬。
墨条散发出浅淡的松香味,时妩嗅了嗅,弯了眼,“徽州墨。”
“你亲手为我做的砚台和墨条,我肯定要好好珍藏,这份心意,多谢啦。”
顾弦霏被她夸得脸红,连忙拿茶盏挡一挡。
天边月光熹微,顾弦霏盯着月下树影,喃喃,“真好。”
“两世的情缘终成眷属,不知道我啥时候也能遇到良人。”
“你和陛下好不容易才修成正果,要好好过日子啊。”
“我会的。”
时妩穿过四方桌去握她的手,顾弦霏垂眸看着,眼神恍惚。
此情此景,就像很久之前,叛军要攻入皇宫,她隔着万水千山握住她的手,把阖宫上下性命交到她手里。
“密道通令给你,只有你能带他们走。”
时妩抓着她的手指温暖柔软,声音却那样有力,“我拦住叛军,你一定要带所有人逃出去!”
那是她第一次和时妩并肩作战,也是最后一次。
像时妩这样谋略胆识并存的姑娘,的确配得到冷血帝王的专情。
顾弦霏反握住她的手,挥去心底一角的不甘。
上一世入宫为妃,她爱过吗?爱的。恨过吗?恨的。
那个十五岁入宫后占据她的心,却从来没正眼看过她,一颗心只牵挂在贵妃身上的家伙。
那个在年复一年的忽视中,害她少女心碎个彻底,又在宫变后不留情面处死她全家的家伙。
狗皇帝呀,我们彻底拜拜啦。
顾弦霏挥去莫名上头的伤感,气吞山河,“你好好的,盛初熠敢欺负你,我弄死他丫的!”
时妩听着她突然的豪言壮志,一脸懵逼,“……?”
临要出嫁的最后一天,楚裳裳来陪她。
栖月宫的床榻很大,躺两个人绰绰有余。
“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两只手掌大的一小团,皱巴巴的,哭得细声细气。”
虽然知道时妩内里换了个芯子,可在楚裳裳眼里,她依旧是自己的女儿。
楚裳裳攥着她的手,语气感慨,“转眼都已经这么大姑娘,明天就要嫁人了。”
“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也有自己的小家,会有自己的女儿,儿子……”
楚裳裳语气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时妩侧过头,看见一抹晶莹从她眼角滑出,悄悄跑进头发里。
“成亲后我也是妈妈的女儿。”
时妩反手握紧楚裳裳。
“如果我和初熠孕育了后代,妈妈就有外孙了,您要健健康康,看着以后三世同堂,四世同堂……”
时妩知道她爱听这些,果不其然,楚裳裳笑了起来,“你和初熠还年轻,生小孩不着急。”
“年轻人拼事业,妈妈不反对。妈妈只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相互爱护,和和美美的,就足够了。”
原本是怕时妩恐婚才陪着,到最后,反而变成时妩哄楚裳裳睡着。
天边那丝月牙早已不见踪影,时妩看向显示十点的手机,无奈地低笑一声。
一向作息准时的她,竟然也有睡不着的一天。
小心翼翼绕过楚裳裳,时妩披了斗篷,走出栖月宫。
皇宫的一砖一瓦,几乎是按照穗宁皇宫复制的,时妩知道每一条路从哪儿来,通向哪去。
栖月宫往东直走,路过撷芳阁,穿过桂园,就是皇帝的寝宫养心殿。
正如她住在栖月宫,盛初熠住的也还是那里。
秋天的深夜初现寒凉,好在斗篷足够暖和,时妩抖了抖鞋面上的灰,正思忖要不要走去养心殿外看看,就见宫道上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
“皎皎。”
时妩走近了他,闻见他身上极淡的酒味,微微扬眉,“你喝酒了?”
“三杯。”
盛初熠抬手比划一下。
生怕自己身上的酒气熏到时妩,他把外衣脱了,这才敢将时妩拥进怀,“不看你一眼,我睡不着。”
成亲前三天不让见面,楚斯年和盛家弟弟们憋着坏,这三天把他看得死死的,愣是没让他找到机会来看时妩。
好在楚辰安给力。
今天是结婚前的最后一天,楚辰安带着几瓶茅台跑来,怂恿着楚斯年他们给他开单身派对,来一场“结婚前最后的狂欢”。
他小酌三杯就假装醉了,楚辰安帮他喝,两瓶茅台放倒一大片,给他争取到溜出来看媳妇的机会。
不愧是他小迷弟,结完婚他就给楚辰安升待遇。
盛初熠闻着怀里传来的幽幽玫瑰香,忍不住在时妩脸颊轻啄一口。
时妩在他怀里拱了拱,闷着声音轻笑,“我也睡不着。”
脚下一轻,她被盛初熠整个抱在了怀里。
宫灯通明,照亮着长长的宫道,盛初熠抱着她慢慢走着,走了一半,突然道,“有一次,我在梦里也这么抱着你走。”
“你在我怀里睡熟了,像小孩一样,抓着我领口不撒手。我低头看你的时候想,要是时间能这样静止就好了。”
“梦醒了,第二天,我就在公司节目上看见了你。”
大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盛初熠亲了亲她的发顶,“如今不是梦,真好。”
两人在宫道走了许久,直到时妩眼皮打架,盛初熠趁着夜色,把她送回栖月宫。
第二天大婚,新郎新娘凌晨四点便要起来准备。
盛初熠特意请了有名的中式妆娘给时妩化新娘妆,盛影的造型团队严阵以待,小心把凤冠霞帔搬过来,一件件替时妩穿上。
等一群人忙活完,已经是早上九点。
这个时间,也是穗宁举行各种大典的时辰。
斋宫的太和钟清鸣悠远,时妩被众人簇拥坐上凤辇,一路往皇宫主宫而去。
楚裳裳穿着用楚老夫人嫁衣改制的送嫁服,看自己的女儿被搀下凤辇,眼底泛着激动的泪。
时妩凤冠华丽,一身嫁衣火红耀眼,她顺着红毯往前两步,从善如流把手放在楚裳裳掌心。
魂牵梦萦的女孩终于走到眼前,盛初熠脸上平静,手指已经背在身后紧握成拳。
司仪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只知道他等这一刻太久太久。
苏轻云牵着楚裳裳坐上高堂的位置,盛徵宋落后一步,贴着苏轻云坐下。
楚斯年穿着一身滑稽的公公服,一本正经,“一拜天地!”
两人手持玉如意,大红的喜绸将两人紧紧联结,早晨阳光明媚,两人对着宫门,虔诚行下第一道礼。
“二拜高堂!”
楚裳裳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苏轻云低声安慰她,看着底下成双一对璧人向他们行礼,眸光欣慰。
“夫妻对拜!”
时妩没披盖头,她的妆造是标准皇后仪制,两人眸光碰到一起,相视一笑。
前尘往事的遗憾随风而去,他们有更美好的未来。
乾清宫里热闹了整整一天,苏轻云请来的五星酒店大厨在御膳房开火,满汉全席吃得大家赞不绝口。
然而更多人的注意力,则放在新郎和新娘身上。
“天怎么还不黑,急死我了。”
周可苍蝇搓手,“我要闹洞房!”
西式婚礼没有闹洞房一说,可中式婚礼有啊!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楚斯年也暗戳戳准备使坏。
盛初熠这家伙,昨晚围魏救赵,把楚辰安喊过来转移他们注意力,好让他有机会和时妩偷偷约会。
太无耻了,必须严加惩治!
盛初熠睨他们一眼,对损友的那些手段心里门儿清。
眼见天色堪堪暗下来,盛初熠拉着时妩起身,“爸,妈,你们帮忙招待,我和皎皎要去休息了。”
芜湖,来了来了!
楚斯年一行人眼露兴奋,屁股在椅子上巍然不动,两条腿已经蓄势待发。
“快去快去。”
知子莫若母,苏轻云捂着嘴笑,“和皎皎好好休息,这儿有爸妈帮忙招呼呢,今晚没什么事你就不要出现了。”
这意思……
时妩脸皮再厚也烧红了耳朵,低着头戳盛初熠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