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冷的玄天山一下子热闹起来。
众位小师弟几乎都还未做到辟谷,所以生活作息还像在人间界一般,充满着烟火气息。
烧火做饭,挑水砍柴,下山采集。
凌知看着一张张青涩稚气的面容,日日亲切的唤她,大师姐,大师姐。
从满心暖意,到听着就犯头疼。
“大师姐,师父让我着手安排的年货都置办好了,这个登记入库么?”
“大师姐,明日你想吃什么呀?小鸡炖蘑菇怎么样?冬日也好暖暖身子。”
“大师姐,我有一招使不明白,你今日得空教我么?”
“大师姐......”
“够了!”凌知伸掌打住他们的话。
小议事殿中,七个师弟应声闭嘴,乖巧又不明所以的看着凌知,等待她发号施令。
凌知揉了揉突突跳的脑门,有些疲倦的问,“师父呢?”
卫挽道,“师父昨日下山去了。”
凌知眸光一动,“何时归来?”
“师父不曾说明归期,只说山中一切事宜都由大师姐打点。”
凌知刚按平的太阳穴又突突的跳了起来。
她蹙眉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抬头在他们七个脸上来回打量。
最后伸手一指,指向了一向稳重的卫挽。
“我近日身体不适,没有精力,山中事宜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如若有处理不好的,再来找我。”
卫挽先是一怔,然后涨红了脸道,“我...,大师姐,我......”
凌知郑重的看向他,“相信自己,你可以。”
你不可以谁可以!
反正她不可以。
她的耳朵快被这群人一口一个大师姐给堵满了。
卫挽不由抿了唇,正色道,“多谢大师姐给我锻炼的机会,我一定会将山中事宜打理妥当!”
凌知对他寄予厚望的点了点头,满意至极。
其余六位师弟艳羡不已。
-
正月初一。
从半夜开始,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簌簌落到天明,玄天山上一片银装素裹,变成了一片白雪世界。
凌知支起窗户,便有厚厚的雪块从窗上落下,重重砸落。
窗外风雪朔漠,寒气卷着数片雪花落在凌知靠窗的小案上。
她只好将窗重新关上,披了件斗篷出门。
因着她称病,便也没人来打搅她。
实则师弟们都早已起床,将玄天山内整理的愈发喜庆。
廊下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院里的树枝上也系了祈福的红绸缎。
凌知一一看去,虽不能和人间界的热闹喜庆相比,但这样的氛围却是十分难得。
有个小师弟看见凌知后,乖巧的唤了一声,“大师姐。”
“大师姐今日可好些了?”
凌知颔首,又道,“师父还没回来么?”
小师弟摇头,取出一个红色的盒子递给凌知。
“这是卫挽师兄从山下带回来,送给大师姐解闷。”
凌知收下了,他便去忙其它事情。
走到廊下坐着,她才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十分精巧的风车。
制作风车的木头被染成吉祥喜庆的红色,又用金粉在上勾画出小铜板的模样,别提多花哨精美。
凌知愣了片刻,缓缓地将它拿在手中。
廊下吹来一阵冷风,风车顺势飞转,金粉勾勒的图案在飞速旋转下形成一道金色光圈。
司无崖说,这叫吉祥轮。
在人间界,它蕴含着祝福,寓意吉祥如意,顺遂平安。
她知道师父去哪了。
但这与自己有关系么?大抵是没有的。
凌知这样告诉自己。
倘若他死了,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一切归零。
下了好几日的大雪,这日终是放晴。
温煦的日光映着晶莹的白雪,四处白的刺目明媚。
后山上没有冬季的植物,树木都变成了干枯的枝干,然而几十条红绸缎系在上面,随风摇摆,说不出的繁荣。
师父回来了。
凌知带着一众师弟前去迎接,一双妙目观察着她细微的表情。
玄仪只是拍拍她的手,以做安慰,眼尾隐约是笑意。
凌知发紧的喉咙蓦的松弛,一口热气缓缓呼出。
玄仪看破不说破。
她说,“春天要来了,我瞧院中的树枝已经抽出一抹新绿。”
凌知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细看院中的花树。
只顺着话,略微走神的说,“是,是。”
玄天山新山主玄仪回山了,又临近年下关,便开始有人登门造访。
虽然不多,却也比往日热闹些。
凌知在房中看了半日书,支起窗子一看,外头风雪已停,晴光媚好。
她收了书卷起身出门,前往后山吹冷风。
玄天山后山移植了许多梨树,凌知此刻细细来看,发觉果真如师父所说,不少树枝已经发出了嫩芽。
枝条上压着厚厚的冰霜,嫩绿的生命如此顽强倔强,破冰生长。
那抹颜色藏在琉璃冰霜中,美的亮眼,翠的鲜活。
想来下个月便要开花了。
凌知穿梭在梨树林中,生机盎然的嫩绿让她愁怅的情绪开解几分,眉宇间化开一分柔情。
视线里大片留白的雪,几抹点缀的新绿,还有......
她脚步停滞,看向远处。
还有闯入视线中的,一袭黑袍。
她的脚步下意识的退后,长靴踩在厚重的雪地上簌簌作响。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剑眉飞纵,墨眸如深潭。
他瘦的狠了,脸颊略微凹进去,原本流畅的轮廓线条显得不够饱满。
但是他光站在那里,还是好看的。
清冷,威仪。
凌知的心脏如死灰复燃般,快速的跳动起来。
她的脚步依旧是在后退。
因为他正迈步朝自己走来。
略显慌张的步伐暴露了她的内心,不防脚下一块石头,凌知没站稳,一个踉跄坐进了雪地。
那人,已经到近前。
他伸出宽大却纤瘦的手,声音低沉磁性,音调温和。
“怎么见着我总是要跑。”
“如此惧我,日后怕是斩不了我。”
他在调侃她。
凌知被这熟悉的声音唤回神,抿唇嗔怒,眼尾瞬间红了。
她抬手一巴掌拍进他的掌心,打开他的手。“你怎么还没死!”
声音微怒微颤,话题的内容没有半点说服力。
不料司无崖手掌一握,将她的手攥在掌心,而后弯眸笑吟吟道,“这可不成。”
“这条命是给你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