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与桥蕤、乐就领兵四万过了大谷关,在谷外的开阔地上安营扎寨,留下三千人马,与大谷关互为犄角,免得被敌军断了后路。
出了大谷关的关城向北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沟壑纵横的丘陵地带,通往洛阳的道路蜿蜒在山谷中,路边流水淙淙,路外就是高低起伏的丘陵,植被丰茂,大军走动间,不时有受了惊吓的雉鸡飞起。
三万多人马拉出了十几里的长度,桥蕤为先锋,纪灵走中间,乐就殿后。
看着路两边的树林遮天蔽日,桥蕤小心的派出数百斥候,远近哨探,恐怕中了埋伏。好在有惊无险,走了五十里左右,洛阳城的高大门楼已经遥遥在望,桥蕤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派出传令兵告知纪灵,同时命令手下人马加快速度,准备一举拿下洛阳的南门。
纪灵接到消息,也是大为兴奋,毕竟一路走来顺利的很,对接下来的战事充满了信心。
异变却在这时发生了。狭窄的道路两边的密林中,伴随着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射出了无数箭矢。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袁术大军一时间死伤无数,队形大乱。
纪灵躲在亲卫的盾牌中,声竭力嘶的高声喊叫,指挥手下反击。只是,等到袁军的第一波箭支射出去后,密林中却没有一点动静,仿佛刚才的那无数箭矢是凭空出现,却又凭空消失。
回过神来的纪灵让亲卫叫过来手下校尉,令他安排人手前去搜查,自己仍旧带着兵马前行。
校尉回忆了下刚才箭矢的规模,估摸着敌军约有千人上下,便派出两曲士卒,分别进入了密林中。
纪灵走出不到二里,两边树林中又是一阵箭雨射出,袁军士卒又死伤了近千人。纪灵大怒,只得停下,再次派人搜索。
话说第一波进入道路左侧密林中的袁军士卒,这时候已经深入百丈,沿途看到有人行走过的痕迹,但是,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九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了冷意,带队的都尉却用随身的汗巾一个劲的抹着额头,不时的呵斥手下小心探查。
起风了,萧萧西风扫过树林,落叶乔木上残存的黄叶掉落,在半空中乱舞;地面上的叶子在西风贴地而过时,也借着风力飞起,两者交汇,摇曳多姿。
黄叶飞舞固然好看,但也遮挡住了袁军士卒的视野,就在一千士卒拉开队形,搜索前进时,前方数丈外响起了凄厉的尖啸声。
那是箭矢以极快的速度掠过空中时发出的,临阵经验丰富的都尉明白只有力道达到一定强度的弩才能做到,随即大喝一声“敌袭!”,然后迅速躲在一颗大树的后面。
弩利于瞄准后平射,如果是硬弩,弩矢的速度极快,几丈远的距离甚至来不及咋一眨眼。这一波弩矢飞来,一千人约有二百人被射中。
都尉看着手下表情痛苦,鲜血飞溅,耳朵中充斥着受伤士卒痛苦的哀嚎,不由得后背发凉,暗道如果照这样子下去,一千人手恐怕被人家四五个照面就给消灭干净,但军令在身,不得不冒险前行,于是大声说道:“留下一百人照顾伤者,其余的兄弟们,竖起盾牌,小心防护,搜索前进。”
越往里面走,树木渐少,灌木却多了起来。杂乱丛生的灌木丛,枝条在风中乱舞,如果不小心碰到眼睛,那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在灌木中走了不到三丈远,一阵轰鸣突然传来,原来是丘陵顶上无数圆溜溜的石头,正顺着山坡滚滚而下。圆石滚动中,也不知撞断了多少灌木,气势奔腾,激起一道道烟尘,朝着袁军士卒飞驰。
都尉的小脸变得苍白,喊出的话嘶哑难听,“兄弟们,快躲避巨石。”
躲避山坡上滚落的石头,要么蜷缩在更大的石头后面,要么避开石头的行进路线,但是七百来人,数十道石块,能躲到哪儿去?
在袁军士卒慌乱的间隙内,不时又有弩矢飞来,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士卒哭叫声响成一片。
石头在撞翻了数十人后,滚落到山脚处静了下来,都尉的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了,刚才的一波混合攻势,自家士卒竟然又折损了二百多人,人家的毛却没看到半根。得了,他娘的这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问题了,而是折了大本,再这样下去,估计本钱全光,真要了老命了,“撤,赶紧回撤。”
坡顶上,一个士兵模样的小子贼笑嘻嘻的看着袁军远去的背影,嘴里喝了声,“弟兄们,下山,咱们回头去找桥蕤那老小子乐呵乐呵去。”
纪灵在山谷间不走了,他在坐等着手下搜查结果。刘千里的军队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不敢堂堂正正列阵而战,反而学那鸡鸣狗盗之徒,玩起了偷袭。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道德经》云: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刮了半下午的西北风也渐渐变弱,可身处于群山中,感觉这天气越发的冷了。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纪灵盘腿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再令人燃起篝火,防备敌军偷袭。”
张勋与李丰、梁纲领兵自轘辕关出兵。轘辕关地势更为险要,东边紧挨着嵩山、西边则是鸡鸣山,山路险阻曲折,有十二曲道,十分难走。出了关城后,也是山间小道,数十里外才是平原。
张勋受到的待遇只比纪灵好。自从出了关城后,跟敌军还没照面,就损失了将近三千人。
想去找桥蕤乐呵的小子摸黑刚翻过几个山头,就在一片谷地中见到了自己的上司。
“小的杜仲参见都尉。”
“啪”还没等杜仲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你小子越发的没长进了,都已是做了曲长的人了,还整天价贼兮兮的。快点给老子说说战果。”
“诺。”杜仲板起脸,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属下先是躲得远远地,但等到袁军的先锋过去后,就带着弟兄们到了关道两侧的密林中,正遇到纪灵那厮率领中军经过,于是乎,就赏了纪灵两波弩矢,俺带着兄弟们翻身就走。走出百丈,属下便让弟兄们躲藏起来,果然半个时辰后,袁军派出一千余人尾随追来,被属下这么着、这么着给他留下了五百多个兔崽子,灰溜溜的去了。属下就带着人马跟都尉汇合,听从你的安排。”
这话有漏洞,都尉双眼一瞪,“若不是在这儿让老子堵着了你,不知你小子又蹿哪儿去了?给老子老老实实在这谷地待着,稍后会有大的行动。”
原来杜仲的上司并没有与他约定在这个山谷内汇合,只不过是上边更改了作战计划,杜仲的上司早就揣摩透了他的行事方式,才料到他可能的行军路线,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杜仲听到上司说道‘大的行动’,立马来了兴趣,贼兮兮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都尉,可否透露一二?”
都尉抬脚就踹,杜仲原地滴溜溜一个转身,上司的大脚擦着身子踹到了空处。
气急败坏的上司习惯性的抖了抖手中的马鞭,杜仲上前一步抓住了上司的胳膊,“是属下多嘴了,您可别生气。”
“臭小子,”都尉那里是真的生气,只不过兄弟们之间平常笑闹惯了,故意做作逗属下开心而已,“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小心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着话,手指隐秘的指了指漆黑的夜空,“西风未止,上边想要在这处做做文章。”
原来如此,杜仲恍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就跟蚊虫飞舞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差不多,“老大,上边的意思是准备火攻袁军?”
这下轮到都尉吃惊了,反手抓住了杜仲的衣领,“说,你小子是不是提前得到了什么消息?”
杜仲的上司可不简单,乃是最早跟随主公刘驹的人,特种部队出身,累功升到都尉的位置。杜仲一边咳嗽,一边抓着都尉的大手向外掰扯,“老大,老大,俺只是猜测,这几日一直在这山中打转,如何能得到外面的消息?”
衣领一松,都尉放了手,双眼在火光下发出幽幽蓝光,“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是个人才。等灭了袁军,老子亲自去找主公,保荐你去军校待上二年。”
杜仲大喜,像他这种低级军官,如果能在军校待上两年,那就等于入了主公的法眼,这以后的岁月里,不说职位蹭蹭的往上涨,就是主公能经常想到自己,那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
“多谢老大。”杜仲知道自己猜中了上边的意图,贱笑又挂在脸上,“不知何时动手?”
‘啪’,都尉一个耳刮子打在杜仲的后脑勺上,“臭小子,老毛病又犯了。”
纪灵粗壮的身体靠在一颗大树上,身前一堆篝火兀自火光熊熊,旁边几个亲卫警觉的四处查看,生怕漏过一丝风吹草动。
夜深了,上弦月早已消失在西方的高山后面,风,却怎么变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