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喜儿道:“咱们内机局成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逆党当中安插了数名眼线,然而逆党实在狡猾,不过一年之久,咱们这些眼线便几乎消亡殆尽,但其中也不乏佼佼者,不光成功潜伏下来,还得到了逆党的信任。逆党行事,从不讲道义二字,他们威逼利诱我大清多名重臣,有些臣子是迫于无奈,更有些臣子是唯利是图意欲脚踏两只船。咱们内机局的一个眼线千辛万苦得到了逆党的一份名单,这名单上所列之人全都是跟逆党有着紧密关联之朝廷重臣。”说到这儿,李喜儿不由长叹了一声,双眸之间,流转的却都是忧虑和悲伤。
“那名眼线将名单藏在了一颗宝珠中,那宝珠是咱们内机局特制的,是空心的,将名单藏在宝珠的空心中,然后用特殊材料复原了宝珠,不知情者,是决计想不到宝珠中还藏着秘密。可是,消息终究还是走漏了,逆党在半道上下了手,掉包了那颗宝珠,咱们发觉后,便调动了所有力量,想将原件追讨回来。逆党窃贼走路无路,最终逃上了驶往美利坚的远洋巨轮,中华皇后号。这之后的事情,你应该都知晓了。”
刘统带应道:“属下带着人追到码头的时候,中华皇后号已经驶离了码头,那是洋人的巨轮,不听咱们大清使唤,咱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李喜儿道:“那窃贼必是逆党同党,不然,不会为一颗珠子冒上丢了性命的险。而逆党和安良堂一直有着不干不净的联系,因而,杂家推断,那窃贼逃来美利坚后必然会投靠安良堂。”
刘统带应道:“大人英明!”
李喜儿接道:“咱们只比中华皇后号晚了三天抵达金山,然而,那窃贼仿佛没到过旧金山一般,没给咱们留下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这很不正常,莫非那窃贼半道上跳海了不成?”
刘统带附和道:“咱们暗中调查旧金山安良堂多日,亦是一无所获,因而大人推断,那窃贼应该是在抵达旧金山后便转道来了纽约。”
李喜儿却微微摇头,道:“那却不是杂家的推断,而是杂家得到了旧金山安良堂的线报。”
刘统带惊道:“莫非咱们内机局在安良堂中也有眼线?”
李喜儿长叹一声,道:“内机局在咱们大清朝已经是捉襟见肘狼狈不堪,又哪有能力涉入到这大洋彼岸来?杂家揣测,或是当初某眼线迫于形势,断了跟宫里的联系并辗转到了金山,此人虽未露面,但属内机局却是无疑,他用的可是咱们内机局最早期的传递线报方式,这种线报传递方法,恐怕连刘统带也是不知。”
刘统带应道:“属下加入内机局已是光绪二十五年底,那时候咱们内机局已经成立了有一年多了。”
李喜儿一声叹息,道:“你来之时,正是咱内机局最为惨淡之时,百余名眼线几无幸存。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内机局更换了所有联络方式。那传我线报之人,仍旧以旧式方法联络杂家,怕是在咱内机局眼线遭到清扫之前便来了金山。”
刘统带感慨道:“这是他的运气,也是咱们的运气啊。”
李喜儿道:“可不是嘛,没有他的线报,咱们在这美利坚又能有何做为?不过是白白浪费朝廷银两罢了。”
刘统带问道:“大人,恕属下多问,那旧金山安良堂眼线为大人传递的线报是……大人莫怪,属下只是……”
李喜儿摆了摆手,打断了刘统带,道:“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稍一沉吟,李喜儿说出了线报内容:“逆党跟纽约安良堂要做笔交易,交易地点便在这纽约哈莱姆区。”
刘统带恍然悟道:“原来如此!大人让属下们追查的画像那人应该不是窃贼,而应是前来交易的逆党代表!”
李喜儿道:“你确有悟性,不错,那画像,也是在旧金山得到,只是咱们追查了近两月,那人却始终未能露面,杂家推测,很可能是前来纽约的路上遭遇了意外。”
受到李喜儿的赞赏,刘统带颇有些兴奋,道:“逆党交易代表出了意外,但那东西却在纽约安良堂中,咱们力量薄弱,又在洋人国家,行事多有不便,大人顺水推舟,利用那铎与老鬼间隙,设下此局,只在试探安良堂反应……”刘统带说话间歇,看了眼李喜儿的反应。
李喜儿面呈欣慰之色,微微颔首,鼓励道:“接着说下去。”
刘统带神情飞扬,言语间也多了些慷慨激昂:“对大人来说,那窃贼能否抓捕归案已无意义,重要的是拿回那份名单,属下一直困惑,抓了老鬼,为何要用那铎来审,原来大人的这一招乃是故意露出破绽,引那安良堂顾浩然上钩。”
李喜儿道:“你却只说对了一半。”
刘统带怔道:“愿听大人教诲!”
李喜儿道:“那窃贼想必已经将名单交到了安良堂手中,因而,能不能缉他归案确无意义,这一点,你说的是对的。但安良堂错过了跟逆党交易的约定,而且,逆党亦无补救措施,杂家猜测,那份名单应该已被安良堂销毁。也罢,若是真把名单拿回来了,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吃不得,丢不得,甚是难办。”
刘统带道:“大人何出此言?”
李喜儿叹道:“逆党放弃交易,只能说那份名单已然不重要,或是自有备份,只需将此名单销毁便可,若是此时咱们还能拿回名单,杂家却不得知其真假,岂不更加棘手?”
刘统带不禁感慨道:“大人心思缜密,属下佩服地五体投地。”
李喜儿淡淡一笑,道:“此刻,或许你正在想,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费心思去缉拿无关轻重的老鬼,是么?”
刘统带惭愧道:“大人明察秋毫,属下确有如此疑问,但属下明白,此疑问定是属下愚钝,理解不了大人深意。”
李喜儿瞥了刘统带一眼,轻轻摇头,道:“你愚钝是真,但杂家也没多大的深意,如此之为,不过是想给安良堂顾浩然添点堵而已。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杂家讲的也够多了,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刘统带道:“大人的意思是……撤了?”
李喜儿道:“只怕再不撤就会被人家给端喽!”
刘统带不以为然,道:“咱们行事谨慎,距离安良堂堂口又远,不会那么快被人盯上吧?”
李喜儿指了指后脑勺的辫子,道:“有它在,不好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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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明引领着上百名洋人警察向着李喜儿的藏身地点包抄过来,在穿过哈莱姆区兄弟构建的外层包围圈时,赵大明和那边的兄弟过了下眼神,对方示意,一切正常。
再往前,见到了来自总堂口的兄弟,那兄弟给赵大明做了个OK的手势。
“老汉,那帮悍匪就在前面的三幢房子中,中间的一幢住着他们的老大,两边两幢,住的全是马仔,怎么着?为了伟大的美利坚共和国,开工吧!”
汉克斯郑重点头,然后向手下做了细致安排,分出两队绕到了那三幢房屋的后面,另有两队警察与正面策应掩护,其余三队警察分别向那三幢房屋攻击前进。
洋人警察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攻向两侧房屋的警察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占据了房门两侧,窗沿之下等有利位置,等待中间那队警察率先行动。
领头队长先是冲着身后做了个准备妥当可以开始的手势,然后向队员们发出了突袭的指令。其中一警察飞起一脚,将门踹开,确定房屋内没有反击后,数名警察一拥而入。
房屋内居然空无一人。
中间一队警察冲进了房屋中,两侧仍旧不见动静,负责攻击的警察只好破门而入,和中间一样,也是空无一人。
“赵,我亲爱的朋友,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们砸坏了人家的门,是要赔钱的,你明白吗?”汉克斯跟在赵大明身后,不住抱怨。
赵大明也是一头雾水。
哈莱姆的兄弟不可能骗他,从堂口带来的五个兄弟更不能骗他,这些兄弟盯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让这些人从自己的眼皮下溜走了呢?
三幢房屋挨个检查一遍,赵大明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活见鬼了不是?那谁,把哈莱姆的兄弟叫过来。”赵大明的脸拉得好长,口吻中多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安良堂在哈莱姆区的兄弟不多,总数也就是十来个,这帮哥们听说屋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也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待来到赵大明面前时,为首的一个不好意思地先开了口:“大明哥,我们哥几个是亲眼看着他们进到了这幢房屋的,二十多人,虽然都穿着洋装,可头上的一根牛尾巴晃来晃去,绝不可能看走眼啊!”
“那人呢?我问你们,二十多个大活人都去了哪儿了?”虽是冬天,可赵大明却只感觉到燥热无比,不由解开了衣襟,拎着一侧衣衫扇着凉风。
哈莱姆另一兄弟道:“这帮人飞不上天难不成还钻地里去了?”
无心的一句话反倒惊醒了赵大明,他猛地一拍脑门,吩咐道:“真他妈有可能钻地里去了。弟兄们,动起来,把地板全都给老子掀开,老子还就不信了!”
兄弟们立刻行动,只一会,便在最东面房屋一楼一间房间中的床下发现了问题。一个黑黝黝两尺见方的地洞。
“吗的,跟老子玩这一手?”哈莱姆区的那个小头目被赵大明呛了一句,心中正在恼火,看见那地洞,二话不说便要钻进去追击。
赵大明一把拦下了:“干嘛?这帮孙子才来几个月?能挖多长的地洞?肯定是挖通了地下管道,顺着地下管道溜跑了,你怎么追?追不好再吃了人家的瘪。”
汉克斯也凑了过来,瞄了眼那黑黝黝的地洞,笑开了:“噢,我的朋友,赵,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写报告的理由,一分钟之前,我还为这个月的奖金犯愁呢!”
赵大明嘿嘿笑道:“老汉,你的人可是连匪徒的一根寒毛都没抓到,那赌债还有……”
汉克斯急的直摇脑袋,抢下了赵大明的话头,嚷道:“噢,不,亲爱的赵,你说过,你们中国人是最讲承诺的,吐口唾沫都会成口水。”
赵大明笑着更正道:“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吐口唾沫砸个坑,好了,不要紧张,跟你开个玩笑,你刚才不是说我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么?现在换了个新玩笑,感觉怎么样?”
汉克斯耸了耸肩,道:“更不好笑!”
赵大新这时过来问道:“大明,真不追了么?”
赵大明叹了口气,回道:“这纽约城的地下管道横七竖八复杂的很,若是没有事先准备好图纸制定好路线,一般人下去了估计连方向都辨不清,怎么追?”
赵大新急道:“那我师父怎么办?”
赵大明回以了耸肩撇嘴再加摊手。
赵大新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重重地叹了声气。
赵大明走过来拍了下赵大新的肩,道:“兄弟,关键时刻要相信老顾,我跟他跟了那么多年,就没见到过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他。不是想尽快救你师父吗?那就别蹲着了,赶紧跟我回堂口吧!”
赵大新这才重燃希望,急忙站起身来,跟着赵大明骑上自行车回曼哈顿的堂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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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了他的衣服,给五爷我狠狠地抽!”那铎将折叠椅搬到了房间一角,抽着雪茄,颠着二郎腿,指挥李喜儿留下来的手下尽情折磨老鬼。只是看似乎还不过瘾,那铎撸了袖管,接过手下皮鞭,骂一句,抽一鞭,好不惬意快活!
老鬼也是够硬,没发出一声惨叫,鞭子落在了身上,不过是一声闷哼,那声音,比起鞭子抽打的声音还要弱了许多。
十几鞭下去,那铎已是气喘吁吁,再看老鬼,却是昏迷了过去。
“去拎桶冷水来,把他给浇醒了。”那铎丢掉了手中皮鞭,坐到了折叠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单单是累的,更多原因是被气的。
“五爷,不能在这么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其中一名手下迟疑地向那铎劝说道。
那铎双眉上挑,鼻腔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慢悠悠反问道:“这儿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那手下毕恭毕敬回道:“当然是听五爷您的,可是,李大人要的是活口啊!”
那铎再哼一声,道:“那他现在死了么?”
那手下赔笑道:“小的意思是说不能再打了!”
那铎很不耐烦道:“五爷我要你去拎桶冷水浇醒他,你哪只耳朵听到五爷我说还要继续抽他来着?李大人临走的时候可是交代过的,你们几个的性命可是掌握在五爷我的手上,是没听到李大人的交待还是你就没长记性?”
那铎的疾声厉色掩盖不住他内心的虚弱,虽然李喜儿将这些手下的生杀大权交给了他,可打狗还得看主人,他自然不敢做的太过分。再说,李喜儿留下的这些个手下,任一人都能随便要了他那铎的性命。
那七八名手下更是心知肚明,大人口上说的虽是将他们的性命交给了那铎,但那铎若是真做出非分之举来,大人定然不会饶他。因而,这些个手下对那铎毫无敬畏之心,彰显出来的毕恭毕敬无非是对大人命令的尊重。
那手下不愿再与那铎做口舌之辩,顺从了那铎的意思,拎来了一桶冷水。另一手下举起这桶冷水,兜头浇在了老鬼的身上。
老鬼一个激灵,悠悠转醒。
“挨鞭子的滋味不好受吧?”那铎叼着雪茄,晃悠到了老鬼的面前,挥了挥手,令李喜儿的那些手下退出房间,待铁门再次关上,那铎掏出手帕,为老鬼擦了下额头及脸颊上的水珠。“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五爷我是真的不忍心看到你这副惨样,老鬼啊,还是招了吧,不就是一件宝贝么?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值得你搭上一条性命么?”
老鬼翻开眼皮瞅了那铎一眼,随即眼皮又耷拉下来,有气无力答道:“你以为我想啊,那五爷,我要是说你睡了你们家的老佛爷,你会承认吗?”
也亏得那铎反应慢,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一大嘴巴子扇了过去,怎会容得老鬼还能把话说完?那铎或许是走神了,直到老鬼发出了一声蔑笑,他才反应过来,理所当然地抽了老鬼两个耳光。“死到临头你还嘴硬!今个五爷就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来人啊!”
铁门打开,进来了两名李喜儿手下。
那铎令道:“给五爷拿把斧子来?”
一手下疑道:“那五爷要斧子作甚?”
那铎冷笑道:“五爷我要砍下了这厮的十根手指!”
那手下笑道:“斩个手指而已,用刀不就行了?”说罢,从身后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刀,递给了那铎。
那铎却不伸手,道:“刀斩岂有斧子砍来的痛快?”
那手下苦笑道:“可兄弟们没有以斧子为兵刃的,一时半会也找不来呀。”
那铎这才极不情愿地接过了那柄短刀。
那手下在那铎接刀的时候劝说道:“那五爷可是要悠着点,一下便斩下十根手指,来不及止血也是要死人的,那五爷,万一有个差池,大人怪罪下来,小的们可是担待不起哦!”
那手下的话说的隐晦,但意思也是够明白了,那铎听了,也不禁有些犹豫。身为满清子弟,那铎虽然从了文,却也没丢了武,只是未下苦功,仅能算作略知皮毛。不过,这斩手指的滋味他可是亲身体验过,而且所过不久,至今记忆犹新。那手下提醒的不错,当初自己一根手指被斩下的时候,血就很难止住,若是十根手指同时被斩断,恐怕真会因为血流不止而要了老鬼的性命。自己夸下海口,承诺五日内必然撬开老鬼的嘴巴,可不过半日,便使得老鬼一命呜呼,这结果,确实无法向李喜儿交代。
可当着老鬼的面已经说出了大话,那铎也是没有退路,好在这货脑子尚算活络,随即改口道:“五爷我说了要一下子斩断他十根手指了么?五爷我要的是慢慢玩,一天斩断两根,左右各一,那边都不吃亏!”
李喜儿手下心中嗤笑,但脸面上仍旧毕恭毕敬,恭维道:“那五爷英明。”
“你们两个,拿住了他的手,岔开他的手指头。”那铎晃悠着手中短刀,脑子里盘算起该如何一刀挥出才够潇洒痛快。
俩手下应声拿住了老鬼的左手,举到空中才发觉无处可按,只得将老鬼从墙壁的铁索上解下,押至房间一角的案台前。
“啧,啧,怎么能是左手呢?换右手!不知道老鬼是个左撇子么?”那铎拿着短刀,比划了一下,却轻叹摇头,提出了个莫名的要求。
那俩手下换了老鬼的右手上来,按在了案台上,并岔开了老鬼的五根手指,其中一人道:“那五爷,来吧!”
那铎阴笑两声,拿着短刀在老鬼眼前晃了两下,道:“老鬼啊,老鬼,这一刀下去,你的一根手指便要和你永别了,你可别以为是五爷我存心报复你,五爷我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小心眼子,五爷我想要的只是那件宝贝的下落,可你咬死口就是不说,能怪谁呢?”
老鬼耻笑道:“只怕你这一刀斩去了我老鬼手指的同时也斩断了你那铎的脖子。”
那铎做出惊恐状,呵呵笑道:“你不说五爷我还真忘了,咱们老鬼兄背后还有顾浩然这个靠山,啧啧,可真是要吓死了五爷我了。这样不好,老鬼,你知道五爷我胆小怕事,一听到顾浩然的名字就会浑身哆嗦,这一哆嗦啊,手上就会失去准头,到头来,遭罪的不还是你老鬼么,哈哈哈。”
狞笑中,那铎牙关紧咬,手中短刀挥了下去。老鬼应声闷哼。
“那五爷,手指虽细,但其中有骨相连,还是得用些力气。还有,您可不能闭眼啊,这万一走偏,斩到了咱们兄弟的手上,你说冤还是不冤啊?”其中一名手下无奈摇头,恭敬口吻中却不乏嘲讽意味。
那铎那一刀挥下,却仅是伤了老鬼右手食指的皮肉,再看那铎,握刀的手已是颤抖不已。心虽够狠,怎奈胆色欠缺,一刀挥下之时,已然丧失了底气,那刀自然是软弱无力。
“你行你来!”那铎将短刀扔在了案台上,顺势抄起了双手。
那手下倒也不含糊,拿起刀,掂量了下,问道:“还是食指么?”
那铎冷哼一声,转过身,回到了折叠椅上,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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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新随着赵大明回到了安良堂总堂口。
已是临近傍晚时分,顾浩然且不在堂口,兄弟俩只得耐心等待。
赵大明到后堂转了一圈,回来时,捧了一碗冷菜同时拎着一袋馒头,招呼赵大新道:“大新,忙活了快一天了,啥也没吃,来,将就着垫垫肚子吧。”
赵大新摇了摇头,道:“吃不下。”
赵大明一声叹息,道:“吃不下也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万一咱家老顾回来有了鬼叔的消息,你饿着肚子派不上用场,岂不痛惜?”
赵大新闷叹一声,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赵大明递来的馒头。
“你要对咱家老顾有信心,鬼叔是咱安良堂的人,老顾他怎能不上心?只要老顾想做的事,就没有……”哥俩吃着,赵大明嘚吧嘚吧劝着赵大新,可话没说完,却突然卡主。
赵大新不由转头,却是顾浩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二人身边。
“先生,你啥时回来的?吓我一跳!”赵大明慌乱间往嘴巴里塞了一大筷子的菜,然后抓着馒头呲溜一下跑开了。
顾浩然阴着脸骂道:“小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了?一口一个老顾,没大没小没规矩!”
赵大明啃着馒头,嬉皮笑脸嘟囔道:“不然叫老顾,难不成还让我叫您小顾?”
顾浩然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过来坐下吃吧,等吃饱了才好挨揍!”
赵大明应了声:“好嘞!”然后欢快跑回。
顾浩然坐到了堂口主座上,点了点身旁的桌面,立刻有属下奉上了茶来。
“那帮人全都跑了?”
赵大明边吃边应道:“嗯,顺着地下管道溜了。”
“他们准备的倒是充分,看来有高人指点啊!”
赵大明道:“也不一定,洋人盖房子造大楼之前,总习惯先把地下管道给铺好喽,洋人们也没少在大清朝破土动工,那帮牛尾巴能想到这种开溜方式也属正常。”
顾浩然吹了吹水面上飘着的茶叶,呷了口茶水,叹道:“那些个牛尾巴若是能将这份聪明用在正道上,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国家备受欺凌。算了,跑就跑了,跑了倒也省心了。”
这二人说话,却始终没提到师父老鬼,赵大新忍不住了,插嘴问道:“顾先生,抓不到那些人,我师父可怎么办?”
顾浩然放下了茶盏,淡定道:“那铎不见了,一早被人接出了皇家马戏团,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想,他应该跟你师父在一起。”
赵大新不禁咬牙恨道:“果真同这个那五狗有关联。”
顾浩然道:“点了老鬼的人想必就是那铎,我只是纳闷,那帮牛尾巴抓了老鬼却为何轻易放弃呢?”
赵大明吃饱了肚子,抹了把嘴,应道:“说不准那帮牛尾巴开溜后便回到关押鬼叔的地方了哩。”
顾浩然微微摇头,道:“讲不通啊,若是如此,那他们为何要一早回去哈莱姆呢?这种做法,岂不是多此一举?”
赵大明笑道:“牛尾巴喜欢脱裤子放屁呗!”
顾浩然瞪了赵大明一眼,然后转而对赵大新道:“不管他们意图如何,能追查到那铎下落,便可找到你师父。好在那些人一早用的车辆是雇来的,用的还是车行的司机,所以,找到那铎并非很难。”
那铎看了眼手下呈上来的老鬼的一根食指,不由打了个冷颤,胸骨下胃口处一阵抽搐,一口酸水登时涌上了喉咙处。那铎急忙屏住呼吸,接连吞咽,硬生生将这股酸水压了下去,才避免了当中呕吐出来的糗事。
“拿走,赶紧扔了,五爷我可是个读书人,看不得如此血腥的玩意。”那铎掩住了口鼻,将头转向了一侧。
“属下尊令,属下只是想问那五爷,今个还审么?”那手下用了块从老鬼衣服上扯下来的布包住了老鬼的拇指,放进了口袋中。
那铎厌烦地摆了摆手,道:“五爷我累了,先上楼歇息会儿,你们几个可要守好了。”
待那铎走后,那两名手下也离开了用来审讯老鬼的房间,只是没走远,便在门口交谈了起来。
老鬼拇指被斩,吃痛昏迷了过去,被重新锁在了墙壁后,方才转醒过来,醒来之后,便听到了门外那二人的对话。
“安良堂的人怎么还没找上门来呢?咱们可是给他们留足线索了呀!”
“别着急嘛,实在不行咱们再给安良堂的人送个信不就完了?”
“咱倒不是着急,咱只是想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怎么?你怕了?”
“呵呵,不瞒老兄说,自打进了内机局的门,兄弟便已将生死放下了,只是啊,今日死在这异国他乡,多少都有些不甘心啊!”
“兄弟说得好!咱们啊,从入了内机局的那一天,这条命便已经不是咱们自己的了,虽说死在这美利坚合众国有些憋屈,但转过来想,不就是一副臭皮囊么?你我兄弟能为李大人为老佛爷为大清国而死,只会死得其所,定能感天动地,将咱们的亡灵带回故土。”
另一人听了,似乎有所触动而没再搭话。
沉静片刻,自称为兄的那人道:“那些个机关都布置好了么?”
另一人应道:“差不多了吧,打夜里就在弄,这一白天也没闲着,也就是多点少点的问题。”
称兄者道:“希望大人的计划能够如愿,最好那安良堂倾巢出动,此一战,必重创与他。”
另一人呵呵笑道:“那安良堂也是活该!都离开大清朝了,不安安生生地过日子,非要跟逆党胡混在一起,到头来,不还是被逆党出卖了么?”
称兄者跟着大笑,道:“何止出卖,简直就是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狗屁名单,那分明就是挑拨朝廷和重臣之间关系的阴谋诡计,没想到,大人只是花了点银子,那逆党代表便全都招了。此一战,无非就是教训一下安良堂不该多管闲事。”
另一人笑道:“若是能宰了姓顾的,那咱们兄弟可真是死得其所喽!”
称兄者冷笑道:“就怕他不敢来,只要来了,那就回不去,不然,咱们怎么能对得起人家逆党的一片苦心呢?”
便在这时,又来了一人,道:“安良堂的人露面了,头儿让你俩过去呢!”
三人嘀咕着走远,老鬼的耳边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或许是因为听到那二人对话而紧张所致,也或许是因为身上遭受的折磨太深,那三人离开后没多会,老鬼便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安良堂弟兄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天色刚刚擦黑,便已经查明了那铎的去向,并将具体地址报给了顾浩然。
赵大明在一旁擦拭着手中的左轮,也不抬下头,直接问道:“开干呗?我带人去,您就在家里等消息吧!”
顾浩然不急不躁,沉稳道:“那地方虽在郊区,但好歹也归纽约警察局管,不打招呼便贸然动枪,不好交代啊!”
赵大明噗嗤一声,抬头看了顾浩然一眼,笑道:“咱们安良堂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守规矩了呢?”
顾浩然不动声色答道:“就从现在开始。”
赵大明耸了下肩,干脆闭上了嘴巴。
赵大新却不明就里,着急道:“顾先生,难不成您还打算报警么?师父在他们手上,若是报了警……”
顾浩然打断了赵大新,道:“这件事我反复掂量,认为必须报警。”
赵大新的两只眼都红了,可求着人家的事情,却也只能干着急。这种情势,想救人只能突袭,若是报警,耽误时间不说,还极容易激怒对方而导致撕票的结果。
身旁,赵大明捅了赵大新一指头,笑道:“咱家顾先生是担心人家早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咱们,找几个洋人警察去试探试探虚实,倒也不错。”
赵大新道:“可问题是洋人警察只要露面,就很可能让那些人动了先杀师父再逃走的念头啊!”
赵大明又捅了赵大新一指头,然后朝顾浩然的方向努了下嘴,小声:“别吵吵了,你看老顾那样子,肯定是在琢磨阴谋诡计。”
对赵大新来说,把师父救出来的唯一办法便是悄无声息靠上去,然后发起突袭,打敌手一个措手不及,使得他们来不及对师父下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因而,赵大新对双眼微闭的顾浩然是颇有微词,只是不便发作而已。
仅是两三分钟,顾浩然睁开了双眼,吩咐道:“大明,把你那一支的兄弟全都叫来吧,另外,把大新兄弟带去后堂休息。”
赵大新肯定不干,嚷道:“顾先生,我赵大新的这条命是师父给的,救师父,我必须冲在最前面。”
顾浩然拉下了脸,愠道:“既然如此,我把那地址告诉你,你一个人去救你师父好了。”
赵大新看了眼顾浩然,心中不由一慑,连忙垂下头来,道:“顾先生,我错了。”
赵大明一把揽过了赵大新肩头,道:“让你休息你就乖乖去休息,非得去摸老虎尾巴干啥呀?走啦,跟我走啦。”
不多会,赵大明领着手下兄弟全部聚到了堂口上。
但见人已到齐,顾浩然道:“我安良堂立足江湖,凭的是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八字堂训,自创立以来,从未向任何恶暴势力低过头,可如今偏就有这么一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骑到了我安良堂的头上,不单抓了咱们的人,还挖好了坑等着咱们,你们说,咱么该怎么办?”
当着手下兄弟的面,赵大明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却也没搭话,只是闷着头把玩手中的左轮。
“先生,啥也不用说,干死他们!”赵大明的下首,一兄弟站了出来。
“强哥说得对,干就完了!”其他兄弟纷纷附和。
顾浩然伸出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使得弟兄们安静了下来:“此一战,或许是我安良堂创立以来最险恶一战,对手实力不弱,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而且,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抓走老鬼,无非就是想引我弟兄去救,而他们,则早就给我们挖好了陷阱。我本想利用洋人警察来破了他们的机关陷阱,可老鬼徒弟说得对,如此一来,老鬼难逃一死,因此,即便那仓库布满了各种杀人机关,也只能靠咱们兄弟们去趟。”稍一顿,顾浩然深吸了口气,接道:“家中为独子的举手。”
众弟兄纹丝不动,无人举手。
“家中已有妻小的举手。”
众弟兄仍旧是纹丝不动。
“那只有抓阄了!我只需要带五人潜入,其他弟兄,在外掩护,分散对方注意力。”说罢,顾浩然令人捧出了一只盛满了竹签的竹筒,“抽中印有红心的竹签跟着我。”顾浩然摆了摆手,就要准备让众弟兄抽签。
赵大明突然收起了左轮,站了起来,来到手捧竹筒的那兄弟面前,道:“我先来!”一边说着,一边居然将竹筒拿到了自己手中,然后倒出其中竹签,挑出了其中五根点了红心的竹签。“喏,这个还给你。”也不管那兄弟如何,赵大明直接将竹筒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