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走出去之前，忍不住看了一眼摆在母妃面前的奖品。
那是一副做工精美的围棋。
一张棋盘和两盒棋子。
棋盘通体以一块巨大的白玉为底，上面再辅以黑色纹路，纵横交错。
两盒棋子也极其不凡，虽然是同样的玉料，但手感温润，极其适合把玩。
这幅围棋确实不是凡品。
但放在皇宫里也顶多就是那样。
更不用提，还有极大的可能有另外一副一模一样的。
很多事情，没有了稀缺性，价值便会大打折扣。
围棋如此，储位也是如此……
大皇子饿着肚子找到了内务府，结果并没有找到赵奉。
对于这么一个结果，大皇子倒也并不意外。
他倒也乐得如此，随手招了个近侍过来，先派回清舒殿传信。
“禀报母妃，就说我在这里等候赵总管，等到人之后再请回去。”
“让母妃先行用膳，不必等我。”
大皇子派回去一个小太监之后，就让内务府的人简单安排了一份午膳给他送来。
他一边等，一边在这里吃饭。
老实说，他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母妃的心情。
毕竟和第一次比赛时的奖励相比，今天的实在是过于寒酸了。
自己都有些失望，更不用提满怀期待的母妃了。
对此，大皇子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大皇子在内务用过午膳之后，便开始苦等。
换了别人早就感到无聊了，但大皇子却饶有兴致的研究着自己掌纹，比在清舒殿时都要惬意的多。
过了一阵，门外传来了动静，大皇子循着声音看过去。
本以为是赵奉回来了，结果竟然是尚总管。
可看到尚总管，大皇子直接站了起来，竟先行行礼道：“老总管，别来无恙。”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刚刚回来的尚总管很是意外，回礼的同时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赵总管。”
尚总管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然后告诉大皇子道：“赵总管在甘露殿那边，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说不准。”
“不如殿下先回去，等人回来了，我给您递个消息。”
大皇子笑了笑，但却说道：“不劳烦老总管了，我索性今日无事，就在内务府叨扰片刻吧。”
尚总管见劝不动大皇子，便也不再强求。
“好好好，那老奴陪殿下坐一会儿吧。”
大皇子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
尚总管先是给大皇子添了杯茶，然后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两人默默的喝了会儿茶，即使都不说话，倒也没有任何尴尬的氛围。
但最后还是心中有疑问的大皇子先开了口。
“老总管，今天御花园的五子棋比赛，您听说了吗？”
尚总管忍不住一笑，似乎是想象到了大皇子那么大的人还要认认真真的，跟弟弟妹妹们玩五子棋的情形。
大皇子也不傻，很快就了然尚总管在笑什么，但也只能无可奈何。
“看来老总管是听说了。”
“那是自然。”尚总管笑呵呵的应道，接着说：“如今每月一次的御花园聚会可是宫里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今日殿下夺得头名，老奴还未来得及道喜呢。”
尚总管说着拱了拱手，以示祝贺。
“并列第一罢了，倒是安康，又赢了一场。”
“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尚总管安慰一句。
“呵呵。”
大皇子笑着摇摇头，接着问道：“那想必老总管也十分清楚我来找赵总管的目的吧？”
尚总管笑一笑，没有说话。
大皇子也不说了，就这么盯着尚总管，等待着他的反应。
许久之后，尚总管将茶杯里的茶喝光了以后，才缓缓开口道：“殿下，不管你是想跟赵总管请教什么。”
“但像今日这样重要的事情，吾等作为下人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殿下都不清楚的事情，我们又当下人的又怎么会知道呢？”
尚总管说完，诚恳的看着大皇子的双眼。
对视不过一秒，大皇子就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尚总管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他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时间不早，就不再打扰老总管了。”
说罢，大皇子头也不回的离去，他的一众近侍们赶紧跟上。
出了内务府，大皇子并没有往清舒殿的方向而去，而是往相反的走，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
同一时刻。
景阳宫的三小只正刚刚吃完饭。
吃完了饭之后，总要有些饭后活动。
再加上李玄和玉儿上午看了半天，早就被馋起了棋虫，迫不及待的拿出今天得到的奖品，打算玩上几把再说。
安康公主今天比赛的时候就下够了，直接给他们当起了裁判。
还真别说，高级货玩起来手感就是不一样。
这幅围棋不仅看着华丽，用起来也体验极佳，比他们原来那副都被摸的包浆的围棋强多了。
而且也不知道这棋子是什么玉料做的，摸起来很暖和。
安康公主就很喜欢抓一把握在手里，甚至贴在脸上。
李玄和玉儿看了一上午别人下棋，早就心痒难耐。
趁着今日春暖花开，正是在院子里下五子棋的好时节。
李玄和玉儿酣战几局，互有胜负。
几天不玩，李玄感觉玉儿的棋艺好似增长了一些。
之前还能轻易虐她，现在稍不注意就会被翻盘。
“看来这小妮子在暗中苦练了啊！”
下棋是一种乐趣，看棋又是一种乐趣。
上午，安康公主虽然下了好几盘棋，甚至还有好几把下得极为艰难。
但此时看李玄和玉儿杀得难解难分，却又感到十分有趣。
尤其是这一人一猫的水平，正是最有意思的时候。
安康公主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得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哈哈大笑，影响了两位选手。
而就在他们玩得正开心时，忽然外边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是花衣太监的通传。
“大皇子殿下求见。”
三小只的笑声顿时一止，愣愣的面面相觑。
“大皇子怎么来了？”
他们同时有了这样的一个疑问。
李玄更是进一步想道：“难道是打平了不服气。”
但不管怎么说，大皇子前来拜访，也不好就这么晾着他。
玉儿走到门口，把人给带了进来。
他的近侍则是全都被留在了外边。
冷宫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哪怕是门口的花衣太监卖了大皇子这个面子，这件事情他们怎么都是要通报上去的。
以前没有看门的时候，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内务府管不着。
但现在有两个花衣太监看门，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皇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今日本就是自己突然来了兴致，打算来景阳宫看看。
他被玉儿带进来之后，一下子就看到了桌上的棋盘。
看那模样，他们竟然是已经拿着赏赐的奖品开始了游戏。
而他的那副棋盘，自己还没有碰过呢。
张贵妃看到红布下盖着的东西之后，里里外外检查了许多遍，没有发现任何的特殊之处，就开始大发雷霆。
大皇子自然没有机会接触本属于自己的奖品。
还不知道这东西的手感是什么样的呢。
就在大皇子盯着桌上的棋盘恍惚的时候，安康公主的声音率先响起：
“安康见过皇兄。”
大皇子这才如梦初醒，脸上自动浮现标准的笑容，回道：“是皇兄突然登门拜访，扰了十三妹的雅兴，还望勿怪。”
“没什么的，我们就是在玩五子棋罢了。”安康公主笑着解释道：“皇兄，坐下聊吧。”
大皇子被玉儿请到了安康公主旁边的石椅上坐下。
石椅被阳光晒的暖洋洋的，倒是很舒服。
大皇子先是被那副围棋吸引了目光。
但看起来和自己的那一副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接着注意到了棋盘上的棋子，不禁哑然一笑。
大皇子心想：“十三妹倒是有趣，竟然压低了水平，陪着自己的宫女玩耍。”
整个院子里只有安康公主和玉儿两个人，大皇子自然的认为先前是安康公主和玉儿在对弈。
压根就没有想到，另一位棋手其实是安康公主怀里的小黑猫。
“皇兄，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皇子坐下之后，安康公主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更何况是他们这作为冷宫的景阳宫。
说起来，大皇子应该是安康公主的兄弟姐妹中，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皇兄偶然经过此地，顺便进来道贺一番，看看十三妹的居所罢了。”
“说起来，我这皇兄也不称职，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未来过这里。”
大皇子说着话，用目光扫视了一眼景阳宫。
只是就连他也憋不出什么恭维的话语来。
比起清舒殿，景阳宫简直是难民营。
许多建筑都显出一层破败的灰色。
虽然看着整洁干净，但就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而且除了干净以外，实在是挑不出其他的优点了。
相比起皇宫中其他的殿宇，这里朴素的就像是普通的民宅。
即便是清舒殿供下人们居住的院落，只怕也比这里精致一些。
因此，大皇子向来惯用的恭维话语，只怕说出来都会变成阴阳怪气。
因此他憋了半天，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吐出来四个字。
“整洁，干净。”
安康公主看出大皇子的为难，嘴角轻轻抿住，憋住了自己的笑容，正色道：“皇兄有心了。”
这些话，其实大皇子自己听着也尴尬的很。
以前不见登门拜访，今天一起拿了头名才来，那目的也实在太过明显。
而且看着安康公主好不容易憋笑的模样，大皇子也不禁苦笑着摇头。
“安康，我也不瞒你。”
“我是来看看你的奖品是不是和我的一样。”
将实话吐露出，大皇子感觉自己瞬间轻松了不少。
安康公主再也憋不住，嘿嘿一笑。
接着她一推棋盘和棋罐，对大皇子说道：“那皇兄只管看。”
大皇子一愣，没想到安康公主这么好说话。
毕竟他上门来检查安康公主的礼物，却没有带来自己的。
在大皇子看来这是极不公平的，甚至算是某种压迫。
可安康公主却嘻嘻一笑，就把自己的奖品推给自己看。
这一刻，大皇子由衷的怀疑起自己这么多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那，皇兄不客气了。”
大皇子看到安康公主对自己点头，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棋盘，然后又仔细把玩了一番棋罐里的棋子。
过了一会儿，看他仍旧把玩的仔细，安康公主忍不住问道：“怎么样，皇兄。”
“可是有什么不同？”
大皇子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暗淡几分，沉默了片刻才答道：
“我不知道。”
大皇子压根就没有摸过自己的奖品，因此根本无从比较。
安康公主没来由得突然感觉到心头一酸。
她虽然不知道大皇子这是怎么了，但听到那句“我不知道”时，却令人感到莫名的悲伤。
不只是安康公主，李玄和玉儿也有相同的感受。
他们头一次在这个平日里和木头一样面无表情的大皇子身上，感到了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
大皇子松开了手上的棋子，任由它们落入属于自己的棋罐中。
他再次转头环顾景阳宫四周，却发现一开始看到的那层灰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令人温暖的橘色柔光，就像是这些朴素的建筑披上了阳光一样。
而整个景阳宫里，最闪耀的就是他眼前的两人一猫。
“这是什么？”
大皇子不明白。
为什么破败的景阳宫里，会有连华丽的清舒殿中都不曾闪耀过的光芒。
“皇兄，皇兄……”
“伱怎么了？”
大皇子回过神时，安康公主正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的晃着白嫩的小手。
大皇子瞬间惶恐的从石椅上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不断的接连后退，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皇兄，你没事吧？”
安康公主关心的问道。
玉儿赶紧上前两步，她看出大皇子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生怕他做出伤害安康公主的事情，提前靠近大皇子做好准备。
李玄也是古怪的看着大皇子，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大皇子明白自己失态，赶紧笑了笑，便准备告辞。
“我没事，十三妹，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大皇子拱手一礼就要离开。
可这时，安康公主怯怯指了指他，说道：
“可是皇兄……”
“你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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