疁城是松江府下面的县城,内有东西流向的练渠和南北流向的横泺,两条河水一纵一横呈十字状将疁城分割为四块,疁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四个水关,非正向,偏向上,在练渠和横泺两边水道密布,在这些水道之上有四十余座桥。
城外是环形两条护城河,外濠内堑,夹城作河,外城河距离城墙五丈,河宽十三丈余,河底宽有八丈余,水深两丈有余,内城河宽二丈,河底宽两,水深一丈有余。由四个水关联通内外水系,在城门外自发形成集市,南门一带是布匹交易最多,西门一带米行最多,北门是药材最多,东门是花行、木行等。
快活了半天时光,中午,五人在临河酒楼吃过午饭,都有些不甘心的回去了,回去看见八姑姑正在客厅埋首书写,五人都老老实实的在偏房继续写了起来。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卢林率先写完了,赶紧拿给八姑姑去看了,八姑姑看完后说勉强可以,卢林心中暗自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对付过去了,这比他当初去院试还艰难多了。
卢林本想出去走走,八姑姑却是让卢林坐下,说道:“阿林,你给十三姨的信昨日回复到我这里了,我这两日查阅了一些典籍记载,你的推测有些道理,当年诚王若是做了这般安排是极有可能的,还可能是从我们这边出海逃出去的。
当年诚王将姑苏定为都城,后又和高丽、扶桑有勾连,并做了不少的买卖,疁城的典籍记载查到诚王在此地以砖石重筑,设晏海、合浦、澄江、朝京四门,如今除了城墙修复,亦是延续此格局,疁城距离姑苏不过二百里路。
诚王和扶桑的买卖勾连多是在疁城这边进行交易的,那月妃生母带着诚王幼子就极有可能就是来了疁城,然后出海去了扶桑,你从沙州过来的,疁城到海边不过三十余里,是从姑苏过来的最近出海之处,诚王生母是曹氏,这曹破磊还真有可能是诚王后人。”
卢林没想到自己的猜测还真有可能,仔细再想了想,问道:“八姑姑,若是曹破磊是诚王后人,三尺溪那边是汉王后人,他们为何如今才联手?当年奉王起事的时候他们两家联手不是更容易成事。”
八姑姑说道:“阿林,这些我也不清楚,原因应该有几个,一是当时他们的实力不够,这个应该是最主要的;再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应该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以前是各自行事,曹破磊是诚王后人,逃亡匆匆忙忙,去了扶桑,等到有些根基了才回来的,一直图谋临清掌门的位置,应该是想和扶桑人联手。
三尺溪也是二十多年前羽翼丰满,才有了覆灭八宝阁之举;再往前就是西关大战之时,暗中和西胡人勾结;这一次他们更是和东胡人勾结;当年他们的先人可是以驱逐胡虏为目标的,他们如今竟然勾结胡人祸乱天下荼毒生灵,不止是数典忘祖,更是倒行逆施,真是死有余辜。”
卢林说道:“八姑姑,勾结胡人这等行事天下人皆不齿,他们如何能够成事?”
八姑姑叹息道:“阿林,古来成王败寇,不好评价,我搜书写书这么多年,看过的各种稗官野史极多,虽说比不得阁老和大学士这些人,也是没几个人比得了的,其中有些是无稽之谈,有些有一定的道理,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但是汉胡势不两立,明月朱氏当年能够得天下,也是得益于当年驱逐胡虏的大势而成事;三尺溪和曹破磊这样行事,肯定不能成的,不说人心背向,真让他们得逞了,也只是得一时之逞而已,最终只会让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卢林说道:“八姑姑,去年我从少林去了道门,听得古羽真人说及过危害,若是他们得逞了,怕是天下危急,最终会如何?”
八姑姑问道:“古羽真人怎么说的?”
卢林就将当日在岘山听得古羽真人的分析说了一下。
八姑姑听后说道:“嗯,这些五哥也和我提及过,却是没有古羽真人说得这般透彻,毕竟是五大派,见识和我们不一样,看待这些的眼光就是从他们所处的境地而来;若是真让他们得逞了,玉龙皇朝就很被动了,抵挡不过去,那天下就要四分五裂了。”
卢林问道:“八姑姑,怎么个四分五裂?”
八姑姑想了想说道:“同时起战事,那西关肯定守不住,西北凉州肯定是要丢了,崆峒需要退回到河东这边来了,固守住神都西北;当时若是榆关出事了,东关肯定也抵挡不住的,青州肯定要丢大半,甚至全丢了,临清只能在神都东北一带防御了,东莱能不能保住两说了。
西南那边肯定牵制住了峨眉,梧州要丢一大半,南疆弄不好要丢了;说来也就是东南稍微好一些,道门应该能够抵挡住扶桑人,沿海一线肯定日子不好过,襄阳城是关键,襄樊的争夺道门掌握住了,和西南峨眉还能够首尾呼应,北边可以助守神都、洛城。”
卢林听了想了想,这局势比古羽真人说的还要严重,万幸是没有发生,问道:“八姑姑,那其余地方会是个什么情况?”
八姑姑说道:“如今看来,西胡是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东胡北王已经暗中统一东胡西胡了,崆峒、临清丢失的地盘,大半都会落在东胡北王手中,三尺溪会在陇西西北立国,再慢慢向东南进兵;曹破磊会在青州一带立国,若是得了东莱,更会和东胡北王以及扶桑联手图谋东南了,
玉龙皇朝将中州稳固住了,李氏和五大派必定不会接受这样的局势,一定会反击,收复失地,只是这样一来,大战就不知道要打到何时去了;说来就有些汉末魏蜀吴之时的景象了,也可能是胡人乱华,九州陆沉的再现了,但东南会是关键所在了,当初驱逐胡虏也是东南开始的。”
卢林听后问道:“八姑姑,当年为何会有胡人乱华,九州陆沉?”
八姑姑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从野史看,可能还是和洛水之誓有关了?”
卢林问道:“洛水之誓!?是什么誓言?”
八姑姑说道:“阿林,你以前时常听书,魏蜀吴演义你也是听过的吧。”
卢林说道:“这个听过,魏蜀吴相争相斗数十年,最后不是被司马氏得了天下?这和胡人乱华差了一两百年,和九州陆沉更是差了九百多年了。”
八姑姑说道:“魏蜀吴演义是说书人改编的,也不是我改编的,我只是为了说书吸引人来听,让他们略微润色过,这演义是小说家言而已,很多事当不得真,其中许多故事都是编造吸引人来听的,结局倒是没有变,毕竟这是事实无法改变。”
卢林说道:“八姑姑,魏蜀吴演义更是偏向蜀汉,这是为何?”
八姑姑喝了口茶,说道:“阿林,魏蜀吴之事是在汉末,行事都要师出有名,名不正言不顺,再怎么汉末还是刘氏皇朝,蜀汉昭烈帝乃是中山靖王之后,人称皇叔,名正言顺,自然是所谓正朔,光复汉室,这样写才深得人心。”
卢林听得此话,不由得想起王妃遗书来了,当初王妃曾经遣人来九州寻觅朱氏后人,这边也借了西胡王之势,图谋再复明月皇朝,只是朱氏后人不堪大用,东海龙王,也就是玉龙皇朝高祖,大势已成,于是作罢了,此后王妃心灰意懒,因此也没有了入极境的机缘了。
八姑姑接着说道:“魏蜀吴之中,魏国一直势大,魏武是雄才大略之人,当年白狼山之役,大败胡人一统北方,位极人臣总揽朝政,但终其一生也未称帝,也只是称王而已,就是同样的道理。”
卢林说道:“魏武死后,同年其子不是就称帝了么?”
八姑姑说道:“那和魏武无关,魏武终其一生,没有称帝,魏武自评【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卢林问道:“八姑姑,这些和洛水之誓有什么关系?”
八姑姑说道:“魏蜀吴之时,有两件背信弃义之事为人唾弃,其中一件就是洛水之誓,当初司马氏和曹氏伯昭争权夺利,在高平陵之变没有斗过司马氏,挟持魏帝于军中被司马氏围困,司马氏遣人劝其早归降认罪,并指着洛水发了誓,允诺其认罪受俘,他绝对保证其族的安全,并且保其富贵平安;这就是洛水之誓。曹伯昭信了司马氏,开城投降,不料司马氏随即背誓以谋反的罪名,诛灭三族,数千人被杀。”
卢林问道:“司马氏如此背信弃义,为何这曹伯昭会信了他?”
八姑姑说道:“以前易经?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洛水的地位非同小可,洛水之誓在司马氏说之前就有过一次,是在当年后汉恢复刘氏皇朝正统之时,光武帝劝降朱长舒,就立下过洛水之誓的,当时是前汉末年动荡之时,朱长舒曾经杀了光武帝的兄长,自觉有罪不敢归降。
光武帝为了尽快攻下中州,做大事的,不忌讳小的怨恨,指洛水为誓,只要朱长舒投降就不计较,并且保住朱长舒的官爵,我决不食言;朱长舒投降光武帝后,光武帝指洛水为誓并不背约,后来也善待朱长舒,封国扶沟,子孙传封了数代;光武帝的洛水之誓也因此流传世间。”
卢林说道:“做人自当守信重诺,不然禽兽亦不如。这司马氏如此行为,确实令人不齿。”
八姑姑说道:“阿林,此后的事情你也应该听说过一些,司马氏后人当街弑君,篡位自立,祸根也自此埋下了,弑君篡位、背信弃义,礼崩乐坏。于是后面有八王之乱,九州大损,以致于胡人乱华,皇朝也被迫偏居东南一隅,衣冠南渡也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司马氏的后人也被屠戮一尽,世人说是司马氏违背了洛水之誓的报应,这个就不好说了。
再往后,赵氏皇朝和西胡人勾连,灭了东胡人,最后却是引狼入室,九州陆沉了,那是汉人最为黑暗的日子,驱逐胡虏就是每一个有血性的汉人的愿望,当时以明王月妃之名起事之后,各地听闻之后都纷纷响应,不过十余年就将胡人驱逐出去了,朱氏、汉王、诚王都是那时候起来的,这些你去朱氏查阅之前五哥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吧。”
卢林点了点头说道:“嗯,三叔将朱氏、汉王、诚王之事的大概写了给我,后来我在朱氏看过其族谱记载略有些不同,大概是差不多的,朱氏得了天下,美誉甚多。”
八姑姑说道:“说来如今玉龙皇朝许多举措和前朝历代是大不相同,深得民心,并非一家之天下,当初明月朝之时,五大派三大铸虽有一定的地位、实力,但和现今相比,相差甚远,李氏和五大派三大铸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共掌天下,不会出现前朝历代的那些乱象。
现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除了东胡和西胡的外患,可以算得上是盛世了,朝廷如今又要开海运,应该还会更进一步,三尺溪和曹破磊如此行事,不说五大派发觉了,就是不发觉也不是长久的,朝廷稳住了以后收复失地不会太久,只是苦的还是百姓。”
卢林回忆了一下三叔曾经和他说过五大派的情况,以及李门主给他的令牌密函所写的,三大铸或许是参与不多,五大派却是非同一般。于是问道:“八姑姑,当年汉王手下邹普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八姑姑说道:“阿林,你十三姨查阅过,没有太多记载,我这边也翻阅了一些野史,有一些传说,此人来历不明,其师承更是云山雾罩的,当初他认彭翼为师,更多似乎是遮掩了一些自己过往的事情,彭翼是释门净土莲宗的出身。当年彭翼在世之时净土莲宗就势大,这明王月妃之说据说就是彭翼提出来的,那时的净土莲宗就不太像是纯粹的释门净土莲宗一脉,应该结合了其它一些教义。
所以释门这边也不太认这个净土莲宗,净土莲宗在彭翼去世之后就渐渐没落了,释门在明月朝之时得立五大派之一后也没有顾及他们这一脉,可能和明月朝朱氏有关,朱兴宗年少时曾托庇于释门,也是禅宗一脉,当年不止是汉王这边多是信奉净土莲宗的,就是其余各家也是如此,立朝之后,朱兴宗对于净土莲宗有意打压,如今已没有什么人信奉净土莲宗了,关于净土莲宗的记载也没有多少流传下来。”
卢林问道:“八姑姑,我只查到了邹普胜年少时是个铁匠,后来求师学艺回来,最早是在黄州山中铸造兵刃,准备为起事所用,起事后一直是在汉王这边当了太师,在徐真逸的时候就是太师,降了朱兴宗也是得了重用,只是没有什么记载,还有说其武功高绝……”说道这里,卢林心中一动,停下了说话,沉思了一会。
八姑姑看见卢林忽然停了话头沉思,也没说话打扰,任由卢林去思索,慢慢喝着茶。
过得一会,卢林说道:“八姑姑,小侄刚才突然有个念头,觉得太过荒诞了一些,不知当讲不当讲……”
八姑姑见卢林如此吞吞吐吐,说道:“你在我这里说就是,还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还真是听多了说书的故事了,我什么故事没听过,你说就是。”
卢林犹豫了一下说道:“八姑姑,我在崆峒和千锋照都看过一些关于十绝老人的记载,刚才想起这邹普胜武功高绝,曾经在黄州铸造兵刃,这邹普胜会不会就是十绝老人……”
八姑姑闻言也是一惊,这十绝老人的传说,在江湖上是流传了数百年了,传得是神乎其神的,连忙问道:“阿林,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卢林说道:“崆峒和千锋照记载,西关和东关都是十绝老人相土尝水定址筑建的,还有当时四大铸造也是他相土尝水定址筑建的,一些记载中提及过这邹普胜精通铸造和青乌之术……”卢林慢慢讲述了一番关于他所得知的邹普胜和十绝老人之事。
八姑姑听后沉思了半晌,然后说道:“阿林,你这判断很有可能,这确实是有许多重叠之处,十绝老人精通的很多,世间传闻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精通这些,确实不一般,邹普胜武功高强,没有说高强到什么地步,十绝老人却是非同小可,数百年来也仅此一人而已;若是邹普胜是十绝老人,那这世间是没有人能够留不住他的,很有可能啊。”
卢林想了想,说道:“八姑姑,那这么说,八宝阁也确实和这邹普胜、十绝老人有关了?”
八姑姑说道:“如果是同一人的话,那五大派三大铸和他都有关系,不止是八宝阁一家。”
卢林说道:“那我这【霜寒刀法】也是十绝老人留在八宝阁的?”
八姑姑说道:“这左手刀法堪称绝学了,一般人没这本事。”
卢林说道:“那三尺溪白云意的剑法也是十绝老人的传承么?”
八姑姑说道:“这个就需要慢慢探究了,不好说。”
卢林问道:“八宝阁是不是还有什么十绝老人的留存,引得三尺溪,不,汉王后人如此觊觎,时隔二十多年两次来覆灭,莫非是汉王后人知晓,八宝阁不知晓。”
八姑姑说道:“阿林,你这么想也有道理,这十绝老人若是邹普胜,是当年汉王这边的太师,应该知晓更多的事情,若是汉王有什么遗书遗言,应该也是留给这邹普胜了,这邹普胜降了朱兴宗,应该不简单,可能和朱兴宗谈好了什么。”
卢林说道:“八姑姑,那五大派和千锋照、百炼堂应该也有吧。”
八姑姑想了想,说道:“这个很有可能了,三尺溪这百余年来,往五大派三大铸安排了不少人,之前五哥来信说过,那很可能不是偷师学艺这么简单,可能还牵扯到了其它什么了。”
卢林闻言一愣,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却是模糊不清。
八姑姑想了想,暂时也没个头绪,这姑侄二人说得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驿师兄、姜星冉、慕容小宝、萧墨都出来了,这才停了下来,准备吃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