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林去中州一百余里,前面一段是山路,走得并不快,只是离开少林之时已经是未时了,待得赶到中州已经是过了戌时,卢林是从南门进城的,就在南门附近找了个酒肆用过晚饭,顺带和店家打听了一下崔氏的位置。
崔氏在中州城西南二十里外的雒水南岸、鸾水北岸之间,东北有龙山,卢林听后也没想着连夜过去,卢林从南门边走边看了起来,到西门附近寻了家客栈住下了,沿途所见这中州格局似乎和洛城相似,想想也是,都曾是旧都城,
洗漱后,卢林躺下回忆了一下在少林的见闻,延仁大师、延和大师、延义大师、延切大师、延成大师、他都是第一次见到,不太清楚,延一方丈、延空大师都没什么变化,延平大师似乎有些憔悴,不知是不是因为贝叶经【龙象功】出现分歧的缘故,再就是虚见太上长老似乎比去年更显老态了一些,而且听闻曹长老之事后还颇有些忧虑。
想了一会,卢林觉得虚见太上长老可能是担忧他圆寂之后少林寺会有危险,五大派三大铸,如今道门和释门、峨眉、临清都还没有查出隐藏之人,这确实是个大患,不除掉怎么能够安心?临清曹长老又是这个情况,还真不乐观,而且虚见太上长老还是单独和自己说的。
卢林想着这些事都不是自己如今能够去涉及,何况去了兵部要明年端午后出来了,不是有三叔、守鹤师祖他们这些极境高手在,轮不到他这个后辈来操心了,明日去崔氏拜会,最多只能在崔氏吃午饭,吃完就要赶路神都。
九月初五一早,卢林吃过早饭,离开临江坊的时候是没想过要来崔氏的,不然在去姜氏之前会留下点珍珠宝石之类礼物了,这第一次来,还是见连襟,空着手不好说,就去附近铺子买了点精美玉器作为礼物,花了五百多两银子。
出了中州城西门,卢林纵马一路向西南前行,东北面是雒水,西南面就是鸾水了,两水都是东北流向,卢林到得一处山岭下,应该就是龙山了,不过百丈左右高,此时还不到巳时,山间有路,卢林便骑马上山。
到得山顶,此时此间无人,卢林便取出千里镜看了起来,只见对岸也有一山,昨日打听时得知当地人称这龙山为西山,对岸为东山;两山对峙,鸾水中流分开两山,两山临水一面都是断崖峭壁,犹如一座天然的门阙;西南看去雒水和鸾水相距越来越宽,转头看向西北则是越来越近。
在这山顶用千里镜也能够看见崔氏宅院,一大片宅院坐落于这龙山西南平旷之地,两边就是雒水和鸾水,北面有坊市,坊市是东西约莫两三里长的主街,然后南边各有五条小巷;坊市往南一里左右就是崔氏宅院了。
在靠近鸾水的山崖峭壁有石窟佛像,卢林没有时间去看了,只是打马经过看了一两个,和河西一带的石窟佛像相似,然后就直接去了崔氏坊市,到得时差不多巳时二刻了,客栈酒肆各种铺子都有,各种货物也是一应俱全,此地靠近中州城,坊市不仅铺子多,往来的人也比姜氏那边多。
穿过坊市前行了数十丈,卢林看了看,觉得主宅应该是中间那古朴的老宅子,但是不敢冒然过去,还是找人问了问,确认后才过去,大门没开,门外有三个孩童在玩耍,一个小女孩七八岁,两个小男孩,一个五六岁,还一个更小一些,侧门虚掩,卢林正准备拉起门环敲门,那小女孩见了就跑了过来,仰着小脸好奇的问道:“你是谁啊?是来找谁的啊?”
卢林估摸着这是崔家的小孩,笑道:“我叫卢林,是来找崔道之的。”
那小女孩听见转身就跑了回去,拉着那个最小的男孩过来说道:“元真,这人是来找你爹爹的。”
那小男孩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下,看着卢林,奶声奶气问道:“你是谁,找我爹爹做什么?”
卢林听得一愣,这是大外甥啊,也不好开口说自己是他姨丈,蹲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你叫元真是么?我叫卢林,从江右来的,你去告诉你爹娘就知道了。”
那小男孩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往大宅去了,用力推开一丝虚掩的侧门挤了进去,卢林转头问那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说道:“我叫元蕙。”
旁边那小男孩也过来了,嘴里喊着“姐姐。”
这应该是姐弟二人,卢林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这姐弟二人说着话,不过一会,就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就站起身来,只见崔道之和一年轻妇人牵着那元真出来了,那年轻妇人样貌和姜星冉有些相似,应该是姜星月了,卢林连忙拱手说道:“卢林见过姐姐、姐夫。”
崔道之欢喜道:“卢林兄弟,真没想到你过来了,先进来说话。”
姜星月微笑道:“卢林,听闻你的名字许久了,今日才见到,真儿,叫姨丈。”
元真也不认生的喊了一声:“姨丈。”
卢林慌忙从包裹中掏出几件玉饰来,先给了元真一个,然后给了旁边小女孩和小男孩各一个,他没想到还有孩子的事情,不然应该买些小玩意了。
三个小孩得了礼物都欢喜得很,嘴里说着谢语。
崔道之牵过卢林的马,伸手示意卢林先进去,然后和姜星月随后一起进去了,崔道之进来先去将卢林的马放到马厩去了,到得崔道之的住处坐下后,姜星月问道:“卢林,你从何而来的?”
卢林说道:“我上月底去见过岳父岳母了,然后去办了点事情,星冉曾写信给我说姐夫要铸剑,我这就顺道过来了,和姐夫商议一下,我也没见过姐姐,特来拜会。”
姜星月给卢林倒上茶水,卢林喝了一口,茶水温热,应该是他们正好在喝茶,姜星月说道:“卢林,道庭对你的铸造技艺赞口不绝,于是道之就让我和星冉写信说了一下,辛苦你了。”
卢林说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家人的事,我正好会铸造,算不得什么辛苦。”
这时崔道之进来了,听见这话,说道:“卢林,如今想求你铸造的人是排着队的,我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姜星月问道:“卢林,这铸剑之事不急的,既然来了就先在这住上几日再说。”
卢林连忙说道:“姐姐,我这是住不了的,还要赶着去神都的,这过来是想见见姐姐,然后就是和姐夫说说这铸剑之事,也就可以吃个午饭。”
崔道之说道:“这么急?”
姜星月笑道:“卢林,你这是想着去见星冉?”
卢林脸一红说道:“还有些别的事情,有几个朋友先去兵部了,重阳就会出来,还有些事情需要和他们商议,今日已经是初五了,这去神都还有九百里,要个三四天的,去晚了我怕他们就离开神都了。”
崔道之说道:“卢林,你这太匆忙了啊。还是为了帮我铸剑才绕道过来的。道庭也去了的,是说过重阳后回来的,过些日子我和玄安师兄一起去神都。”
姜星月说道:“那你们坐着先说,我去准备午饭。”
崔道之说道:“星月,我去和父亲他们说一声,一起吃吧。”
卢林拿出装着礼物的包裹挎上,说道:“姐夫,既然来了,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伯父他们。”
姜星月说道:“道之,还是我去和父亲说,卢林既然这么匆忙,你们先商议铸剑之事,若是去见了父亲,怕是没得空说这些了。”
崔道之说道:“嗯,这样也好,星月你一会再去。”
卢林拿下包裹递给姜星月说道:“姐姐,我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些你代我给伯父他们。”
姜星月结果包裹说道:“来这里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人到了就好。”
卢林说道:“姐姐,我这不是头一次来么,也不懂什么礼数的,之前办事顺利,有了这两天的时间,就想着过来一趟,匆匆忙忙的,没有准备。”
姜星月笑道:“好,你们说,我一会去和父亲说。”说着就提着茶壶出去烧水去了。
卢林和崔道之说道:“姐夫是想定制还是照常铸剑?”
崔道之说道:“和道庭一样,我见过道庭的剑,就是我这材料怕是有些不够,我去拿来给你看看。”说着就准备起身。
卢林拦住道:“姐夫,我这出去寻了些材料,带着了,和俞震他们的剑所用材料一样。”
崔道之欣喜道:“卢林,那多谢你了。”
卢林说道:“姐夫,说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两人于是商议起铸剑之事来了,姜星月来换过茶叶,泡好茶后就牵着元真走了。
约莫说了有小半个时辰,都确定下来了,崔道之感叹道:“真不知道铸造还有这么多门道,若是去年中秋之前有了这么一柄剑,我也有机会进前六十四的;难怪道庭对你是赞口不绝,玄安和玄真他们对你也很赞赏,都说铸造没人能够超过你。”
卢林说道:“姐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些不好说,我铸造完你的剑还有焦安俊的剑后,此后几年不打算定制铸造了。”
崔道之问道:“这是为何?”
卢林说道:“我如今再如何铸造,也不可能铸造出品质超越【秋水】的兵刃了,一直这样铸造对我来说,对铸造技艺的提升没有什么助益,还需另寻他路来提升。”和崔道之说及这些,卢林是不想自己这连襟受人委托来找自己铸造,到时候找上门来不好推脱,先把话说了,自己既然定决定以后该如何铸造就按照这个方向践行。
崔道之说道:“我是不懂铸造的,也是赶上了啊。”
卢林笑道:“别人不好说,姐夫要铸剑自然是随时都可以的。”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那元蕙和元真过来了,元真说道:“爹,姨丈,爷爷和娘说喊你们去吃饭。”
崔道之站起身来,说道:“卢林,走,先去吃饭。”
卢林这才发现已经午时二刻了,于是跟着崔道之一起去了。
走在崔氏主宅的庭院,卢林这才留心看了一下,和姜氏格局不同,倒是和神都的格局相近,不过数十丈的距离就到了饭厅,一张十二人的转桌,已经坐了七个人,崔氏族长崔天顺和大长老崔天应卢林都认识,还有两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他们身边,应该是他们的妻子了,还有一对三十余岁的夫妻和元蕙的弟弟。
卢林进门后连忙拱手见礼:“卢林见过崔族长和大长老。”
崔天顺说道:“卢林,来,坐,你这来得突然,还这么匆忙,想留你在崔家小住几日都不能。”
卢林坐下后说道:“族长说的是,确实匆忙了一些,下次来的时候再住上几日。”
崔天顺把卢林不认识的四人都介绍了一下,两个老妇人正是崔天顺河崔天应的妻子,那对年轻夫妻是崔天应的儿子和儿媳,崔道平和郑翠枝,元蕙和那孩子则是他们的孩子,卢林都一一见礼。
席间崔天顺问及卢林如何过来的,卢林简要说了一下,前天晚上到了少林寺,昨天中午在少林寺吃过午饭后去的中州,晚上是在中州客栈歇息的,然后早上就过来了。崔天顺听后也没多问什么,然后众人都闲谈了起来,有元蕙、元真他们三个孩子在,都不认生,气氛欢快不少。
午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卢林准备告辞的时候,崔天顺说道:“卢林,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耽搁你一两刻钟的工夫,没有什么问题吧?”
卢林说道:“没事,就不知道是何事?”
崔天顺说道:“那随我来房中说。”说完就起身向前面厢房走去。
卢林不知什么何事,看了眼姜星月,姜星月摇了摇头,卢林于是跟着去了,姜星月、崔道平他们都没有动,只有崔天应跟着一起去了。
到得房中坐下后,崔天顺说道:“卢林,你昨日从少林吃过午饭动身过来的,延一方丈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卢林闻言便知道是海运之事了,说道:“延一方丈说朝廷那边在商议开海运筹建市舶司之事。”
崔天顺说道:“这两日神都都有消息传来,开海运之事是那女状元王文英提及的,如今知晓的人并不多,只有阁老、大学士、兵事堂堂主、六部尚书和皇上在朝会后商议,并没有张扬开来,暂时也不会在大朝会上商议。
今日一早来的消息是这事和临江坊有关,那女状元王文英是从临江坊去的神都;还有消息说你和王文英四五月间去过南海一带,然后王文英去了临江坊呆了两个月左右,这才来神都上书的,你能否和我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卢林听得这话,心中暗自一惊,五大派知晓不奇怪,昨天上午延一方丈就收到消息,只是说了商议这事的不过十人,也就是阁老、大学士、兵事堂堂主、六部尚书和王文英十人了,崔氏今天就知道这么清楚了,还知晓自己和王文英的情况,这五大世家都不简单啊;于是说道:“崔族长,王文英和我确实是四五月去过鹭岛、温陵,后来她在临江坊整理一路的见闻,然后就去了神都上书了,这些我知晓,在这之后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崔天顺问道:“这海运要开了,那是天下都要震动了,事关天下所有人了,如今事情没有传开来,我崔家能够提前做点什么?”
卢林说道:“崔族长,海运开了,自然是要做买卖的,但也不是说开了海运,马上买卖就可以做了,延一方丈说了,若是要确定开海运也要到年底才能定下,这几天少林应该会安排人去临江坊一趟,你们可以去问问延一方丈,派人一同去临江坊,我这出来了也不知晓坊里的情况,而且去了神都是要进兵部的,出来也是明年端午后了。”
崔天顺沉思了一会说道:“嗯,卢林你说的没错,是要让人去临江坊一趟。”然后转头对着崔天应说道:“天应,你这就去少林见见方丈,若是他们安排人去临江坊,你就跟着去。”
崔天应拱了拱手说道:“好,那我这就去少林了。”
崔天顺点了点头。
崔天应走后,卢林说道:“族长可还有其它事情?”
崔天顺说道:“卢林,你能为小儿铸剑,专程来一趟,崔家很感谢了;你和王文英去过鹭岛、温陵,对这开海运之事可有什么建议?”
卢林想了想,说道:“我来这之前去见过岳父岳母了,叔父姜仲云那边也提过一下朝廷可能开海运之事,崔族长可以去问问。”
崔天顺闻言眼睛一亮,说道:“好,多谢你了。”
卢林说道:“崔族长,那卢林先告辞赶路了。”
崔天顺笑道:“好,也不耽误你赶路了,我让道之送送你,以后再来我崔氏可别就吃个饭就走啊,得住上几天,最好带着星冉一起来。”
卢林说道:“一定会和星冉来的,卢林先多谢族长了。”
崔天顺起身送卢林出来,然后对着崔道之说道:“道之、星月,你们代我送送卢林。”
崔道之和姜星月闻言起身牵着元真过来了,卢林对着崔天顺拱了拱手,接着又和崔道平、郑翠枝他们拱手示意,随后就跟着崔道之、姜星月出门去了。
出来后,崔道之问道:“卢林,大长老匆匆走了,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姜星月说道:“可能是神都那边的事情吧,我过去的时候,父亲收到神都的来信,正和大长老商议,两人似乎还有些激动。”
卢林低声道:“姐姐,是朝廷可能要开海运了。”
姜星月一愣,说道:“开海运?”
崔道之问道:“是不是买卖星冉带回来的香料啥的那些东西?”
卢林说道:“嗯,就是那些,可能会更多一些。”
崔道之闻言似乎不是很在意,说道:“星月,你和卢林去拿行李,我先去马厩把马牵过来。”
姜星月牵着元真,说道:“嗯。”然后走在前面也没有再说话,似乎在沉思。
待得卢林拿好了包裹,出了房间,姜星月说道:“卢林,海运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也是你和星冉去走镖带回来,我才见识到了这么多,平常去中州城,运气好的时候偶尔能够见到几种,我想去做这个买卖,如何?”
卢林说道:“姐姐,我去见岳父岳母的时候,也说及过此事,兄长也有这个意思,你可以回家一趟问问。”
姜星月闻言一喜,说道:“好,等重阳过了我就回去一趟。”
卢林想了想,问道:“姐姐,姐夫似乎对这些不怎么有兴致?”
姜星月说道:“他啊,根本就不喜欢这些的,就好武,在这上面也是下了苦工夫的,但是天赋不如道庭,让他做别的不行,让他押送货物勤快得很,不然也不会和星冉说,让你帮他铸剑了。”
卢林想起吃饭之前崔道之的话,好像是这样,说道:“那为何不早点和星冉说?”
姜星月笑道:“他可不敢和星冉说的,道庭得了你的铸剑,他看过后就想要得很,后来你和星冉定亲了,这才让我去信和星冉说的。”
卢林诧异道:“这是为何?”
姜星月笑着说道:“这个你也别问我,要问就去神都问星冉。”
卢林有些不解,但是姜星月也不再说了。
到得大门前,崔道之已经牵马等候了一会了,卢林接过缰绳,准备上马,姜星月却说卢林第一次来,走走,说说话,送送卢林;走过坊市之时,卢林发现人更多了一些,姜星月对坊市熟悉得很,一路走,一路和卢林解说,一家三口一直将卢林送出了坊市看着卢林上马离去后才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