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的说话声,床边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悲痛,他拿手背擦了擦眼泪,沙哑着声音道:“你们找谁?”
陆迁看着他的脸,憔悴沧桑,脸上添了不少皱纹,和记忆里每天笑呵呵的男人几乎对不上号了。
“孙叔,我是小陆,陆迁,今天路过这里,想着好久没见过您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是小迁啊……确实好多年没见了。”
男人抹了把脸,站起身来,又回头看了眼床上了老太太:“不好意思啊小迁,我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招待你和你朋友,我……”
他说着,声音突然哽住了,眼泪一下子又流下来:“我……我妈她……是我不好,我没本事……”
陆迁安慰道:“您别这么说,世事无常,您也要保重身体,刘奶奶肯定也不希望您这样的。”
男人双手捂着脸,默默地摇头,闷声道:“是我做的不够好,没能让她儿孙满堂,也没能带她治好病。”
“我没本事,一辈子没挣到什么钱,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她辛苦了一辈子了,明明该安享晚年的,都怪我……”
他显然十分自责,一直重复怪自己的话,陆迁和裴涣对视了一眼,心里明白他是太难过了,一时接受不了现实,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等他把情绪发泄出来。
刘奶奶在一旁看得也着急,几度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但阴阳两隔,她现在连安慰对方也做不到了。
房间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男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过了好久,男人也逐渐安静,抬起通红的眼睛,静静的盯着床上的人,一言不发。
“孙叔。”
陆迁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对方闻言回头看他,他这才继续道:“其实我们刚刚看到奶奶了。”
见对方神情带着些不解,他解释道:“刘奶奶,她一直在这里的,我们刚刚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她看起来状态挺好的,我想她走的应该不痛苦。”
孙叔听到他的话,下意识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又苦笑着摇摇头:“你不用这么安慰我……”
见他不信,陆迁思考了一下,继续道:“小时候我在您家里玩,总看到桑树底下有条黑色的大狗,额头有一缕白毛,它一直跟在您后面转来转去的,那时候您家应该没养狗吧?”
孙叔回忆了一下:“黑豹?那是我小时候养的狗,后来被狗贩子抓去了,一直没能回来……你见过它?”
陆迁点点头:“我能看到,但是那时候你们已经看不到它了。”
孙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刘奶奶见状,对着陆迁说了句什么。
陆迁原样重复出来:“刘奶奶说,昨晚您熬了一宿没睡觉,今天早上六点钟做了早饭,十点多的时候休息了一个钟头,我们来之前您刚打扫了这间房子。”
孙叔边听边点头:“是的是的,你真的知道,你真的能看到她?”
陆迁:“是的。”
孙叔语气急促:“她现在怎么样,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陆迁:“她现在很好,不会再因为生病痛苦了,她让我转告您,这段时间有您一直陪着她,她过得很开心,让您不必自责,对自己好一些,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不然她走了也不能安心……”
孙叔仔细地听着,顺着陆迁的目光看向房间的一角:“我会的,我会好好生活,你让她放心吧!”
陆迁点头:“我相信这些话奶奶以前肯定跟您说过好多遍,您一定保重身体,要长命百岁,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孙叔轻声呢喃:“我会的,我会的……”
“叮铃……叮铃……”
细碎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不大,但十分清晰。
一个头戴高帽的身影走进来,一身白衣,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
陆迁见来的是小白,还有些意外:“我以为来的会是小黑。”
小白理了理勾魂索:“他最近在城南忙活,那边辖区的无常任期满了投胎去了,暂时缺人手。”
他说罢,看到旁边站着的裴涣:“我在外面就听着声音像你,这么巧你俩也在?”
“我俩散步来着,顺道看看以前的长辈,你来接刘奶奶?”
小白点点头,视线落在刘奶奶身上。
“刘秀云,一九三九年七月初三灵阳市桥头村出生,二零二二年九月二十八卒,享年八十三岁。”
小白拿着名录核对信息:“时间差不多了,跟我走吧。”
刘奶奶见他的打扮就知道来的是无常了,纵然心里万分不舍,这会儿也不得不离开了。
“我得走啦,迁娃儿,帮我跟你孙叔说一声。”
陆迁如实转达。
孙叔从陆迁对着门口说话的时候就没吭声了,几句话下来也明白了来者是谁,这会儿听到陆迁的话心里更加难受,但也只好忍着泪点头。
“妈,您走好……”
“叮铃……叮铃……”
声音逐渐远了,屋子里还剩下三人,原本不大的房间突然就变得空落落的。
孙叔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靠着床头发呆。
陆迁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同裴涣一起告辞离开,孙叔送他俩出门,临走前陆迁提醒他刘奶奶头七的时候把家里门打开,灶前撒一把草木灰,要是上面映出脚印了就是刘奶奶回来看他了。
还跟他说烧纸的时候不要买那种印刷的冥币,可以准备点黄纸钱或者金银元宝,最好是自己折的,这些在底下比较好流通。
孙叔边听边记,一个劲儿的点头,对他谢了又谢。
等出了院子大门已经是快两点钟,时间还早,但经了这件事俩人都没了闲逛的心情,便径直回了家。
人总有生老病死,即便陆迁这一年做夜游巡看惯了这些,但也不是就毫无波动了,尤其当对方还是自己认识的人,难免心里酸涩。
下午闲来无事,陆迁就想着干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想来想去还是打开手机玩起了上次跟裴涣一起玩的游戏。
两人组队,匹配到了一个十分靠谱的队友,加好友连胜七八局,一直到晚饭时间才互相道别,各自下线。
当晚,陆迁洗漱完了躺在床上,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也不想打扰裴涣休息。
“想不起来的事一定不怎么重要!”
陆迁坚持这个原则,说服自己后安然入睡,不远处的步行街尽头,两只水鬼可怜兮兮的被捆在树干上,眼巴巴的望着街道。
“为什么还不来接我们……这里白天好多人,我太吓鬼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