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尔发觉,自己开始习惯起风暴边界号上的生活了。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在这件事中嗅到什么“不好”的倾向。虽说这艘在生活环境上看起来很亚空间的小船确实会令人感到不安,正以某种奇妙的平衡相安无事的禁军、黑色涂装的黑暗天使,以及午夜领主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只讨论生活质量的话,那可没得说。如果肯抛开一切,相信天塌下来也有禁军顶着的话,那么这艘足够安静的小船上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疗养的地方。
他大可以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当做在斯凯洛斯上鏖战了七年后、仅剩下的幸存者们苦尽甘来的某种“回报”,并在接受它的时候显得更加心安理得一点。至少,连队中仅剩下的几位同他一起登上这艘船的圣血天使兄弟们大多看起来是这样表现的。
但在某种意义上“知道的更多”的德克尔自己,作为圣血祭司,在余暇时间里总会产生一种“这是不是好得过头了”的危机感。
坏消息是,以帝国乃至圣血天使的一贯标准而论,目前的进度确实“好过头了”。能够缓解红渴症的血液代用品的研发进度一日千里——不如说,从仓库中领用到圣杯的当天,阿斯克勒庇俄斯就已经把成品做出来了。之后的这些时间里,他们只是在对其进行逆向工程,以求能够以一系列不过多涉及魔术与灵能的工序复制出同样的东西。这部分的工作挤占掉了德克尔除开必要的休息之外的绝大部分时间,但好消息也正在于此:他因此没什么胡思乱想的闲工夫。
德克尔不会说,阿斯克勒庇俄斯和他(主要是前者)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在风暴边界号小小的医疗室内所取得的成果,已经大于了在过去的一万年内历代圣血祭司的不懈努力——至少在他们做出的产品成功通过一系列测试之前,不会。他希望这能成功,但实际上,对他或者任何一个圣血祭司来说,在这个问题上最终得到一个失败的结果,才是他们更习惯的一种“常态”。何况,时常逡巡在走廊上的海斯廷斯审判官怀疑一切的目光也在提醒他,这一次的研发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好消息是,德克尔已经在脑海中拉出了从最好的结果(成品拿回到战团修道院中后,被发现无法通过测试)到最坏的结果(从烧瓶里钻出一只奸奇大魔)的、至少五种对策或者应急预案。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接踵而至的失败。而与上述一切没什么关联的另一个坏消息是,他因为研发工作不得不过于规律且固定地出现在风暴边界号的医疗室中这一点,似乎令原本就在这艘船上的一些人将他默认为“圣血天使的联络人”。
谁叫他是目前在船上的所有兄弟中最好找的那一个呢?
在端着数据板的凯莉亚再一次出现在门边时,德克尔在几乎近似于沮丧的情感的促使下很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来很确定,以凡人的感官而言,在门边探头探脑的那女孩没法捕捉到他的小动作,但凯莉亚莫名其妙地在原地一顿,紧接着又明显露出了“我是不是该找别人”的表情,这让德克尔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她是灵能者。特长在传心系。”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语气里透着老大的不情愿,“还有,在这个距离里,你完全可以‘张嘴’说话,这样就不用非得让正专注于产物分离的我来分神给你答复了。”
德克尔要反应一下才意识到,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后半句话是对门边的那位小姑娘说的。而在此之前,他们或许在通过灵能传心术沟通——那就是作为圣血祭司的德克尔不了解也管不着的问题了。
他花了几秒钟把自己面前的反应釜移交给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从实验台前面抽身而去,转向了门口。凯莉亚在短暂的慌乱与踌躇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怀里的数据板交给了近在眼前的这位圣血天使:“根据导航员的预测,三天之后我们就能从巴尔星系中的曼德维尔点跃出至物理宇宙。姐、王座特使藤丸立香认为,你们或许需要一定的时间对回归战团母星进行述职做出准备,另外,正在进行中的任务或许也需要按照新的时间表再次规划。”
德克尔道了谢,接过了数据板,几乎是无意识地向着身后的实验台投出了忧愁的一瞥。
——
“所以,”身处于在神秘学上保护严密的私人房间,面前又戳着一个全能之神化身的藤丸立香在交谈中逐渐变得口无遮拦了起来,“现在亚空间里的情况是色孽和纳垢打起来了,奸奇在两不相帮,或者说两边都帮地看乐子,恐虐对他们三个的闹剧没什么兴趣,依然在关注现实宇宙?”
“另外还有艾达灵族因为他们生命女神的事情开始了大范围的内战,腾不出手来干扰你。”特斯卡特利波卡补充道,并绝口不提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如果我没有倒霉到被绿皮兽人或者泰伦虫族糊到脸上,也没有死灵王朝的统治者心血来潮决定来一场针对巴尔的定向远征的话,那我需要担心的基本就只剩下恐虐和黑色军团了?”
特斯卡特利波卡点了点头:“大致上是这样的,但我也不可能完全保证不会有小概率事件出现。你知道的,奸奇还在那呢,何况亚空间中有实力对现实产生影响的‘生物’其实也不少,算下来变数依然很多。”
这听起来很合理,毕竟哪怕是,也不可能保证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测之中。藤丸立香接受这类在将来的事件发展中可能存在的误差,但她还是忍不住嘴贱问出了声:“这些‘变数’之中,不会有一些是因为你四处乱发‘试炼’资格才产生的吧?”
“将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确实在这段独自旅行的时间里安排了几场试炼。”特斯卡特利波卡,至少听起来,情绪非常稳定,“但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成功通过试炼呢?就算成功了,又能不能在那之后活下来呢?又或者,会不会有人在试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把信物随手送掉呢?”
曾经在试炼过程中“随手把信物换成别的商品送掉”了的藤丸立香抱起了双臂:“如果你在送出信物的时候不把话说得明白点的话,这种事情就是很可能发生的嘛!”
“你还理直气壮起来了是吧!”特斯卡特利波卡又气又笑,“算了,反正在最后的对决中赢的人是伱,我也算你通过了,往事不必再提。”
“明明是你先明里暗里提起来的。”
“这种小事不必在意。”特斯卡特利波卡挥了挥手,一副“我其实很大度,并不在乎这点小问题”的样子。这种态度反而让藤丸立香忍不住腹诽:你明明就在意得要死。
但基本的求生欲让她成功把这句话烂在了肚子里。她开口,但说出来的完全是另一个话题:“说来我还没问过,你和戴比特到底是为什么才跑到这个完全不相关的世界里来的?”
“嗯?我没提过吗?”特斯卡特利波卡对此的态度很无所谓,“一开始是因为戴比特想要尝试摆脱每天五分钟的记忆限制,我们就开始尝试移动到一个‘可见宇宙外的生命体’无法干涉的世界线去。结果实验失败了,阴差阳错我们就到了这里。然后戴比特又觉得不能放着自己看到的事情不管,一来二去我们就留下来了。”
“即便留下来了,你其实也没必要管这些闲事吧?”
“你说什么呢,戴比特可是一落地就开始狠狠地管起闲事来了,我又不能扔下他不管。”特斯卡特利波卡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只烟盒,顿了一下,仿佛是注意到场合,又把它塞回到口袋里去了,“我在这个完全不符合我美学的疯狂世界里待下来,也得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打发时间’吧?”
感受到自己的谈话策略被对方看穿的藤丸立香尴尬了一瞬间,但紧接着就做出了“干脆直说吧”的决定:“所以,你为了‘打发时间’做出的一系列行为,最终的目的是?”
现在的特斯卡特利波卡不是迦勒底的从者,而是回归了野生的、自由自在的一位神只。虽然藤丸立香能确定,自己好歹也是对方亲口承认过“中意”的“战士”,看在这份上,特斯卡特利波卡不会特意做出对迦勒底产生直接损害的事情。但这个范围其实非常狭小,能够供“无常之风”操作的范围依然很大。
“怎么?不信任我?”
“现在的迦勒底和从前立场不同了嘛,我得尽可能从整个帝国的角度来看待事情。而且你看起来也并没有非常值得信任啊?”
“这么直白?你们日本人说话时优柔婉转的美德去哪了?”
“就算是日本人,在陈述‘一加一等于二’这种客观事实时,也会觉得在遣词造句上‘优柔婉转’是没有必要的哦。”
特斯卡特利波卡举手投降。毕竟他对外的面相基本上是随机切换的,导致他自己都时常觉得自己靠不住。
“行吧行吧,我承认这一点了。”他带着点无奈这样说,“目前为止,我所有行动的目的,在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可以简单地总结为‘帮你扫清障碍’。你大可以相信这部分,并且依此为前提制定接下来的计划——顺便一提,我还没跟王座上的那位聊过,不过他应该意识到我的存在了。”
这下又轮到藤丸立香陷入了困惑:“你在这件事上怎么这么起劲啊?”
“理由很简单,和过去一样。”特斯卡特利波卡一笑:“因为,‘你能破坏的范围非常阔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