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但丁。”
墨菲斯顿以一种近乎漠然的态度对眼前这位站在智库圣所、他的私人厅室之前的尊贵不速之客说:“我以为您已经休息了。”
圣血天使智库馆长毫无波动的语气实在是令人不好评判这句话当中的感情倾向。这可能是单纯地表示惊讶,也可能是一句隐晦的埋怨,甚至若是采用严格的标准,这也能算是某种僭越——但早已经熟知对方秉性的帝国暗面摄政,圣血天使战团长,服役了一千五百年之久的、一位活着的传说,但丁,只对墨菲斯顿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确实休息了。”他这样说,只身披了一件宽松柔软的长袍。这或许是对他前一句话的的最佳注解,但这也是令墨菲斯顿感到有些惊讶的源头。
圣血天使的现任战团长并不是很喜欢将自己过分衰迈的面容与躯壳展露在人前。哪怕现在,在原铸化成功之后,他看起来已经变得比以往年轻得多了,也是如此。
首席智库虽然并不是第一次与这样缺乏武装的战团长面对面,但令这一事实得以成立的前提——联结着圣血天使战团长与智库馆长之间的信任、亲近与理解——令墨菲斯顿同样清楚,如果不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但丁不太可能如此在身着便装的情况下,在这样一个有些尴尬的时间段里叩响他厅室的大门。
这些思绪只在须臾间从墨菲斯顿的脑海中闪过,而与此同时,他已经让开了大门的位置,将战团长请进了相对更加温暖些的室内:“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利维坦虫巢的阴影依然在帝国暗面盘桓不去,天使的子嗣理应奔赴下一场将会拯救帝国世界的战斗,但战团的首脑依然在这个被大致指定过的时间里回到了阿拉克斯天使堡垒。这并非是因为战团的母星又将再次遭到袭击,而是为了一件在约半个泰拉标准年前曾被告知过的外交任务。
在下一个瞬间里,首席智库陡然间抓住了自己正再一次飘向“那条星语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能穿过大裂隙”的思维,责令它重新关注起正在发生的现实——因为进门后的但丁开口说话了:
“我做了一个梦。”战团长的语气中带着少许困惑,“虽然只是直觉,但我相信它并不……‘平常’。”
预知梦。墨菲斯顿想。
这可能是某种潜意识中的信息重组,也可能是亚空间波涛潜移默化中造成的影响。不论产生的原因为何,类似的事情在这个宇宙当中并不鲜见,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此种情况出现时,他们能够将之视若等闲。
比起询问梦境当中的内容,圣血天使战团首席智库在此时此刻更加优先的行为是:抬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象征性地询问自己的战团长:“如果您同意的话?”
但丁轻柔地颔首:“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他们没有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付诸言语,长久之间的默契令一切在沉默的心照不宣当中运行下去。墨菲斯顿的灵能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如大河一般浸润了但丁的心智;而后者没有进行丝毫抵抗,完全将自己的心门向自己所信任的首席智库敞开,如同一座巍峨不动的山岳一般,允许对方检查自己心灵当中的一草一木是否混杂着混沌的误导与腐化。
能够引发类似现象的原因太多了,他们必须首先确定,这一个“不寻常的梦境”当中并不包含某些……令人不安的因素的参与。
相应的检查持续了约十个标准分左右。这一过程对二人来讲都不算轻松,但它是完全必要的。好消息是,在此番彻底的检查过后,墨菲斯顿可以确定地说,但丁在来到此处之前所经历的异象中并不包含任何大敌的蛊惑或灵能的痕迹;坏消息是,战团长在之前的梦中所见到的景象,令博学多识的首席智库也有些难以理解。
并不是因为在但丁的描述中,他梦境里的景象太过晦涩——反而是因为它太过清晰。
“我梦见圣吉列诺,在巴卫二的盐碱地上。”战团长以一种他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的、缥缈的语气如此叙述,“但,就只是圣吉列诺。没有什么光怪陆离的复杂隐喻,也不像是有什么潜移默化的暗示和预言,就只单纯是我和他,站在一片空地上,只是在相互交谈。就好像他单纯有些事情要说给我听那样。”
墨菲斯顿感到困惑。
如果只说“但丁战团长梦见了圣吉列诺”这个部分,首席智库认为,这虽然不常见——意思是在过去的战团记录中从没有过什么“圣吉列诺入梦”的记载,但如果发生在但丁身上,就似乎也不是那样地“不可能”。
谁都知道,圣血天使的现任战团长是被眷顾的。圣吉列诺在但丁服役的一千五百年当中,屈尊在他面前显现的次数可能会比再之前的将近一万年里加起来还要多。传说中圣吉列诺只会出现在最为艰险的战场之上,传说中圣吉列诺在显现时从未有过出言说话的记录,但这些“传说中”的经验在但丁面前统统都不成立。既然如此,那么传说中圣吉列诺从未以入梦的形式与天使的子嗣进行沟通过,而这件事却在但丁身上发生了,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令首席智库更加困惑的部分是,在但丁的形容当中,这个梦境里并不包括任何显得晦涩的部分,又或者什么明确的、叫人搞不清这是在表达什么的隐喻。一切过程都简单明快、清晰明了,就连墨菲斯顿自己也从来没有做出过这样的“预言”。这甚至一度令他开始怀疑,最开始时他对这个梦做出的“预知梦”的定义是否正确。
就算是以墨菲斯顿在阿斯塔特之中也能傲视群雄的丰富的经验,他也无法完全肯定地对此给出结论,但——比云山雾罩的预言更令人不安的,当然是一段清楚明了的预言。
“这很奇怪。”首席智库这样说。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他便从但丁未被遮挡的面容上轻易看出,他的战团长与他英雄所见略同。
“这不是最奇怪的地方。”但丁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而微妙的“茫然”感情。这太不像他了,几乎令墨菲斯顿忍不住想要再次动用灵能,以确定自己眼前的这位战团长不是由什么变化灵之类的东西假扮的。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与其怀疑眼前的战团长,不如怀疑他梦里的那位“圣吉列诺”:
“圣吉列诺试图跟我聊天。”即便只是提起这件事,但丁也表现得非常难以置信,“不是命令,不是指示,不是展现某种诗意的预言,就只是……聊天。”
那是个很生活化的场景,生活化到与圣吉列诺这个专有名词不该被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即便是阅历过人的但丁在方才自己梦中所见的场景面前,也会因过分的惊讶而在难以置信中感到词穷,就好像他作为天使子嗣积攒了至少有一千五百年的文学素养在当时当刻突然决定集体离家出走,并且到现在也没回来那样。
“……我没法概括这件事。或许我该直接告诉你我梦见了些什么。”在短暂的斟酌后,但丁最后还是这样说,“又或者你可以读我那时的记忆——不如就这么办吧。”
这令墨菲斯顿感到更加惊讶与困惑了:“您确定吗?我主,容我提醒,那可不会有什么……和煦的体验。”
“我确定。”但丁这样回答,“请原谅我如此迫使你面对这些令人困惑和苦恼的事,但我实在是需要伱的智慧。”
既然如此,墨菲斯顿也就不再多言。有那么一个瞬间,首席智库忍不住思考,如果是卡利斯塔琉斯在这儿,他会以怎样的言语来回应圣血天使的战团长。可惜,在这里的是墨菲斯顿,墨菲斯顿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下一个瞬间里,智库的神智便几乎毫无征兆地沉入了战团长的记忆当中。
这仅仅是发生在数十分钟前的事情,又有当事人本人的首肯,再加上施术的人哪怕放眼整个帝国也是首屈一指的灵能者,因此墨菲斯顿在这过程中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智库的意识轻易地找到了那段因是梦境而略显缥缈的记忆,完全是光明正大地向其中探看:
他看见巴卫二上的盐漠,感受到其上吹来的干热的、带着咸腥气又夹杂着细微砂砾的风。他对此感到一种陌生的熟悉,然后比往常多花了一瞬间才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正从但丁的视角审视这段记忆——陌生是他自己的感受,而熟悉则来源于战团长本人。
墨菲斯顿,或者说,梦境中的但丁,在短暂的停顿后便目标明确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结合前情,首席智库在转瞬间便已经做好了“这或许是一场考验”的心理准备,但又一个转瞬间里,他便自己把这个念头擦去了:这段记忆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显然那与艰难的跋涉或者任何可能称得上“考验”的东西无关,墨菲斯顿觉得自己只走了几步路,绕过了面前的一个小沙丘,便见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辆盐漠中的游牧民常用的那种漫游车——以及显然更重要的,等在漫游车边上的圣吉列诺。
有关“圣吉列诺出现在了梦中”这一点,墨菲斯顿已经得到过充分的预警,因此这并没有在他的心中产生过多的涟漪。他的确感到有些惊奇,而与此同时,他依然能分辨出这些“惊奇”中哪些是属于他自己的感情,哪些又是梦境当中的但丁所产生的。
略微有些出乎首席智库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梦境中的但丁对这件事也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反应,而是就好像遇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老友那样,在原地稍微一顿,便向着对方迎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这终究是一个梦。梦境当中潜意识的肆意游动是几乎不可预测的。深谙这一点的墨菲斯顿在如此简单的思考之后,便轻易放过了这个部分。他在最后的一两步路程里再次集中精神,并端整了自己的态度,准备聆听活圣人的谕示。
目前为止的事情依然没有超出墨菲斯顿的预测。圣吉列诺转过头来,以那张模仿了他们基因之父的面容熔铸而出的黄金面具正对着梦境中的但丁。在这张面具的遮掩之下,任何人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何时开口的,但的确有声音从其下清晰地传递出来:
“上次一别想来已经过了有段时间了,但丁。”圣吉列诺语气平和,令他的这段话听起来就像是连队中最普通的那种“相互熟悉的战斗兄弟在久别重逢后的寒暄”,“我有理由相信,这段时间里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讲都很难捱。不过还是允许我这样问候一句吧: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墨菲斯顿,圣血天使首席智库,因此大为震撼。
按照这段记忆的流向,他清晰地知道,但丁在短暂的怔愣之后便做出了回答,然而在此时此刻,墨菲斯顿并不关心这回答是什么。甚至于,这段记忆在稍远的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在这时的墨菲斯顿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了。
首席智库将自己的神智从战团长的记忆当中抽了回来,令它回归了自己的肉身。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从但丁困惑地看过来的浅琥珀色双眸当中见到了自己震惊的倒影,但这是在后来他重新回忆这件事时才意识到的。当时当刻,阿斯塔特远超常人的大脑机能也几乎停摆,就连墨菲斯顿的语言中枢也鲁莽且失礼地做出了一段显然不经思考的发言:
“我没想到您二位竟然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他在震惊中试图以此向他的战团长征询事实真相,而这句显然不是从大脑发出的指令里被造出来的句子,只换来了但丁的一个略显扭曲的复杂表情。
但丁的服役年限:我查了一下lex,但丁40生人,《但丁》那本写他跑出门去参加选拔的时候是40,然后41摄政起床,本书采的是世界线变动之前的“不屈远征马上结束的时候摄政才回马库拉格打了瘟疫战争”的设定,所以当前时间线大概是在100+.m42。具体我没算(数学gw教的算不明白进位),但大略地说一千五百年应该只少不多了。
再就是但丁出门在外喜欢着甲戴死亡面具这个设定,gw在不同里解释说他是不喜欢让别人见到他因为年龄和不吸血而变得格外苍老的样子,认为这可能会对士气产生影响,又或者他自己觉得他这样的老头子不该待在现版本圣血天使的c位什么的(我单方面认为这是嘴硬以及他想太多)。
本来是个很严肃的事情,但我的脑子:圣血天使之主,一千五百岁,开始有些年龄焦虑。
我忏悔(。)
我感觉圣吉列诺在绝大多数圣血天使的印象里基本是个能显灵的神像的定位。等量代换一下,去庙里烧香的时候佛像当啷跟你来一句“早上好啊,吃了吗?”确实是个非常惊悚的事情(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顺便:是什么比年终更可怕的啊?答案是年初开门红(安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