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
+索姆尼?情况怎么样?+
+没有变化。+
索姆尼无机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而藤丸立香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没有变化,意味着即便在混沌仪式的主使者被剿灭之后,整个仪式依然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虽然立香清楚,一扯到奸奇恶魔,整件事情就不可能结束得那么简单明快,但事实真正摆到她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因此觉得有些疲惫。
+目前的进度呢?+
+亚空间漩涡已经生成,中心点位于您所在的遗迹内。特异点大体成立,物质世界正逐步被亚空间侵蚀。除您空降时强行以帝皇灵能开出的一条通路外,人理奠基值已无法观测。混沌仪式仍在继续,经特里斯墨吉斯忒斯计算预测,若不进行进一步干涉,以泰拉标准时值计算的约二十分钟后,该通路将被彻底弥合,暨特异点完全成立。+
——到那时,杰斯塔尔将彻底成为亚空间中的一个星球。八成还是归属奸奇魔域的那种。
+此外还有一事:示巴观测到亚戈·赛维塔里昂不正常的高速移动,细究之下,从他身上检测到了第一百零六号灵基。目前此二者正向内城区的遗迹方向进发,行进间消灭了大量低等灵基。+
这句话虽然也被说得平铺直叙,但立香不知怎的还是听出了一点控诉的意味。不好说是因为这一点,还是因为那两个人“行进间消灭了大量低等灵基”的行为,总而言之,藤丸立香再一次非常想要叹气。
+一百零六号是贞德·Alter,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叫名字。然后,这个“大量”到底是有多大量,会不会……算了,反正现在也测不出人理奠基值。+
她想了想,换了个提问的角度:
+如果现在尝试对亚空间内部进行观测,是否能探测到存在规模较大,可能具有威胁的亚空间实体?+
+我不看好这方面的努力:原住民体内的混沌污染因数量太多会极大干扰观测结果。即便可以对该类目标进行探测,也需要特里斯墨吉斯忒斯花费大量时间进行运算以排除干扰项。+
+没事,不用真的去算,有这个答案就够了。+
对于奸奇恶魔来说,在绝大部分时候,若是有“一个需要花费很大精力来确定答案的问题”出现,其本身就代表着“问题的答案是坏结果”。
+顺便,尝试联系狮鬃号,请求他们按之前说好的“预定计划”行动,你也记得准备宝具。理想状况是卡在二十分钟后的那个瞬间里恰好完成所有布置,如果在执行上会遇到问题的话请立即通知我。+
+明白。+
藤丸立香安抚地拍了拍德维尔总督的肩膀,请这位跪坐在地面上的中年女士稍微控制一下情绪,然后向着遗迹中依然未散去热量的空气开口: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位,但我相信你就在附近看着。”她如此说,“刚刚被我杀掉的那个胸无大志的蠢货应该确实只是想把这颗星球拖进亚空间里,但你的目的不止于此的吧?”
德维尔有些困惑于藤丸立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这困惑只持续了两秒钟,因为两秒之后,就有一阵凄然可怖的笑声从无法辨认方位的某处传来:仿佛是极远处,又仿佛在极近处,又仿佛前后左右无所不在。
这并不是以人类的方式发出的声音,自然也难以被人智所理解。德维尔的意志几乎要被这笑声中蕴含的那些无法言明的东西摧垮,但搭在她肩上的那只属于王座特使的手带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温度,这点温度勉强维系了她的理智。
紧接着,一个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异物自帷幕后款款而出——又或者,是这个不应存在于帷幕后的世界非自愿地迎入了这个怪物。
那是一只形容可怖的蓝色巨鸟,体型庞大,手持着同样巨大且装饰繁复而亵渎的法杖。仅从这一点来说,它显然要比占据了拉杰·海斯汀的那一只奸奇恶魔气派得多,很容易据此推断它的力量显然更强,而且更受它们主子的宠爱。但它看起来又很衰老,不论是它身上发灰发白的蓝色羽毛,还是它干瘪而衰弱的肢体都将这一点明确地注释在了最表面的部分。这当然会令初次见到它的人感到疑惑:恶魔也有衰老这个概念吗?
最重要也是最与令它众不同的一点是,这只奸奇恶魔有着两个衰老的、鸟类般的头。
“万变魔君,‘织命者’卡洛斯。”藤丸立香毫不在意地叫出了来者的名号,“又见面了,真巧——或者我更该说,安排这场大戏劳您费心了?”
跪坐在地上的德维尔总督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神态自然自如的王座特使。她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做出思考,恶魔发出的尖声啸叫就再一次扰乱了她的思维:
“可敬!可敬!竟能以凡人驽钝的双眼看破我的计划!”
“愚蠢!愚蠢!即便知晓此事也无法逃脱命运的罗网!”
它的两个头分别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发言。
“你就不能把事情弄得简单一点吗?我为什么非得一次跟你的两个头说话。”藤丸立香做出一副貌似友好的态度抱怨,“我们开始谈话之前,你能不能先跟自己达成一致?”
“有道理。”
“不可能!”
卡洛斯的两个头分别从两个方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藤丸立香,那两张鸟脸上不合常理地显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表情——一张脸显得欣慰又快乐,甚至隐约表露出一种亲近之意;另一张脸则烦闷又愤怒,似乎恨不得把立香挫骨扬灰。
德维尔总督的神智再也坚持不住,令她在万变魔君的面前低下了头。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面前地上的一块凹陷,在心中不断地唾骂自己。她肩头搁着的那只属于少女的手上一直传来安抚心神的温度,而这只是让她更加自责。
她听见恶魔仿佛刮擦钢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也是变化,这很有趣。”
“难以预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的?”
藤丸立香让手中的长枪尾部轻轻着地,在那点细小的“咔哒”声后开口:“我自己也不好说,但整件事确实都透露着过于巧合的不对劲。”
不知为何,她竟然也摆出了一副要与敌人长谈的态度:
“我们‘恰巧’地找到了一个混沌战帮,他们‘恰巧’地知道有关这颗星球的传言的其中一个版本,我们在抵达这颗星球后,康拉德·科兹又‘恰巧’看见了一个让我们必须降落到行星地表的预言,而我们降落后,又发现自己抵达了一个‘恰巧’的时间——太巧合了,只要有哪怕一丁点相关知识的人都不会看不出来吧?”
然后,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伱们干点什么都要把‘九’这个数字放在事件里面,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们在幕后主使一样。我虽然大致明白你们是有‘圣数’这个东西,但真的不论干什么都非得蹭那一点玄学意义带来的效果增强吗?这让你们这帮恶魔看起来像是在野地里划地盘的动物诶。”
她没说是用什么手段划地盘,但只要稍有常识的人便不难对此联想,何况是万变魔君。理所当然的,卡洛斯的一个头咯咯地笑了起来,另一个头勃然大怒:
“你很有勇气!无怪圣奸奇要将你奉为上宾!”
“你屡次冒犯!我必有一天要将你挫骨扬灰!”
但是它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什么都没有做。藤丸立香因此还有空余笑出声来,继续嘲笑:
“这一次,你的哪个头说的是真话?哪个头说的是假话?”她质问,“若奸奇确要将我‘奉为上宾’,那你又怎有将我挫骨扬灰的机会?若奸奇对我毫不在意、甚至下令将我除去,你又为何只字不提我的灵魂?怎么会有随便聊聊天都叫人看出破绽的万变魔君啊?”
-御主,请不要持续试图激怒它,在此种状态下交战对我们来讲不很有利。-
奥特瑙斯中的迦尔纳趁着情绪激动的卡洛斯发出刺耳尖叫时悄悄提醒。
-我知道,我知道,杀神枪禁止对吧。-
藤丸立香也在万变魔君烦躁的振翅声中偷偷回复。
“就算你是外来的漂流者,也不应如此恣意地修剪无数命运可能的枝杈!”
“你这傲慢自大的小杂种,别以为你倒向那个王座上的腐尸就万无一失!”
卡洛斯的两个头再次放出威慑,但藤丸立香毫不在意:
“你难道认为,我现在能有恃无恐地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与帝皇结为同盟吗?啊,我听说过那个传言——你明明自诩为参透过去与未来所有变化的‘织命者’,却无法看清自己最该看清的现在吗?”
“嘎——”
“如果你能好好看看眼下的话,自然就能知道:自我落入这个宇宙以来,从来都是奸奇比帝皇离我更近!即便现在也是一样!”藤丸立香高声讥笑,“你以为为何我以区区中人之姿,却突然有能力将异世的魔术改进为适配本世界规则的召唤式?为何我从未修习过混沌法术,却能凭人类设备探测而出的示数解析仪式的效果?你要不要猜一猜这些知识到底是从何而来?”
卡洛斯的两个头全都生气了:
“这不合理!既然你已接受了我主赐福,为何还未皈依圣奸奇?”
“这是亵渎!获得恩赐后竟还如此怠慢,怎能容许亵渎者存活?”
“很简单,因为奸奇不想这样,也做不到。”藤丸立香冷笑,“若是祂想,那么我在踏入此世的第一步里就该被祂捏在手心了;若祂能做到,那我是绝对无法逃离奸奇魔域,投奔帝皇的。但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嘛——啊,抱歉,不小心忘记你看不到‘现在’了。”
“区区人类,怎敢揣度圣心!”
“驽钝之徒,缘何狺狺狂吠!”
“因为我太清楚神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持有莫大的权能,却会反过来被自己的权能束缚,只能永远地被绑死在自己神职的宝座之上,连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都不行,一点也不自由,严重的甚至连性格和思维都会被影响——当然,像奸奇这么逊的神我也是头一次见就是了。”
“你怎敢空口白牙做出如此狂言!”
“你怎敢不向我主无上伟力屈膝!”
卡洛斯狂怒的姿态形容可怖,但藤丸立香却只对此感到困惑:
都这样了还是翻来覆去这么几句,这个双头鸡是不是不会吵架啊?
只有她自己在单方面输出,这一点让她觉得很没成就感,说得太多也觉得口干。但话赶到这里,不继续说下去似乎有点不礼貌:
“怎么能说我是空口白牙讲这些话的,我当然是有详细观察和切身体验才能下结论的啊?”她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说,“祂自号‘万变之主’,却连自己宇宙中的所有变化都无法穷尽,也没法对并非这个宇宙当中的我做出什么像样的影响——甚至没法通过混沌力量直接影响我的神志诶,超逊的啦。”
卡洛斯的两个头同时发出了一阵超越人类理解的可怖的尖叫。若是有一般的凡人毫无防护地身处于此地的话,恐怕从灵魂到躯体都会在转瞬间被这声尖叫所带来的混沌能量碾为齑粉。
只可惜,藤丸立香怡然不惧,德维尔总督又处在她所传输的帝皇灵能的保护下,除了本能的恐惧之外,只是稍微感到了一点思绪混乱。
在那声尖叫中,卡洛斯的两颗头颅有志一同地传递出了同一个意思:“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而藤丸立香对此只是嗤笑:
“你是万变魔君,奸奇座下的红人,可你在嘶喊这句话时可还记得你的主子?”
“你又怎敢妄言——”
“——怎么是妄言?我可太清楚神是个什么玩意儿了。怎么可能会有司掌变化的神只不乐于见到变化?何况是不应存在于此世的异物引发的变化?奸奇真的想要我死吗?若不应存在于此世的我死去,我不应存在的灵魂又会去往何方呢?祂认为自己承担得起损失掉这些变化的风险吗?承认吧,你总是喊着杀了我,只是你自己想要杀了我而已:
“毕竟,万一我在一念之差间陡然决定转投奸奇,那从‘永恒之井’里活着出来的宠儿可就不止你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