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将凑份子的事都交给尤氏,她是怎么分配这些钱的呢?这些钱最终都用在了哪里,都需要我们来仔细阅读。
原文说:
银子送到宁国府来,尤氏方才起来梳洗,因问是谁送过来的,丫鬟们回说:“是林大娘。”
尤氏便命叫了他来。丫鬟走至下房,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
我们前面说过,林之孝是贾府的账房管家,他们夫妇代表的是东林党。
上回说这段王熙凤与尤氏的争斗,就是作者暗写阉党与东林党之间的党争,我们如果能看明白作者努力为我们还原的历史真相,从中总结齐家治国的经验教训,也算不枉费了作者的一番苦心。
如果我们还是只停留在争论谁隐射谁的阶段,那就真的是没有多大意义了。
尤氏命他脚踏上坐了,一面忙着梳洗,一面问他:“这一包银子共多少?”
林之孝家的回说:“这是我们底下人的银子,凑了先送过来。老太太和太太们的还没有呢。”
正说着,丫鬟们回说:“那府里太太和姨太太打发人送分子来了。”
尤氏笑骂道:“小蹄子们,专会记得这些没要紧的话。昨儿不过老太太一时高兴,故意的要学那小家子凑分子,你们就记得,到了你们嘴里当正经的说。
【蒙侧批:世家风调。】
尤氏是说她们虽然说要出钱,你怎么真去要了?因此假装把小丫头骂了一顿!这就像我们有些人收领导或亲戚的份子钱,她嘴上说不要,其实还是收了。
还不快接了进来好生待茶,再打发他们去。”
丫鬟应着,忙接了进来,一共两封,连宝钗黛玉的都有了。尤氏问还少谁的,林之孝家的道:“还少老太太、太太、姑娘们的和底下姑娘们的。”
尤氏道:“还有你们大奶奶的呢?”
林之孝家的道:“奶奶过去,这银子都从二奶奶手里发,【蒙侧批:伏线。】
这句告诉了我们当时的实际操作,军饷是王熙凤隐射的魏忠贤负责发放。
但是尤氏此处却是盯着她的,所以她一上来先问“大奶奶的呢?”也就是李纨的那一份,凤姐是答应了替她出的。
尤氏问:“都齐了?”
凤姐儿笑道:【庚辰双行夹批:“笑”字就有神情。】“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
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蒙侧批:点明题目。】
尤氏从始至终都在盯着王熙凤,她以自己对王熙凤的了解,断定了凤姐不会出着十二两银子,作为管理财政的,她有权清点账目,果然发现少了这份钱,也就是东林党死盯着阉党,果然抓住了把柄。
这与历史上东林党的特点如出一辙,他们以东林书院为大本营,学的就是针砭时事,最擅长的,也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抓对方的污点,然后发动舆论,穷追猛打。
看阉党是怎么应对的:
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庚辰双行夹批:可见阿凤处处心机。】
这里王熙凤说不够了再给,显然只是一种狡辩。
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
尤氏说要跟老太太要去,是威胁要把事情捅到皇帝那里去。
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
这里双方好像是撕破脸了,阉党显然是不怕威胁,倒反过来也威胁对方,就是将来你们犯了什么事,别怪我无情!阉党手里掌握着厂卫,原本就是监察贪污的。
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
【蒙侧批:处处是世情作趣,处处是随笔埋伏。】
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
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蒙侧批:请看。】
到这里可以看明白了,贾府上下几乎强制性的凑份子,给王熙凤过生日,也就是打仗的钱,她自己没出,答应帮李纨出的一份她也没出。
现在尤氏拿到钱就已经少了,她还要做人情,退给平儿一份,这就又少了一份。
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
【庚辰双行夹批:此言不假,伏下后文短命。尤氏亦能干事矣,惜不能劝夫治家,惜哉痛哉!】
尤氏这句话,说的是魏忠贤将来事败,带着大批的金银结局是人死了,钱还没来得及花都带棺材里去了。
一面说着,一面又往贾母处来。先请了安,大概说了两句话,便走到鸳鸯房中和鸳鸯商议,只听鸳鸯的主意行事,何以讨贾母的喜欢。二人计议妥当。
尤氏临走时,也把鸳鸯二两银子还他,说:“这还使不了呢。”说着,一径出来,又至王夫人跟前说了一回话。
鸳鸯代表南京的官员,南京又是东林党的地盘,尤氏把鸳鸯的那份钱也退了,就是东林党利用职务之便,把自己人的钱,又如数奉还了。
因王夫人进了佛堂,把彩云一分也还了他。见凤姐不在跟前,一时把周、赵二人的也还了。
【蒙侧批:另是一番作用。】
要注意的是:前面出钱时写的是王夫人的丫鬟彩霞,这里尤氏退钱的是彩云,有人认为这是作者抄错了,其实应该还是在背面有所暗示,即尤氏在退钱的时候,是有选择性的,她自己也说了,退钱是做人情的,也就是只退给自己这边的人。
他两个还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
【庚辰双行夹批:尤氏亦可谓有才矣。论有德比阿凤高十倍,惜乎不能谏夫治家,所谓“人各有当”也。此方是至理至情,最恨近之野史中,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近情理之如是耶?】
脂批所说也是在背面历史上,东林党论道德品行,自然是比魏忠贤等人高得多,可惜他们也不能做到劝谏皇帝治国。
“人各有当,”可以理解为每个人在社会或组织中都有其独特的位置和职责,魏忠贤虽然道德败坏,贪财好货,放在当时的位置,却也能发挥他独特的作用。
所以说人不能简单的以好坏来下定论,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可惜当时的人写野史,要么把人定为坏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坏事,要么把一个人评为好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
脂批对当时一些记录野史的人进行了批评,这样是在暗示,这本书写的,比那些野史更好的还原了历史的真相。
历史的真相就是,好不容易凑上来一部分军饷,阉党贪污了一部分,然后东林党抓住了他们贪污的把柄,就趁机把自己人的钱都退了,这样造成的结果是:本来就缺钱的前线将士,就更没钱发军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