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中军大帐。
嬴成蟜坐于主位,李信、苏角、任嚣、羌槐等一众秦军将领于嬴成蟜右手方向依次入列。
李牧次子李弘坐于嬴成蟜左手首位,赵姜、赵柯、马服寻等一众代将依次入列。
本该势同水火,恨不能杀对方而后快的两军将领此刻却根本没有理会对方,而是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骑咆!
饶是骑咆在燕丹面前一脸冷傲,甚至亲手帮燕丹‘自刎’,而今被十数名杀人盈野、血气四溢的悍将死死的盯着,也不由得满头冷汗、瑟瑟发抖。
大帐之内,唯有嬴成蟜没有展露杀气,甚至没有看骑咆,只是笑着和李弘闲聊:“本将虽仅只与代武安君见了两次面,却早已与代武安君神交已久。”
“听闻代武安君被临阵换将后不知所踪,本将还慨叹了许久。”
“今日得知代武安君无恙,本将心甚喜之,恨不能与代武安君畅饮畅聊一番啊!”
李弘心中疯狂吐槽。
虽然代军不确定这一次会谈算不算阵前答话,但他们根本不敢赌!
如果有的选,他们恨不能不和嬴成蟜说哪怕一句话。
只是担心代军对嬴成蟜的邀请毫无反应会惹怒嬴成蟜,进而影响了秦代合谈,李弘这才代替李牧来了秦军!
但李弘面上却还是挂着笑容:“家父对秦长安君亦是神交已久。”
“只是现下大战未定,家父还需要坐镇军中,不便轻动。”
“末将临行之前,家父特意叮嘱本官,此次合谈以秦长安君为主。”
“秦长安君若是意欲灭燕,我军亦会助秦长安君一臂之力!”
“只求战后能给予我军些许膏腴之地,以便于家父向大王交代。”
嬴成蟜朗声而笑:“此实乃应有之意也!”
“昔齐国请本将入齐,助齐军抗楚。”
“本将一战灭楚,彻底为齐国扫除了隐患,甚至还将一部分所得疆域赠予齐国。”
“天下人皆知,本将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的友人,亦不会亏待我大秦的盟友!”
李弘当即起身,肃然拱手:“秦长安君,大仁大义也!”
“今我大代拥有三成上谷郡疆域,上谷郡余下疆域则是地处燕国境内。”
“不知灭燕之后秦长安君能否成人之美,将上谷郡尽数交与我大代?”
嬴成蟜略一沉吟后,果断的说:“上谷郡的督亢之地必须归属我大秦。”
“此乃燕国赠予我王的礼物,本将不可轻动。”
“但本将可以做主,只要代国于此战竭力相助,本将可将上谷郡在督亢之地北部的疆域和渔阳郡北部疆域赠予代国!”
骑咆:啊???
上谷郡是我大燕的!
渔阳郡也是我大燕的!
明明是三国会谈,为何你秦代二国聊的欢快,全然不顾我大燕的想法便要瓜分我大燕的疆域?!
眼瞅着嬴成蟜和李弘你一刀我一刀的就要将燕国疆域尽数切割完毕,骑咆不敢继续发抖了。
强行忽略了那一双双嗜血目光的凝视,骑咆声音艰涩的开口:“秦长安君!李都尉!”
“今秦、代、燕三国皆已疲敝,与其继续战争,不如还天下以太平!”
“我大燕深知我大燕太子铸成大错,我大燕愿为此错付出代价,以换取和平!”
而后骑咆看向李弘继续说道:“代使毛上卿正在蓟城与我王商谈燕代之盟。”
“本官以为,燕代之间更是理应和平共处,而不该再起征伐!”
李弘淡声道:“若是家父未曾领兵十八万陈兵于燕国边境,燕国会愿与我大代合盟乎?”
“想来非但不会愿意,甚至还会继续趁我大代立国不稳,侵吞我大代疆域!”
“由此可见,战争未尝不是和谈的一部分。”
嬴成蟜闻言嘴角微微抽搐。
李牧他哪儿来的十八万大军?
根据秦军斥候探查,李牧麾下撑死了也就只有十二万兵马。
曾经的李牧多刚正啊,结果这才和燕国结了几次盟而已,就被燕国硬生生带歪了!
李弘面露讥讽的继续说道:“莫说毛上卿只是在商谈燕代之盟,便是盟约已定又如何?”
“与燕国签订的盟约比之厕筹都更易折断,这个道理还是燕国交给本将的。”
嬴成蟜又多看了李弘一眼,方才看向骑咆,淡声道:“秦燕之战是燕国挑起的,燕国却没资格轻言结束战争。”
“既然燕王给出的条件不足以平息本将的怒火。”
“本将自取便是。”
骑咆诚恳的拱手,苦声道:“不知我大燕如何才能平息秦长安君的怒火?”
“本官定会竭力争取!”
嬴成蟜右手压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以增强压迫感,沉声开口:“我大秦为此战靡费良多。”
“燕国需要补偿我大秦粮二百万石!”
骑咆失声而呼:“不可能!!!”
那可是足够二十万大军饱餐百日的粮食!
若逢灾年,更是能让一百六十万黔首吃上百日!
再加上将这些粮食送到秦国需要的成本,燕国要为此付出百余万黔首一年的口粮!
嬴成蟜好像没有听到骑咆的话语一般,继续开口:“其二,本将不在意燕使田光、燕使荆轲究竟是被谁人指使。”
“本将只知燕使代表燕国将督亢之地赠与我王,而今就理应将督亢之地交给我大秦!”
“为了便于我大秦治理,督亢之地以南的安国、桑丘、曲逆等三十一座燕城亦需转交给我大秦!”
骑咆面红耳赤的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
“我大燕绝对不可能接受如此条件!”
督亢之地乃是燕国为数不多的膏腴之地,也是燕军南下难得的坦途,更临近燕都蓟城!
倘若督亢之地被秦国掌握在手中,燕都身前将无险可守,秦军急行一日便能兵围燕国都城!
这让骑咆如何能接受!
嬴成蟜依旧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开口:“其三,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燕王身为燕君,理应对燕臣犯下的罪行负责。”
“燕王身为人父,理应对人子犯下的罪行负责。”
“在燕太子丹已死的现在,燕王身为燕君、身为人父,理应为此战负责!”
“本将以为,燕王合该负荆往祭畴,向天地请罪!”
骑咆豁然起身,怒声喝问:“我大燕太子已自刎谢罪,我王如何需要再代子受过?”
“秦长安君,汝欲折辱我王乎?!”
嬴成蟜淡声道:“燕太子丹便是不自刎也不可能活着逃回燕国。”
“他只是选择了更痛快的死法而已,何来的赎罪一说?”
“本将此谏也非是折辱燕王。”
“燕王因不察不明而令得生灵涂炭,燕王难道不该向天地请罪吗!”
见骑咆脸红脖子粗的意欲怒声驳斥,嬴成蟜突然一笑:“当然,这只是本将的需求。”
“燕王是否应允是燕王的事,本将并不在意。”
“不知代国可有所求?”
李弘当即开口:“我代国以为,背盟不该是没有代价的,言而无信更不该没有代价!”
“燕国至少需要赔付我代国五十万石粮食,方才能缓我代军将士心头怒火。”
“除此之外,燕国还当割让上谷郡与我大代。”
“如此,我代国方才愿意信任燕国,再与燕国为盟。”
顿了顿,李弘也露出笑容:“家父武安君不善言辞。”
“是故,家父与秦长安君一般,也并不在意燕王是否应允。”
骑咆浑身都在颤抖,愤怒的声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你们!你们!”
‘你们’了半晌后,骑咆好似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苦涩的拱手道:“秦代所求,已大大超过了本官能定的极限。”
“还请秦长安君、代武安君略作等待。”
“本官这就回返蓟城,上禀我王!”
嬴成蟜随意的说:“本将会在此地休整五日。”
“五日过后,本将便会发起进攻!”
骑咆心中愈发苦涩,却也只能拱手:“唯!”
目送骑咆离去之后,李弘低声发问:“秦长安君以为,燕国会答应我等的要求吗?”
嬴成蟜随意一笑:“无须担忧,本将尤善游说!”
李弘:……
嬴成蟜转开了话题,颇为热情的说:“本将与李都尉一见如故!”
“今日李都尉就莫要走了,你我畅饮畅聊,一醉方休!”
李弘赶忙道:“末将还……”
然而嬴成蟜根本没理会李弘的推脱,高声而呼:“传本将令!”
“大设宴席,宴请代军将士!”
“奏乐!”
——
嬴成蟜试图再次捡起拐卖人口这份兼职,每日宴饮不休。
蓟城的气氛却并不愉快。
当骑咆带回嬴成蟜和李牧的条件,武阳殿内便响起了一片骂声!
然而肮脏至极的喝骂却难以掩盖他们心中的惊惧与虚弱。
见群臣众将骂了半晌却无一人请战,燕王喜不得不主动发问:“诸位爱卿可有良策乎?!”
瞬间,武阳殿就安静了下来。
当初我们劝你不要背盟不要背盟,你偏不听。
现在倒是寻求我们出谋划策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栗恪心中轻叹,出列拱手道:“大王,今我大燕疲敝,实难同抗秦代二国。”
“臣以为,理应再与秦代二国好生商谈,尽力促成三国罢兵!”
燕王喜怒声而喝:“若寡人依照秦代二国的要求定下盟约,则寡人实乃丧权辱国之君也!”
栗恪直视燕王喜,认真的说:“那也总比亡国之君要好的多!”
燕王喜愤怒的一拍案几,手指栗恪喝问:“栗上卿安敢如此咒我大燕!”
栗恪拱手再礼:“臣,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除此之外,臣别无良策。”
燕王喜环视大殿,怒声咆哮:“我泱泱大燕诸多贤才,难道无一人可解此难乎?!”
燕国群臣齐齐拱手,无奈摇头:“臣等无能,请大王治罪!”
燕王喜无力的跌坐于软榻之上,右手指甲深深的刻入手掌之中,令得蓝色的袖摆染上殷红。
寡人分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寡人更是已经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燕丹身上,任谁都查不出丝毫破绽!
依照寡人的计划,事败之后只需要杀死燕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可为何!
为何局势竟会发展至此啊!
颓然长叹间,燕王喜苦涩而沙哑的开口:“去为寡人取荆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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