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嬴政松了口气。
历经波折,参与分科举士的人数没有多大变化。
从场面上来看,嬴政不曾堕了威严,轻松化解了关东百姓们的手段。
但嬴成蟜却遗憾的说:“可惜了。”
从结果上来看,虽然这一次的考生来自各方不同的势力,但却以各地百姓家的子弟为大多数,无论嬴政最后怎么抡才,都逃不过选出大量百姓子弟为官吏的结局。
嬴政平静的说:“万事开头难。”
“只要此次分科举士顺利进行,未来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无数次分科举士。”
“那些寻常人家的子弟,也必将有机会通过这条路走入朝堂。”
“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守好这条路。”
嬴成蟜有些失望,但嬴政却并不失望。
因为嬴政采纳分科举士之策本就是为制衡关东百姓和收获更多人才。
而今嬴政的目的已经初步达成,余下的,便是根据考生的能力和身世进行抉择与制衡。
嬴成蟜颔首道:“弟明白。”
嬴政看向嬴成蟜:“他们不会只有这一策。”
“余下的,还当劳王弟多多费心。”
嬴成蟜笑道:“王兄且放心,考场之内,归弟负责。”
“王兄主持开考,而后旁观静待便是。”
看着嬴成蟜自信的笑容,嬴政也终于露出一丝轻笑:“那乃兄便心安矣。”
上前几步,嬴政环视所有考生,朗声开口:“寡人,秦王!”
早有侍郎立于考生之中,将嬴政的话语传向四周所有人。
六千余考生赶忙齐齐拱手:“我等,拜见大王\/秦王!”
嬴政声音平稳又坚定:“寡人于麒麟殿中恭候二三子。”
“开考!”
没有什么激励人心的话语,也没有什么高官厚禄的承诺。
但仅仅只是想到嬴政会在大秦权力的最巅峰恭候自己,便足以让所有有志之士心潮起伏!
六千余考生轰然拱手,昂然而呼:“拜谢大王\/秦王!”
直起腰身,刘季见嬴政已然退去旁侧的五马大车,赶忙踮起脚尖眺望。
入眼处,是那被罩在冕服之下的雄壮身躯和高大身形,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浓浓的霸道和自信,目光环顾间无论是杀人盈野的大将还是青史留名的重臣尽数垂首。
数百警跸持剑开路,数千卫兵环绕左右,重臣大将簇拥景从。
所有人,甚至于整个天下都在因他一个人的意志而改写!
饶是以刘季的唇舌也很难说出讽刺的话语。
沉默数息后,刘季谓然叹息:“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刘季也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生活。
所以刘季走南闯北、拜访名士、广收小弟,更是有名的无赖子。
但被几十个小混混簇拥着,和被数百上千名随口能决他人生死的重臣大将簇拥着,这感觉能一样吗?
嬴政,着实是把刘季的梦境和幻想加强之后搬进了现实之中!
萧何赶忙拽了一下刘季的袖子,低声呵斥:“尔欲死乎?”
大秦的君臣将士们就在不远处,结果你在这儿说大丈夫当如此?
你咋不说你要谋反篡位呢!
刘季赶忙缩了下脖子,用力点头:“萧兄所言甚是,甚是。”
话虽如此说,刘季却还是时不时的就向五马大车投去张望的目光,试图能再多看嬴政一眼。
好在像刘季一样偷偷张望的人还有很多,倒是显得刘季并不起眼。
然而其他人偷偷张望的目的,却与刘季并不相同。
瞥见芈粒打出的手势,韩裘轻吸了一口气:“芈姓熊氏已经做了决定。”
“前策不成,该你我出手了。”
屈壁轻轻颔首,与韩裘等几名百姓出身的子弟一同缓缓后退。
数十名仆从赶忙跑了过来,焦声而呼:“诶呀,这天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冷,主上快快穿上这件厚衣裳!”
“是极是极,为何要在如此寒冬分科举士?难免染了风寒啊!”
十余名仆从环绕在韩裘等人外围,阻隔了旁人的视线。
一名仆从迅速脱掉了韩裘的衣裳,浑然不顾初冬的冷风吹在韩裘身上会不会导致韩裘染上风寒。
一件里衣先被穿在韩裘身上,韩裘掀开一看,便见内衣内侧竟然细细写满了秦律!
屈壁低声开口:“里衣之内,是《秦律》全文。”
“上衣之内,是请家中长辈们根据当今大秦局势写出的各种应对之策。”
“下裳之内,根据当今天下局势写了……”
很快,屈壁、韩裘等人就换上了一整套新衣裳。
这套衣裳的里衣、上衣、下裳、鞋履全都被写满了答案!
但当衣裳一系,外人却看不出分毫!
待仆从们散去,韩裘面露笑意:“此番分科举士,我等必当皆为上上!”
他们的能力算不上出众。
但哪户权贵家中没个贤才?
屈壁也笑而颔首:“然也!”
大秦军校门口,嬴成蟜也终于指挥着弟子们完成了最后的布置,沉声高呼:“考生入场!”
信心满满的韩裘大步流星的便要当先入场。
但却有人比他更快的多。
一名考生双腿倒腾着飞也似的往考场里冲,却被嬴成蟜一把抓住肩膀,冷声而喝:“尔以为这是尔家后院乎?!”
“入场之后,先验身!”
那考生赶忙拱手一礼:“云阳童丹,拜见长安君!”
“此乃童某的验传凭!”
童丹把食盒放在地上,双手呈上自己的验传凭,一脸紧张的等待着嬴成蟜检查。
然而嬴成蟜却没有去看验传凭,反倒是凑近童丹嗅了嗅,而后皱眉发问:“墨味怎会如此之浓?”
童丹强笑道:“近几个月间,童某始终与典籍为伴,更是要每日练字,身上的墨味便浓了些。”
嬴成蟜上下扫视童丹,突然开口:“脱去此人上衣!”
童丹夸张的后退了一步,惊声道:“长安君,您这是要做甚?”
“童某绝无龙阳之好啊!”
嬴成蟜有些无语。
这人的演技,有点浮夸了!
但嬴成蟜还是保持着冷冽的神色呵道:“脱!”
在全场六千余考生愕然的目光中,八夫、憨夫亲自上前,用力脱掉了童丹的衣裳。
一把抓来童丹的衣裳,嬴成蟜翻看一番后,冷声嗤嘲:“善!甚善!”
“分科举士初开,尔等便已想出了如此阴诡之策以欺君?”
“八夫,将此人衣裳展示给所有考生!”
八夫毫不犹豫的将童丹的衣裳反转,将衣裳内侧的文字展示给所有考生。
而后,全场哗然!
“此人衣裳内侧竟有字迹?此人莫非是要以此舞弊乎!”
“吾早就说这分科举士有颇多漏洞,未曾想,这才只是第一次分科举士啊,怎的就有人用上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的啊!”
分科举士是第一次在考官与应试者不进行直接交流的情况下,仅以纸笔完成对应试者的考教。
在这之前,应试者都需要面对考官本人长时间全方位多角度的当面问询,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
所以除了一开始就在想歪门邪道的关东百姓外,几乎没有士子想到还有作弊这一招。
童丹这件衣裳,着实是给考生们开了眼了!
嬴成蟜却是又看向了此人的食盒:“想来尔不只是在衣裳内藏文字吧?”
童丹跪地叩首,悲声而呼:“长安君,童某知错,童某知错也!”
“拜请长安君饶童某一命啊!”
然而嬴成蟜却没有理会童丹,而是打开食盒,从中捡起一条清蒸河鱼。
从表面上看,这条河鱼没有任何异常。
但当嬴成蟜以餐匕切开鱼腹,一根木棍却从鱼腹中滚落而出!
离得近的考生不由得瞪大双眼,踮起脚尖看着嬴成蟜掰开了木棍顶部,倒出了一卷长安纸!
展开卷起来的长安纸,嬴成蟜痛心疾首的怒喝:
“本君研造长安纸乃是为了便于天下万民识字读书。”
“却不曾想,被你这等人用在了如此无耻之处!”
“八夫,将此物展示给所有考生。”
“憨夫,给本君搜身!”
“好好的搜!”
“本君倒是要看看此人究竟还有多少舞弊之策!”
八夫当即高高举起一卷长安纸展示在所有考生面前。
纸条上那以鼠须为毫写就的极细小字看的所有考生都瞠目结舌。
他们发誓,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小的字!
刘季啧声道:“这可是天下间第一次出现如分科举士一般做题抡才的求贤之策。”
“此人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如此之多的舞弊之法。”
“此人,也是个人才啊!”
然而刘季却是夸的早了。
几名家兵对着童丹上下其手,很快就从童丹的发髻中、后门中、鞋底夹层中以及每一件衣裳和每一件吃食里都查出了文字和纸条!
看着被八夫逐一展示出来的小抄,芈粒懵了,韩裘懵了,屈壁更是懵了。
韩裘和屈壁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方才他们准备的那些作弊工具跟人家一比简直就是小儿科。
不,准确的说是落后了无数版本的小儿科!
谁会想到还能在饭里、头发里、后门里藏答案啊!
谁能想到还可以用鼠须为毫,在那么小的可用空间写出那么多的字啊!
他们用的这些舞弊之术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说出口!
太粗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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