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为了印证这些商贾的话,三十五名莒都官吏于不远处起身,面向将士们拱手一礼。
为首的莒都中夫肃声高呼:“商贾来军市售卖土地一事已上禀过大王。”
“大王仁德,特令我等于此为诸位将士登记造册,一切流程从简。”
“明日日出,邮驿便会将公文传去诸位将士意欲购入土地之处,转交当地官府。”
“莒都也会留存一份以作备案,避免公文传递之际出了闪失。”
“想来诸位将士凯旋之前,诸位将士的家眷便已能代诸位将士完成田亩的交割。”
“若是出了任何岔子,诸位将士皆可亲来莒都亦或是上禀将领,我莒都会持此备案与左相一同上禀大王,惩处奸商蠹吏!”
“诸位将士大可放心!”
听着商贾和官吏的话语,诸多出身寻常的将士怦然心动!
除此之外,他们还不可避免的要打点官吏才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利益。
“愿毕兄达成所愿!”
毕勇没有接过钱财,只是笑而拱手:“毕某钱财足够,无须诸位弟兄臂助。”
高双见状嗤声道:“一群愚夫!”
“以你我的能为,合该是投入一遮奢户门下,如此才能得享尊崇啊!”
“若是逢个灾年,那可就不赚反赔了!”
“诸位且先自去高乐,毕某稍后便去寻诸位!”
凭着自己强壮的体格,毕勇挤开了前方士卒,闯至一名商贾面前沉声发问:“麦丘上田要价几何?”
齐国的田税并不高,甚至是七雄中最低的!
商贾赶忙拱手:“七十五刀币一顷!”
晚了可就没有了!
莒都官吏不得不抽身入内,以手中剑维持秩序。
“如何还要回归田间地头,去过那苦哈哈的日子?”
高双洒然一笑:“某还是以为仕于权贵方才算是福及子孙后代。”
高双砸了砸嘴:“田税那么高,收成那么少。”
这一来二去间,他们回归家乡后能买九十亩田的钱财,现在却能买上百亩田!
这么大的便宜,谁能不心动?
但在工商业高度发达的齐国,耕种的投资回报率却远没有行商开坊那么多。
毕勇认真的解释:“广积田亩虽难暴富,却可福及子孙后代啊!”
若是他们自己回家购买田产,他们很可能会被当地大户欺压,拿出买上田的钱财却只能买到良田。
“如此,无须亲自下田劳作,只要不逢灾年便每岁皆可得粮,再拿粮食去换钱便是。”
再加上齐国由来已久的文化和认知观念,如高双一般想法的人反倒是大多数。
毕勇自腰间取出钱串,略一犹豫后直接撸下三百七十五枚刀币,用力拍在案几之上。
如果真被骗了,他们还能找嬴成蟜为他们做主,甚至是踏破莒都讨个公道!
“诸位若是有如此想法,也可与毕某一同购入田产。”
毕竟,田亩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毕勇却是摸着腰间钱串,沉吟片刻后沉声道:“吾准备将所有钱财都拿去购置田亩。”
真正的权贵也不会向这些新晋小富户解释他们大量囤积土地的原因和由此获取的利益。
“我要一顷田!”
高双愕然:“买田做甚?”
“我先来的!千乘县周边的田亩,给本将来上三倾!”
所有士卒都陷入疯狂,用尽全力往前挤,试图第一个买到田亩。
“谁会因耕地而发财?”
“然,此战我等所得钱财都不菲,吾准备广购田亩,再买些僮仆为吾耕作。”
听着刀币与案几发出的闷响声,看着毕勇那钱串上残存的刀币,商贾双眼放光。
莒都官吏的表态更是砸碎了将士们最后的担心。
“毕兄需要多久才能把买田的钱赚回来?”
说话间,高双把腰间刀币取下三成向前一递:“但既然毕兄心意已决,高某自不会多劝,而只会臂助毕兄。”
“吾只要十亩地,可否先售与吾?”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解甲归家后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刹那间,盈天的喧哗声于此地爆发。
“嘭!”
反观现在,不止商贾卖田的价格本就比当地价格更低,他们还无须打点官吏。
毕勇解释道:“若仅只购下些许薄田,自难发财。”
大客户!
妥妥的大客户啊!
毕勇将散乱的刀币向前一推,沉声道:“麦丘上田五顷,要比邻的。”
“休要以散落各处的乱田糊弄本将!”
商贾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这位将军只要五顷田,何不多买些?”
“此番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啊!”
毕勇摇了摇头:“余下的钱财,吾还当再去买僮仆、农具用以耕作。”
(
“尔等可有僮仆农具售卖?”
商贾一拍大腿:“这位将军,您怎能这么想啊?”
左右环顾一番后,商贾凑前些许,压低声音:“这位将军可知,秦长安君之所以入我大齐为左相,乃是因秦国缺粮,我大齐以粮求之?”
毕勇心中大讶。
原来嬴成蟜竟然是为了粮食而背井离乡来大齐的打工人!
但毕勇面上却是不显:“那又如何?”
商贾再问:“这位将军可知,此战我军俘敌四万余?”
对此毕勇倒是早有耳闻,却还是面色不变的发问:“那又如何?”
商贾的声音更低了些许:“将军以为,此战过后,我军拢共能俘获多少俘虏?”
“十几万总得有吧!”
“武安君就是因为秦国养不起那么多人,方才于长平坑杀了四十万降卒!”
“昔年秦国养不起那么多人,今夕秦国难道养得起吗?”
“他们更养不起了!”
“秦长安君必不会将那些俘虏带回秦国,届时,将军以为这些俘虏会被如何处置?”
毕勇若有所思:“由我大齐接管,而后贬为僮仆?”
商贾一脸赞同的说:“将军果真慧眼!”
“十余万僮仆被发卖,届时僮仆的价格定然会比现在便宜太多!”
“将军现在就买僮仆,岂不是浪费?”
毕勇被商贾说服了:“尔所言,有理!”
商贾心中一喜,继续说道:“反观这田亩就不一样了。”
“诸多勇士都因追随左相出征而发了大财,田亩价格必定节节高升。”
“莒都一役后,麦丘一顷上田要七十五刀币。”
“但此战过后,麦丘一顷上田要多少钱犹未可知啊!”
“将军今日多买一顷上田,此战过后再将那顷上田卖了,其中差价或许就足够将军购买僮仆农具了!”
话落,商贾站直了身子,诚恳的说:“当然,这些都是某自己的想法。”
“将军如何决定,还是要看将军心意。”
毕勇怦然心动。
对啊!
随着大家的钱越来越多,田肯定会涨价的!
那他可就不只是在通过田里种着的粮食赚钱,更是在通过投资赚钱了!
就算毕勇判断错了也无碍。
大不了,再冲杀几番、多砍几颗敌军的头颅便是!
挣扎纠结一阵后,毕勇将腰间钱串直接拍在案几之上:“给某都换成麦丘上田。”
“全部!”
为了投资创业,为了后代福泽。
这钱得花!
就在毕勇倾尽所有购买田亩的同时,高双也有些热血上头。
一名商贾站在高双面前侃侃而谈:“莫要看稷下学宫现下衰落了,但那终究是稷下学宫!”
“昔孟母为孟子成长,三迁家宅以求贤邻,果真养育出了如孟子这般大儒。”
“遍观当今天下,可还有比稷下学者们更出色的贤邻吗?”
“没有!”
“而现在,将军就有一个让子嗣时常接触鸿儒,以后更轻松的拜入稷下学宫的机会啊!”
高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然,高某乃是兰陵人士。”
商贾兴奋的说:“那就更应当于现下购买一间稷下家宅了。”
“大王仁德,为此战将士们大开方便之门。”
“若现下购置稷下房产,我等可以协助将军迁移簿籍!”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将军日后就算是有了更多的钱财,却也难入住稷下啊!”
高双面上难色愈升:“然,三百八十刀币仅买一宅房舍,这未免过于……”
商贾诚恳的说:“你我拼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子孙后代!”
“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待到子嗣学有所成,成为当世大儒,这三百八十刀币算个甚?!”
“更重要的是,将军莫要看这房舍贵,但这可是比邻稷下学宫的稀缺房舍。”
“日后这房舍,恐怕还会更贵!”
稀缺珍品学区房,升值空间巨大!
高双,心动了!
一狠心,高双取下腰间钱串:“高某买了!”
为了孩子的成长和教育,为了升值潜力。
这钱得花!
商贾赶忙接过钱串,笑着附和:“将军,英明!”
看着钱串被取走,心中空落落的高双强笑回首,看向其他勇士:“诸位日后也都是要有子嗣的。”
“可要与高某比邻否?”
眼见一名名袍泽上前掏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英布讪笑着摇头:“某还小,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诸位袍泽且先交割,英某再去逛逛。”
逃也似的离开了卖房的商贾,英布狠狠松了口气:“太恐怖了!”
慌不择路间,英布险些撞上一具香柔软嫩的娇躯。
“呀!”
清脆悦耳的呼声传入英布耳中,英布便见一名娇小可人、肤白貌美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那双懵懂纯洁又带着青春活力的眼眸,似是瞬间便能抚平将士们因杀戮而躁动的心弦……亦或是进一步激发将士们摧残美好事物的暴虐冲动!
一双朱唇流淌出与这杀伐地截然不同的轻柔细语:
“小郎君何故如此忙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