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勇也随之起身,诚恳的劝说:“楚上柱国燕虽连战连败,然其人于攻伐百越之际屡立功勋,更在去岁的阖闾城之战中力挽狂澜!”
“匡某与此人对战交锋亦是倍感艰难。”
“此人绝非易于之辈!”
“公子定要小心为上啊!”
匡勇对田假的称呼从将军变为公子,这意味着匡勇此话并非是以公事相劝,而是以私人身份劝说。
田假也不由得提起了些许小心,但他的内心却依旧自信:“匡兄放心,本公子自有分寸。”
“此战楚军仅只发兵二十万,且还两路分兵、围城五座。”
“反观本公子却拥兵三十万,胜算在我!”
“只要本公子大展师从秦长安君所学、且不贪功冒进,而是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此战我军定能大获全胜!”
本公子比之长安君确实还相去甚远,可区区一名长安君的手下败将而已,有何可虑?
即便本公子的沙场经验没有项燕那般丰沛。
可本公子的兵马却比项燕多出了足足十万人!
那可是十万人诶!
很多很多的!
难道十万兵马还无法弥补本公子与项燕之间的经验差距吗?!
匡勇见状也不好再劝,只能拱手一礼:“唯愿公子万胜!”
田假笑而拱手:“请匡兄稍待,本公子去去就回!”
背对着匡勇担忧的目光,田假一甩披风,大步流星的走出莒都宫。
三十万大军当夜拔营、登上战船,顺沂水一路南下,向着郯城而去!
……
二月十三日。
邳城。
看着手中军报,项燕眉头皱的简直能夹死苍蝇。
良久之后,项燕方才满是疑惑的开口:“齐将公子假引三十万大军杀奔郯城。”
“略作休息后便配合郯城守军对我军发起进攻?”
传令兵当即拱手:“回禀上柱国,卑职初听此讯亦恐有诈,特令诸袍泽抵近齐军详细观察。”
“应是无误!”
项燕摇了摇头:“本将非是不信任诸位袍泽,实在是这消息……”
副将屈桓突然开口:“驻齐候者传回军报。”
“齐将公子假尽引齐军主力南下郯城。”
“齐都大夫匡勇按兵不动,依旧领莒都兵马驻于边境!”
项燕谨慎的说:“如此看来,或是有诈!”
“只是本将尚未看出诈在何处。”
“诸位袍泽可有所得乎?”
刚被楚王从百越战场调回中原战场时的项燕意气风发、自信昂扬。
但项燕刚回归中原战场不久,就遭遇了嬴成蟜的迎头痛击!
再战之际,项燕已对嬴成蟜提起了全部警惕,却又被他轻视的王贲阻截于雾烟山、不得寸进,只能坐视嬴成蟜狂攻寿春城,造就了一场惨败!
在此之后,项燕又陆续遭到了王翦的大兵团无缝袭扰、杨端和领弱势兵力构筑的铜墙铁壁!
败多、平少、胜无!
一场场艰难的战役磨去了项燕的傲气。
项燕再不敢小觑中原英豪,更不吝于以最大的警惕去估算他面对的每一名将领——哪怕此人声名不显!
闽安君熊留笑道:“本将以为,齐公子假或许只是意欲以主力兵马逐一攻破我军,步步为营以得胜利!”
面对熊留的话语,一众楚将纷纷摇头。
那可是足足三十万大军!
用三十万大军玩步步为营,齐公子假的脑子是瘫了吗?
且步步为营虽然听起来很稳妥,但也得根据具体地利来进行决断。
显然,此方战场绝对不是适合步步为营的战场。
我们岂能如此小觑敌人的智商!
屈桓试探着说:“据本将所观,或许齐公子假此师虽为主力,却是诱饵。”
“一旦我军咬钩,齐都大夫匡勇便会发莒都之兵夹击我军?”
都尉项悍皱眉道:“本将倒是以为,除莒都兵马外,齐国还另有第三路兵马。”
“莒都所部、齐公子假所部据沭水南下以吸引我军。”
“齐国再派一支偏师沿沂水趁我军不备顺流而下。”
“无论这两路兵马中的哪一支进展顺利,都可以夺取邳城,将我军困于邳城以北的水道之中!”
一众楚国将领纷纷建言献策,依托田假的行军路线制定了诸多军略。
但项燕的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
不对劲!
都不对劲!
每一项军略都看似合理,可却都没有让项燕感受到那种面对嬴成蟜、王翦、王贲等常见对手时的威胁感!
这并不合理!
沉吟许久无果后,项燕只能拉满警惕、加倍小心的做出布置:“令!”
(
“都尉项朗率本部兵马增援都尉屈铭所部,不惜一切代价,速夺阳都城,把控沂水水道!”
“都尉昭愿仅率轻卒沿沂水北上,择隐蔽处登陆上岸,绕行潜伏于郯城北的岌山之北。”
“都尉斗战所部向东绕行羽山,随时备战。”
“都尉屈路二部北上焦源山,潜入山林之中,待令袭击莒都。”
“都尉景礼所部继续攻打邳城。”
“余下各部水陆并进,增援郯城!”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战马奔腾、轻卒疾行间,一张大网被项燕从邳城展开,洒向田假所部。
但项燕依旧担心出现意外。
令景礼领一支兵马继续攻打邳城后,项燕亲自带领中军主力也向北而去。
一路上,项燕高强度召集众将,不断商讨谋划。
三日后。
项燕所部终于疾行抵至郯城!
“冲杀!袍泽们,夺先登之功啊!”
“将士们,给本将上!大王此战不吝重赏,切切不可错过!”
“转进西南,列阵御敌!”
离着郯城还有十余里地,阵阵喊杀声便已传入项燕耳中。
项燕当即领着家兵打马上前,便见数万齐军正在轮流向郯城西南侧的一座军营发起进攻。
而那军营之上飘荡的,赫然正是楚军军旗!
项燕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有诈!”
孙行所部不过六千余兵马,即便是以备万全、且孙行有城墙据守,田假也只需要投放六万兵力便能拔掉孙行此部。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行所部根本没有城墙可供据守,仅能凭借临时营寨工事苦苦抵抗。
田假却将三十万主力部队并郯城的七千常备军尽数囤驻于此。
这不只会造成兵力的严重浪费,更会导致士兵们坐视袍泽死亡却无法投入战场消解对死亡的恐惧,进而令得军心涣散!
田假终究是随嬴成蟜一同打到邯郸城下的将领,项燕不认为田假对军略的了解会单薄如斯。
既然田假做出了如此决定,那必然有诈!
屈桓的眉头也深深皱起,看向项燕发问:“上柱国,我军可要后撤?”
项燕沉吟半晌后,终于做出了决定:“不!”
“本将至今仍无法判断齐军诈在何处。”
“若不能将齐军军略试探而出,本将心中难安!”
“令!”
“都尉项悍率本部兵马侧击齐军左翼!”
项燕认为这是艰巨的试探任务,所以将此令交给了自己的族人。
项悍也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却依旧轰然应诺:“唯!”
单手倒提长刀,项悍猛然一夹马腹,断声怒喝:
“袍泽们,随本将冲杀!”
六千项氏族兵齐齐高呼:“杀!”
对于整片战场而言,区区六千兵马无足轻重。
但当他们踏入这片战场,却引来了齐楚两军近乎所有将领的侧目!
田假朗声而笑:“本将不过是略施小计,果然逼出了楚军主力!”
“令!军将田獒正面迎敌!务必尽灭此军,以壮我军声威!”
面对项悍率领的六千余项氏族兵,田假直接派出了一万正军!
兵力多,就是这么豪横!
田獒也畅快大笑,轰然拱手:“末将,必不辱命!”
“袍泽们,给本将冲!”
许是被项荣开了个坏头,项悍也忘却了为将者当惜身的道理,竟冲锋在军伍最前方,手中大刀对着齐军士卒猛然劈下!
颅内血喷涌而出,将大好头颅顶飞而起。
项悍却已连人代马的冲出数丈,手中长刀已然斩下了另一名齐军的脑袋,口中嘶声怒吼:
“大楚项悍在此!”
“谁敢与我一战!”
其声其势,摄人心魄!
挡在项悍面前的齐军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但一枚箭矢却不退反进,向着项悍飙射而来!
“叮~”
清脆的金铁交鸣之音后,项悍放下挡住暗箭的长刀,目光顺着暗箭袭来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手握骑弓的田獒!
“彼其娘之!”项悍暗骂一声,退至家兵身后,口中喝令:“骑士继续穿凿,步卒跟上,冲破敌军军阵!”
田獒同声喝令:“左右二部展开,包围敌军!”
“中部给本将顶住!”
“若能全歼此军,大王重重有赏!”
远远的,孙行得见援军,险些感动的泪洒征袍,也在同一时间怒喝:“开营门!”
“将士们,冲杀!”
区区六千楚军涌入这片战场,却如泼进油锅的水一般,引得整片战场的战争烈度骤然上升!
田假迅速增兵堵死了孙行所部的出逃之路后,目光遥望项燕的方向:“传本将令!”
“左翼西进,绕行包围!”
“前军加速,抵近冲阵!”
“右翼侧击楚军侧翼!”
“中军前压!”
“全军准备决一死战!”
齐军鼓声大作、旌旗摇曳,催动各部兵马向着楚军席卷而来。
然而项燕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伏兵呢?”
“伏兵为何迟迟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