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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一说,朱标顿时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见到詹氏,朱标感觉这丫头似是比第一次进宫时聪明一些,也更知道些礼仪。

可这木讷的性子,竟也是始终未变。

“这丫头是个实在心眼儿的,以后倒是能省许多麻烦。”

“她对雄英也是极为爱护,哪怕雄英拉到她手上也不以为意,甚至还不让宫人动手,自己动手给雄英擦拭。”

老朱看了眼坤宁宫的方向,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老朱都对詹氏如此肯定,朱标也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就凭老朱的识人之明,一般的小心思恐怕还真瞒不住他。

既然老朱都觉得詹氏是个实在人,那朱标自然也相信老朱的判断。

“所以我娘也是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待了?”

“进来咱朱家的门,可不就是一家人嘛。”老朱微微瞥了朱标一眼,继续说道:“不过你娘向来都是如此,无论待谁都是真心的好。”

“要不然在淮西那帮老兄弟眼中,你娘的话也不能比咱的圣旨更管用!”

的确。

马皇后这大智若愚的性子,的确甚好。

待人以诚,人自以诚待之。

朱标更清楚,马皇后将詹氏视作自家人。

甚至将自己幼时的丑事拿出来调侃,自是将詹氏也当成女儿看待。

同样!

如此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后宫,日后能安宁一些。

也就在朱标微微沉吟,目光不经意与老朱对视的档口。

却发现老朱眸光深邃,似有诸多感慨一般紧紧盯着自己。

可就在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却见老朱迅速挪开视线。

随即故作随意的伸了个懒腰,很是漫不经心道:

“臭小子,昨日还骑在咱脖子上撒尿呢,今日便要继位了!”

“行了,吃过早膳你赶紧去准备吧。”

“等午时咱还要跟你娘一起,看着你这位新君继位呢!”

语罢,老朱也不再言语,默默起身朝殿内走去。

而早膳期间,除了朱标自己认真干饭。

老朱和马皇后少动筷子,与詹氏、常氏随意说笑的同时,还时不时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

朱标自然知道老两口心中的感慨。

只是朱标此时却更愿意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爹,娘,儿子用好了。”

“今日继位的流程甚多,儿子便先告辞了。”

“不急!”

朱标刚一说完,老朱顺势冲门外喊道:

“刘和,把太子的龙袍拿过来,让太子在坤宁宫换!”

不多时。

刘和连同几名宫人捧着龙袍、冠冕,快步走了进来。

而看到那龙袍,朱标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老朱道:

“爹,这好像不是尚衣局给儿子登基准备的.....”

“自然不是!”

老朱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这是咱一早就给你备好的。”

“穿上给咱看看!”

一旁的马皇后也在旁边补充道:

“自打至正二十三年起,你爹每次寻到珠宝、流珠便会收起来,派人着在冠冕上。”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准备的流珠多的都嵌不上去了。”

看着冠冕上,颜色大体一致,细致来看却有区别的流珠。

朱标甚至能想到这些流珠费了老爷子多大的功夫。

一颗颗不同的珠子似是老朱开国打的每一仗,每一颗珠子,都是大明从淮西崛起,走过的坚实的每一步。

于詹氏、常氏的服侍下,朱标换好龙袍后,面对着老朱、马皇后微微转身。

也就在这一瞬。

老朱眸光动容,似是看到先前的自己一般,静静注视着朱标。

而旁边的马皇后更是满脸微笑,眸中甚至还有几分晶莹。

“有些大了。”朱标忙扯开话题道,“爹,儿子的肚子什么时候也没这么大过啊。”

“那龙袍洪武初年便命人定制,当时你还小,自然不能依照你的身材定制。”

马皇后看了老朱一眼,笑着说道:“你爹是想让你健壮一些,这才命人做的大了些。”

“嗯....”老朱听后默默点了点头,“若是不合身便脱下来吧....”

“不用不用,还是很合身的!”

朱标说着,随即抬手冲老朱、马皇后行礼道:

“儿皇拜见太上皇,拜见太上皇后。”

见朱标故作姿态,行礼的时候脸上满是笑容。

方才还有些出神的老朱当即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吧!”

闻言,朱标再次拱手便朝门外走去。

而等朱标离开,老朱似还没看够一般,快步走到门口。

待身着龙袍的朱标离开视线,老朱这才收回父皇。

当看到马皇后、常氏、詹氏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老朱有些尴尬的笑笑,随即低声喃喃道:“这小子,竟要登基了!”

离开坤宁宫。

朱标先到奉天殿前设案敬天。

忙活大半天后,这才出发前往紫金山麓钟山禅台。

待朱标车驾抵达钟山禅台,百官均已等候多时。

当看到身着龙袍冠冕的朱标后,在场官员一个个眼中放光。

蓝玉、沐英等人更是难掩脸上激动,拉扯着身旁的人兴奋的说着什么。

特别是看到朱标身着金线龙袍行走在红毯之上,说不尽的少年贵气。

徐达、汤和等人眼中的情绪,更是与坤宁宫的老朱一般无二。

真要说起来,徐达等人那也是看着朱标长大的。

如今目睹朱标新皇登基,众人心中说是激动自然是不假。

只不过众人心中的感慨却也是更多一些。

大明乃是在战乱中建立的国家,直到洪武二年方才攻破大都,直到洪武四年这才剿灭四川割据。

相比之下。

朱标继位更代表着中原大地结束内乱,开启新的篇章。

哪怕年后征讨倭国,哪怕朱标也似老朱那般乃是雄主,立志拓土开疆。

可这与中原平乱截然不同。

国朝强大的一个标准,便是将战火挡在国门之外。

纵然朱标继位仍有战事,可所做一切乃是拓土开疆。

这也就意着大明正在步入崭新篇章!

“臣詹徽拜见太子殿下。”

待朱标行至禅台下方,詹徽手捧玉碟,恭敬跪地。

“请殿下敬告天地,承圣改元。”

当朱标接过玉碟,詹徽冲一旁微微示意。

紧接着百鸟齐飞。

青牛白鹤似是受到感召,同时发出低声鸣唱。

见此情形,朱标面不改色,微微瞥了詹徽一眼。

而官员队列中站着的蓝玉立时眉头微皱,叫上沐英等人朝一侧走去。

与此同时。

朱标手捧玉碟,缓缓登上敬天禅台。

青天白日,巨鼎燃烟。

敬禅台上供奉皇天上帝之牌位,炎黄二君之神只。

朱标轻揽下袍,郑重跪拜。

“臣,朱标奉天敬上!”

“自宋以来,我中原失国百余来年。臣朱家奉天意,开太平;驱暴元,利民生。终日勤勉,惶恐不敢懈。”

“臣朱标幸得父皇垂青,忝列皇储十年有余。”

“今上奉天意,敬天继位。”

“臣虽惶恐,然当继父皇之志,为国利民,去陈立新。”

“臣,朱标敬告天地,华夏诸祖。臣虽愚鲁,然必兴我中原之邦,证我大明风华之盛世百代不消。”

“唯愿天地日月,佑臣功不唐捐。唯愿华夏诸祖,佑我百姓安乐,不辱外邦!”

“愿我大明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语罢,朱标虔诚再拜,手捧玉碟至于香案。

待朱标转身,敬禅台下方站着的所有官员齐齐跪拜。虽未称陛下,但仍山呼万岁。

置身高台,下方情形朱标自然看的清楚。

就在百官齐齐跪拜,寂静无言之时。

禅台一侧突有一名身着布衣但体态丰腴的中年,此刻起身便要朝禅台正下方走去。

几乎同一时间。

蓝玉、沐英当即冲到那人跟前。

蓝玉右手按住那人的头猛然用力,愣是将他按着跪在了地上。

沐英似乎还不放心,一手死死堵住那人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

小小插曲,自是不能阻扰国之盛典。

待朱标走入车驾,百官这才起身,相继朝皇宫赶去。

毕竟新皇登基,还是在老朱并未薨逝的情况下,禅位登基。

不用想都知道,朱标这位新皇必然是要犒赏百官。

武将们自是有战功在身,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他们文臣虽没有军功,可三师三少的位置已然空置。

莫说是其他官员,即便李善长也暗暗幻想,若是自己能成为两代太子太师又该是何等殊荣。

不多时。

东宫内。

在宫人的服侍下,朱标正换上第二套龙袍衮服之时。

蓝玉满脸笑意,兴冲冲走了进来。

“殿下,还真让您猜对了!”

“那詹家二房詹诚,方才还真打算当众跪拜殿下,意图邀功。”

“他还打算言说搭建禅台之资乃他们詹家所出。”

“嗯。”

见朱标微微应声,并未有半分意外,蓝玉想了想继续道:

“不过末将问那詹诚,詹诚却说此事与詹徽无关,乃是他上赶着为国出力。”

“说什么虽是商贾,可仍有报国之心。”

“还说这一切都是想为殿下分忧,为国出力!”

“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吗?”朱标心头如此想道。

或许是洪武朝对世家豪族打压力度太大,詹诚这样的大族惶恐之下,这才会如此迫切想要露脸。

见自己新皇登基,想要在自己这个新君面前赢得好感。

只不过!

那詹诚毕竟只是个商人。

在他眼中,以为由他出资修建禅台,省的国库出银子。朝廷见状必然会大力表彰他,甚至对他有所赏赐。

可他不知道的是。

国朝并非破落不堪之时,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有民间之人染指国朝圣典,更不可能让民间商人出资国朝用度。

一来,如此有商人据财自重之嫌。

二来!

此举在皇室眼中更是有玷污皇权,折辱天家之意。

后世民间便多有传闻。

言说大明的应天皇城,其中一半城墙都是元末巨富沈万三出资所建。

此事在朱标看来虽极大可能乃是谣传,更有可能是那些野猪皮们为了抹黑洪武皇帝所着。

可不得不说,这些野猪皮也是知道怎么抹黑。

商人在意的投入产出,以为自己花了银子、出了血,即便不能像武将勋贵那样封妻荫子,得个爵位,怎么说也能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

可他们哪里知道,不只朱家,不只大明,任何一个朝代的皇权都只准寻常百姓仰望。

以一人之资,与国库之资竞赛修筑皇城。

这未免有些太过狂悖了一些。

倘若以一人之资修筑的城墙比朝廷修建的城墙更为坚固,那是不是说如此富户之家可以找个地方,关起门来自己当皇帝?

还是说今后朝廷要看这名富商的脸色行事?

沈万三之事,其真实性暂不追究。

只是此举的确不是聪明人所为。

眼下更是一样!

朝廷用钱的地方虽多,可还没有穷到要让世家富商来资助朝廷的。

即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天家。

即便富商出资,朝廷也不会给予他超脱律法以外的特权。

可代朝廷行事,哪怕只是出钱,终究还是算的上是僭越之罪。

好在那詹诚被蓝玉、沐英阻拦,没有在敬禅的时候,没有当着文武百官说出禅台之资乃是由他说出。

要不然!

即便朱标是个好脾气的,恐怕也要在登基之初,抖一抖新皇的威风。

到那时,何止一个詹诚,又何止一个詹家!

“殿下!”

当看到朱标静默不语,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奚落之意。

蓝玉顿了顿,轻声问道:

“敢问殿下,那詹诚怎么处置?”

“什么怎么处置?”正在被宫人整理发冠的朱标微微侧目,看向蓝玉道,“詹诚何罪之有?”

“他是想要在钟山敬禅台下,陈述己功。那便说明他对朝廷的确有几分功劳。”

“况且那詹诚也说了,只是想为国效力。”

“如此,孤如何能惩治他的为国之心?”

“更何况他并未扰乱敬禅一事,本就无罪,何须处置。”

“嗯.....”

听到这里,蓝玉微微有些糊涂。

即便是他也能看的出来,倘若詹诚真的在敬禅时随口胡沁,朱标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怎的如今.....

就在蓝玉有些呆滞,表情有些茫然之时。

却听朱标似漫不经心,随口说道:

“你拦下詹诚,在孤这里不算什么大功,可却是让詹同欠了你一份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