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同志叫什么名字?一厂车间虽然多,可每个车间的大师傅我不敢说全认识,也能记住十之八九。”
“我对这位同志没什么印象,想必你是另外十之一二的大师傅了,实在抱歉,如你所说,我这个厂长当的确实不称职,连厂里的师傅都没认全。”
“不知道你是哪个车间的师傅?”
于小武的脸又红了起来,能在生产车间当大师傅的,都是八、九级工,是车间里的佼佼者。
他天赋一般,几十年过去只是一个五级钳工,连个小组长都没混上。
其实大多数人都是于小武这般,辛劳多年,五、六级工人封顶,终其一生在中级工人的等级上打转儿。
这是一件多么常见的事情。
大家都是中级工,那就不高不低的工资,除了对高级工酸两句,剩下的只有惺惺相惜。
于小武此刻却觉得大家都在嘲讽他,那些低着头的人是不是在笑?
其实那些人是被周兴然扫射到了,羞愧低头。
周兴然一直没等到于小武的回答,也不气恼,继续对众人说:
“我相信你们都是优秀的同志,可有些人净会浑水摸鱼,这种人和你们拿一样的工资,你愿意吗?这种人的孩子也会进厂,跟你们那样的工资,你们愿意吗?”
“以前咱们国家缺少人才,在招工上存在一些漏洞,造成了一些不公平现象,新规定是在保护你们的权益。”
“现在不一样了,大家的知识文化水平都在提高,外面难得一见的大学生,咱们厂里也有好多个。”
“一厂这些年为什么发展的这么快?就是因为大学生多了,有知识、懂得多,推着一厂往前跑,有发展才能挣钱,能挣钱给你们发工资、发福利。”
“要都是浑水摸鱼、没有专业知识、什么也不懂的人在干活,一厂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和这样的人一起工作,你不怕他操作不当、造成事故,牵连到你吗?”
“所有规章制度都是向着你们的,是为了你们好,只要你们勤勤恳恳上班,谁会辞退你?”
“至于子女顶替的这件事,和我上面说的这些是一个道理。”
“取消子女顶替,最着急的不应该是我吗?我可是厂长,我难道不想让我的孩子接替我的位置吗?我的损失是最大的。”
周兴然这话是在打马虎眼,孩子能接替父母的岗位,不能接替父母的职级,他的孩子顶多进厂当个干事。
这话一听还挺唬人的,至少下面的人都觉得周兴然说的有道理,觉得周兴然是真心为他们着想。
“别看新招工规定说的那么玄乎,咱们招人的时候还是看真本事,咱们职工子女从小在一厂长大,耳濡目染,很多孩子才七八岁,就对厂里的事情一清二楚。”
“年纪再大点,掌握了相关知识和一些简单的工作,也就是他们不能考级,不然一厂得出一大批高级工。”
众人被逗的哈哈大笑。
“对比外面那些非职工子女,他们有很大的优势,考进来不是轻轻松松嘛。”
周兴然深谙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道理:“咱们厂招工一直就考那些题,你们也清楚,你们亲自辅导自己孩子,还怕他们考不进来?”
“所以我说,新规定对你们没什么影响,还能促进一厂发展。”
“我看,中秋和过年的节礼又要变多了。”
像王志远这种近两年才顶替亲人名额进来的职工,都躲在远处瞧热闹。
新规定一出,他们也忧愁,铁饭碗不铁了,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现在为下一辈发愁,好像有点早,毕竟没有意外发生,他们还得在岗位上干几十年。
更何况他们是幸运儿,那些冲在前面去闹事的心里才是最着急的。
当所有人都痛苦时,如果有一批人比自己更痛苦,自己身上的痛苦仿佛被减轻了许多。
同伴拍拍王志远的肩膀:“还好我进厂早,志远,你真幸运,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吧?”
王志远点头:“你还别说,我爹腰疼来的真及时。”
“快走,他们散了,要是让这伙老家伙瞅见我们在看热闹,指定没我们好果子吃,走了走了。”
这群年轻职工风云流散。
周兴然终于把老职工劝走了,白春来靠过来,看了一眼于小武,又向周兴然这边走了半步,低声说:“厂长,这伙人看似笑呵呵地走了,只怕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估计还会生事。”
“不要紧,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下次再闹可没有这么大阵仗了。”
周兴然往后微微侧头:“还有后面这个人呢,他还没派上用场。”
周兴然中午从一厂离开,离开的时候带上了于小武,很多职工都看见了。
于小武在车上坐立难安,周兴然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于小武嘴巴张了又张,不想去见领导的话依旧没有说出口,顺着周兴然的话点头:“有…有些热。”
都不需要周兴然吩咐,李勇就把于小武这边的车窗降下来了。
于小武看着中都厂的牌子,知道这是周兴然的另一个厂子:“厂长,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周兴然嘴角勾起,却怎么看都不像在笑:“我感觉这边会发生和刚才一厂一样的事情,我这个人怕麻烦,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领导,我想一次性把你们有意见的人都带过去。”
于小武瞬间噤声。
让周兴然猜对了,还真有人来表达对新规定的不满。
不过和一厂声势浩大的场面不同,中都厂只有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期期艾艾的走过来。
远处还站着三个人,一直望着这边窃窃私语,应该是和这两个人一伙的。
来的这两个人全是承包中都厂时被迫收留的老职工,周兴然自己招的新职工和技术员,一个都没出现。
周兴然对这个现象很满意,所以他面对两个老职工也和颜悦色。
这两个职工看周兴然心情好,心一横就把问题抛了出来。
期间周兴然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这两个人却越来越惶恐:“厂…厂长,就是这样了。”
“哦,虽说按照工龄来说你们都是老职工,那你们之前工作地点可不是中都厂。”
“对中都厂来说,你们都是新职工,新职工实习期是多长时间来着?你们到没到?到不到都不要紧,反正实习期可以延长。”
“我按正式工给你们发工资是我心善,但不是你们蹬鼻子上脸的理由。”
\"不管是新规定还是旧规定,对实习生的留退都没太大的限制,是吧?如果你们有哪里不满意、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去找财务结清工资、立刻走人。\"
对比周兴然现在的冷漠无情,于小武发现周兴然对一厂职工真是温柔耐心了。
周兴然:\"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没有了。\"
两个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立刻跑走,生怕周兴然辞退他们。
跑到三个同伴跟前,他们还抱怨:\"都怪你们,我都说不去了,你们非撺掇着去,也不看看那几个精明的,一个冒头的都没有。\"
这边,周兴然对于小武说:\"于同志,其他人都没有意见,只能劳烦你一个人跟我去见领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