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整理了一下情绪，再回头时又恢复了此前模样。
陈不古见他装作若无其事，也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尘，神是什么样的？”
“我没见过神，但大家都说神也是晶族，只有太星丞说它不是。”
“哦？那太星丞说他是什么？”
“我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神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他们说，那金光比宇宙万物更加耀眼。”
“你一个人呆在黑塔里多久了？”
“自我开始记录以来，这是第四次星绽了，而在我开始记录之前，过了有多久呢？可能是五十年，或者六十年。不对，应该有七十年了。”
“这么久了啊，辛苦你了。”
这一句不经意的安慰，让尘恍惚了许久。
他情绪复杂地看着陈不古，感谢的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对了，若是黑塔补齐，你离开了塔底瑞拉，过去牺牲的同胞们是不是也会复活？”陈不古继续问道。
“不会，即便灵魂得以解放，没有躯体容纳也只会消散。”
“原来如此，真是遗憾。那你若离开了塔底瑞拉，有什么打算？”
“我会赌上一切，找到那团金光，将其彻底熄灭，哪怕我的灵魂为此破碎不堪！”
尘这番发言倒是出乎了陈不古的意料，毕竟他一直放弃了战斗，躲在这黑塔中。
“你们的族长，还有那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太星丞都办不到的事，你行？”
陈不古倒不是看不起尘，只不过他曾在木卡族秘境中见识过神明的力量。
哪怕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也知道所谓神明的强大。
“就算不行，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总有一天，我会为大家报仇。”
“如果你死了，晶族可就彻底断了传承，与其执着于报仇，不如将大家的期望延续下去。”
“可是，陈不古，若有朝一日，地球变成了这般模样，而你的亲人、朋友、族人们舍弃一切换你逃脱，但在那之后呢？你就真的能一辈子苟且偷生吗？”
陈不古哑然，扪心自问，他也是做不到的。
而且，尘的反问，让陈不古想起了克夫克。
当初的木卡族秘境，他与克夫克最初的态度似乎也是这般不同。
克夫克最初给陈不古的印象，便是一个过于清醒的长发树人。
因为见识过神明的强大，于是变得颓废不堪，一味地选择逃避与认命，不敢再反抗。
彼时，陈不古还看不上克夫克，未曾想，今日自己却开始劝别人做相似的事情。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
陈不古道歉后，反倒是尘有些不自然。
“其实，你不必与我道歉…”
尘说完这句话后，便起身向着塔内走去。
他看起来有些累了，或许也需要休息一会。
时间悄然流逝。
这一次，使族留给他们的时间多了一些，至少远比周老到王斌之间那段时间要长。
陈不古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使族出现的那一刻。
尘从窗前站起，匆忙后撤。
在藏匿之前，他看向陈不古，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后便躲于晶体柱中。
陈不古此刻可没有心思去理会尘说了啥，他看着天空中由远及近的那五道光点，绷紧了神经。
同样面露凝重的，还有林琳和李梦月，她们也未曾想到，最后一战竟来得如此之快。
“真是看得起我们，竟然一次性来了五个。”
“倒也好，一次性补齐塔顶，我们离开这，大家也都能复活。”
陈不古说完，三人一同开启了“碎解”。
当精神力汇聚在身体中那处“气泡”时，陈不古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那一刹那，整个世界变得无比通透。
他能看清楚身体内部的每一个细节，就连精神力的流动也变得清晰可见。
那些漫天飞舞的白色细沙，在他眼中变得静止，然后又放大了无数倍。
陈不古仿佛看到，每一粒细沙内部，都包含着一方世界。
只不过，那些世界都与塔底瑞拉一般，被一望无际的白色覆盖，没有生机。
当陈不古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时，他的思绪被猛地收回到身体内，时间恢复流动，细沙又开始飘落。
紧接着，陈不古感受到自己的三域开始出现爆发性地增长。
虽然成为晶族后，他们再看不到自身的数值。
可凭借着感受，陈不古觉得自己的三域恐怕已提升到了黄金级别的水平。
“碎解”带来的提升还不仅于此。
陈不古突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多出了一些记忆。
“空间创生”、“空间囚笼”、“空间传送”、“万域折叠”……
一个个空间类的技能与运用，在他脑海中以第一人称视角演示了数百遍。
这些能力就像是丢失的记忆，在找回的瞬间，便转化成了最直接的战力。
只不过，伴随着力量的加持，陈不古也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痛楚从灵魂中涌出。
这种痛苦，仿佛是灵魂被拉扯、拧碎、撕裂、然后又重新揉成一团；然后继续拉扯、拧碎……
流程周而复始，苦痛层层叠加。
陈不古的身体表面开始破碎，伤口从点到线，又由线成面。
他急忙开启【破解】，身上的痛楚才减缓下来。
也正因此，陈不古才发现，他的能力中，只有空间类得到了加强。
【破解】与“时间类”能力，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好在精神力也有了大幅增长，这让他使用起其他能力也不再有后顾之忧。
同一时间，激荡的曲声从身后传来。
陈不古回头看去，只见李梦月双眸之中蓝光闪动，手中那根晶笛流转出七彩流光。
那些流光萦绕在陈不古身上，立马转化成了各类增益。
痛感剥夺、精神力恢复提升、风元素加持、攻击力增幅……
除此之外，陈不古的脚下出现一个个或白或金的元素圆环，那是林琳的手笔。
防御能力提升、恢复能力提升、治愈能力提升、光元素亲和力共享……
最后，是一条金色的光束连接在三人中间。
圣光纽带连接完毕！
林琳一口气将所有辅助技能套在了陈不古身上，自己身上的裂痕也迅速蔓延开来。
陈不古知晓，这一战之后，无论成败，林琳和李梦月都会因“碎解”而死。
他没办法一边战斗，一边用【破解】护住二人。
因此，这是真正的最后一战。
“堂主，我还没谈男朋友呢，我不想留在这破世界。”
“不用担心我们，有阿蒙呢，我……我们相信你。”
林琳和李梦月做完一切，看向陈不古。
陈不古点了点头，随后从那扇窗飞出。
“碎解”以后，晶族的漂浮特性已经达到了可以御空的程度。
陈不古双眼之中光芒转换，深邃神秘的紫色与璀璨玄妙的银色交替几番，最终稳定下来。
右眼为银，左眼为紫。
时空与破解能力全开！
陈不古浮于高空，目视远方。
“生生流转！”
“子弹时间！”
青玉体之下，陈不古周身的白沙都被染成了绿色。
看着眼前放慢了的世界，陈不古第一次不必顾虑精神力的限制。
他唤出碧玉微澜，开弓拉弦。
蓝绿两色元素蜂拥而至，旋转缠绕。
随后，代表金色的光元素也汇聚而来，糅合进两色之中。
光元素的特性是柔和，协调，共生，滋养。
有了光元素的安抚，陈不古才敢融入第四类元素。
“空间创生！”
随着陈不古呢喃出声，他身后的空间如同被石子惊扰的水面，在空气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涟漪散开的间隙，无数亮银色的光点从虚空中溢出，融入到那螺旋缠绕的箭矢中。
随着空间元素的汇入，原本的三种元素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迅速进入紊乱的状态。
在蛮横的空间元素前，水、木、光三类元素节节败退。
眼看着三元素就要被吞没，一股强盛的生灵之力终于开始萌芽。
被逼急的三种元素交替、转化、融合在一起，诞生出生灵之力与空间元素相抗衡。
于是乎，生灵之力与空间之力开始了对抗与交融。
当有序的创造与无序的毁灭，在某一瞬间达成了微妙平衡，一支诡异的箭矢便出现在了陈不古眼前。
这支箭矢长二米有余，箭身漆黑，箭簇碧玉，箭羽鎏金。
该箭矢一经出现，箭身周边的空间便如破碎的镜面一般，呈现出区域状的空间裂痕。
陈不古有一种感觉，若是搭上这箭矢，即便是蓝色级别的弓也会瞬间损坏。
但碧玉微澜不同，它的弓身泛起耀眼的绿光，弱水之弦也愈加凝实。
即便器灵尚未觉醒，但出于本能，它不会允许自己以不完美的状态搭载这一箭。
远处那五个光点忽然停了下来，他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倒退而出。
“晚了。”
陈不古松手，箭矢没有飞出，反倒是消失不见。
林琳和李梦月望着天空，心中满是疑惑。
陈不古松手的那一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连破空声都未曾响起。
她们以为这一箭已经失败，然而下一秒，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天空中，原本空白的天幕突然被一道漆黑的裂痕划开，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生生割裂。
漆黑裂痕以惊人的速度蔓延，瞬间将几百里的天幕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
一侧是深邃的黑暗，仿佛无尽的夜幕降临，吞噬了一切光芒；
一侧是耀眼的光明，如同初升的太阳，将万物照亮；
昏与晓，阴与阳，就在这一箭之下，被清晰地划分开来。
在交界处，空间的乱流汹涌澎湃，伴随着无数道风暴与闪电，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陈不古站在高空中，目光如炬，他的身影在空间的波动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强大。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虚空中不断回荡，直到落入林琳和李梦月耳中。
这一天，整个塔底瑞拉都听清了这一箭的名字。
“昏晓阴阳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