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周边的草木已随他的气息冰冻成霜。就连跟在无心身后的苍恒也从头顶凉到脚底。
“没事，我们回去吧！”
“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
无心拉住他的衣袖，“哥，我们回去吧，这回是我自己来找他的，他是大师兄。”
她在路上听苍恒说了，夜如风他们都误以为无心是被抓来拘禁在魔宫的，才大动干戈。
夜如风一怔，他看着无心扯着他衣袖的手，苍白纤细，他心间钝痛，这是妹妹回来第一次冲他撒娇吗？
可是，为什么大师兄会是那个人。
夜如风收敛身上冷气，“所以你这是在为他难过吗？”
无心定定地看着他，难过吗？她也不知道，她只感觉心中空洞洞的，判断自己现在可能感知略迟钝了些。
见她默不作声，夜如风心中也有了答案，他有些痛心，“那你可知，便是他占据了你的星魂？”
“知道，当初他已还我。”
“你不怪他？”
“他之前并不知情，后来知道了就立即还了。”
关于这个，夜如风没得反驳，因为他也知道那事是明月殿主一手策划，与当初尚且年幼的明郁宸确实无关。
当年因为明月殿主擅自动手，令明夫人不满，引得夫妻离心，父子不睦。
夜如风还是有点感念明夫人的情谊，所以只要那人不来招惹妹妹，他也不会赶尽杀绝。当然，他也无法轻易原谅，哪怕只是间接伤害。
夜如风不再言语，揽上无心，飞回营地，当即下令撤军回去。
他自己带着无心上马车，安置好后，给她把脉，却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好看的眉宇都要拧成一处，“怪了，没伤，怎么这般虚弱？”
无心盯着自己光洁的手腕有些失神，那道蝶纹真的完完全全消失？那日挤出金血后，蝶纹变得极浅，昨日洗漱时还在。
原来这样就能让神罚结束？
本应高兴，却忽而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她有些无力，靠着车壁，缓了缓，压回下去。
夜如风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怎么这般凉？你冷吗？”
他心底慌乱，从储物空间拿出一件毛裘大衣就往她身上披，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无心眸光微动，不想他担心，笑着说，“我不冷，可能是打了一场架，力竭了吧。”
夜如风拿出补灵丹，喂她吃下后，才问，“怎么回事？”
无心的目光飘向被风掀起的帘子，轻声道出，“明月殿主死了。”
夜如风手上倒热茶的动作一顿，“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我杀的。”
夜如风一时失语，端起热茶，小心翼翼凑到她嘴边，看着她喝下，良久才问，“他知道了？”
无心点头，“他看到了。”
见她平静至极，夜如风心头不由一绞，把人拥入怀中，隔着厚厚大氅轻拍了两下，“你好好休息，哥哥带你回去。”
靠在宽厚的温暖里，无心气力一松，身体越发无力了，发出的声音都是闷闷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曹振安说的。”夜如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后，他又意识到什么，再次哑然。
“当日我们完成任务后就分开了，就在魔界通道不远处的位置，我也从未透露过要去哪里。他是碰巧猜对了，还是不管对不对，都只这么说了，反正你一心急，全都会信？”
夜如风一哽，轻按住她的头，转移话题，“行了，你先别费神了，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她依言闭眸假寐，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睡梦中，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像根羽毛风一吹就会飞走，她下意识攥紧夜如风的衣袖。
夜如风看着衣袖，心沉了又沉。
没过多久，他又发现无心的身体越睡越凉，急得一直用火灵力给她暖手。
他想把她唤醒，可是她睡得昏天暗地，对周围的一切全都感知不到。
空间里。
九叶和凤六打得不可开交，一个又一个郁郁葱葱的山头被他们烧成焦黑。
九叶带火的拳头不偏不倚落在凤六脸颊，“为什么非得这样！”
“你少多管闲事！”
凤六也不避让，迎面就是几拳过去，暴雨般的拳头落在九叶脸上，似是要宣泄他心中的所有愤懑。但显然毫无作用，凤眸里只有越聚越盛的风暴和深浓的晦色。
小星星急得不行，太过分了！主人不舒服，他们居然在这里内讧！
更可恶的是，她还没靠近，就被凤六的领域之力禁锢了！
过分了！她是界灵！竟敢禁锢界灵！
叔可忍婶也可忍！但是我可忍不了！
小星星一个意念，把两个发疯的男人按进水里，再移了二十座大山把他们压死！
再抬头，额……完全感应不到空间外面的事情了。
都是那两个王八蛋耽误事，也不知道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气，又移来二十座大山，把山垒到天上去了。
……
夜如风用了传送轴，直接带无心回到夜神殿。
召来几位长老查看她的身体情况，皆探不出异常之处，身体没有暖起过，呼吸轻轻，好在正常。
一睡半月过去，滴水未进，每日靠着身体本能吸收灵气，夜如风在她屋里摆满珍宝，希望她吸够灵力早点醒来，奈何她只是不温不火地呼吸着。
夜冀秋等人也被招来随时待命。
几个老家伙终于在某鸡窝旁寻到云游的老和尚，二话不说就把他拉来夜神殿，要他帮忙给小殿下探上一探。
老和尚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昏睡的无心，半晌也不说话。
可把一众人等急眼了，“方和尚，到底如何了？”
这都看了半天了，一副悟道念经的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别说给我们小殿下念点佛经就能好起来，几个老头一定不会打死他。
老和尚睨了长老一眼，“闭嘴。和尚我正要入定，都被你打乱了。”
夜糟老头真真坏的，难得遇见谛心凝结之境，差一点就可趁机顿悟得开佛眼，就这么被打断，唉，遗憾。
几位长老：“……”还真敢入定念经？
老和尚没好气，“没事，心气不足而已，养养就好。”
“方和尚，你确定只是心气不足，补足心脉之力即可？”
几位老头皆是不大信，夜如风也持有怀疑态度。
老和尚懒得解释，失了涅盘之体遮天机，凝结谛心所需的心脉之力又岂非寻常，但这一劫，亦是必经之难。
他动了动唇，“去云上殿，有元璃佛莲蕴养，用不了多久她自会醒来。”
闻言，夜如风眸中风雪骤然消融，上前行礼，“前辈，素闻那位生人勿进，不知前辈可留个信物，我好带妹妹上门拜访。”
老和尚笑笑，摆摆手，“没有信物，你们上门便知。”
说完，揪着夜猫长老的耳朵出去，“夜元虎，把我的鸡还我！不然老和尚我把你变成病猫，信不信？”
声音逐渐远去。
夜如风一刻也没有耽误，带上无心，又用了传送轴，直接抵达云上殿的大门口。将山下的上门规则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反正无论是跪着上山，还是爬着上山，那位都是闭门谢客，他自然是越快到达越好。
里面的人像是早有所料，他的手还没碰到门上，大门就已敞开，出来一个玄衣少年上前引路。
若是无心醒着，说不定还能认得那少年，毕竟是曾经侍奉过美食给她的小暗卫，当知在云上域吃饱一顿饭可不容易。
“君上。”少年把人领来，行礼，唤了一声。
慕容钰的视线从书中拔离出来，看向夜如风，准确的说是看向他怀中昏睡的人，眉宇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气息这般微弱？还不及三年前九转灵魄离体之时。
没错，当初九转灵魄归来，他赶去时，无心已回了夜神殿，也就作罢。
少年见没他事了，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夜如风还没开口，对面的人先指了下软榻，“放着吧！”
他没有迟疑，凝视着那人给无心把脉检查。
依稀记得妹妹三月大时，捏碎了他的法宝，据说是很贵重很贵重的，世间仅此一件。当时年纪小，有人哄笑那法器贵重得很，得让夜如风把妹妹赔给人家，他当时都快急哭了，拉着那人的衣袖央求他别换走妹妹，把自己赔给他好不好？
突然想起这事，夜如风神色有些微妙。
正出神之际，那人一挥衣袖，三人就已来到莲池前。
无心稳稳地落入佛莲中。
夜如风只安静看着，面前的这位给他的感觉太过清净，长的也太美好，总有种净若琉璃的不真实感，让他有种不用说话会更好的错觉。
小元璃原还在做梦，被惊得差点跳起来，闻见是无心的气息后，立马高高兴兴地把莲瓣又开了些，让她躺得舒适。
慕容钰整个脑子里都是小元璃兴奋的奶音。
“小狐狸终于回来了啊！”
“啊，还是小狐狸香香好好吃！”
“……”
元璃最喜欢无心身上的气息了，故而雀跃的心情怎么压都压不住。
慕容钰眼神不善地睨了他一眼，继而打发走了夜如风，让他等无心醒了再来接人。
也不知是因为幼时的那件事，还是慕容钰本身的气势压迫，向来桀骜的夜如风在他面前显得有些乖顺。
行过礼，就离开了。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云上殿乌云密布，整片天空都被雷霆包裹着，莲池里的小元璃瑟瑟发抖，明明只有一朵，却摇曳出了上百朵残影。
无心被他摇得快吐了，却又喊不出话，也睁不开眼。
这么一急，一道力量从她体内震开，佛莲动不了了。
无心暗叹，这雷电都劈了一天了，还专门往她心口处劈，真的太痛了。明明是一样的雷威，却比以前痛一万倍。
她尝试着再憋一股劲，醒过来起来对抗雷劫。可是天不遂她愿，轰隆一下，又一道神雷打进她的心口，登时就把她疼得泪目，湿了一脸。
等缓过痛劲，无心只觉得脸都丢没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因为痛掉过一滴眼泪，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也控制不住。
尤其是她知道边上还有个人一直注视着她，果然，就听见狗佛子的声音，“竟然痛哭了啊，后面还有好几道更厉害的，你可怎么办？”
一听到他的风凉话，无心没绷住神经，泪流得更凶了。
“稳住。”
“立三千世界之上，感万物之感，怜万物之怜，痛万物所痛。“
“不似我等居九山八海之下，一花一叶便是整个世界。”
无心郁卒了。
臭佛子接连一个月，每日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超度她就算了。这个时候还让她痛万物所痛，还三千世界，三千世界的苍生万物那么多，痛得过来吗？
还是他不念经的时候好一点，比较像二师兄。没错，就在入住佛莲之中没多久她就可以断断续续听见一些外界的声音。不对，好像也只听见佛子的声音而已。
胡思乱想之际，她感觉危险降临。赶紧绷紧全身神经，挺住挺住！
轰隆隆隆隆……
几道神雷同时落下，无心忍不住痛骂：“狗老天！”
这不是要她死吗！
她气得惊坐起身，恍然发觉身上的桎梏没了。
抬头便看到，方才还笑话她的人，此刻飞在上空对抗那几道神雷，九转灵魄旋转着抵挡在前。
她被这壮观的一幕震撼到了，撼天动地的毁灭之力，完全是奔着置她于死地来的。
轰隆轰隆，咔嚓咔嚓，遮挡天机的九转灵魄被劈碎了。
无心一脸骇然，九转灵魄的力量那么强大，竟然就这么毁了。
雷云散去，那人落下，走动间还是止不住吐了口血。
无心一痛，他这是遭到反噬了吧。
他上前，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怎么又哭了？”
无心脱口而出，“痛。”神经都不受她控制。
“不错，生出悲悯之心了。”
无心一哽，“我以前没有吗？”
他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通红一片，“有吧，应该不多。”
这熟悉的掐脸手法，无心吓得赶紧探头往水里照了照，“还好。”
“怎么？”
无心摸着被捏痛的脸，“我还以为我又变成小孩子形态了。”
慕容钰搓搓手指，上下看了她一眼，“有区别吗？”
夜无心一笑，“呵呵，没区别，对您老人家来说自然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