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栀院里，屋子角落处的玉晶盘中冰块已经消融，还没来得及更换。
江氏坐在铜镜前怔然了好久，大概是因为这几日阮娉婷的事，整张脸显得有些黯淡，眼下也是挂了些乌青，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一股酸涩就涌了上来。
念念站在她的身后替她盘发，正拿起一根镶玉簪要往她头上插，猛地就被江氏打了下来，“谁让你插这个的！”
念念垂眸回道：“往日姨娘便是最喜欢这个......”
江氏一下子大怒，她盯着念念，骂道：“我喜欢什么难道要你这个蠢货来提醒？别以为你是阮卿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念念抿了抿唇，道：“二姑娘出嫁在即，姨娘若是对我们这些小丫鬟动手的话，传出去了怕会对二姑娘的名声有些影响。”
“什么？”江氏被这话彻底激怒了，她朝着念念的那张脸就用力打了一巴掌，嘴里振振有词道：“敢在我面前耍嘴皮子，也得看你够不够格！”
念念一下子被打得眼冒金星，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她捂着脸，纵是再疼都没有出声，江氏见她被打了居然都还一脸风平浪静的样子，便以为是在威胁她，抬起脚就要往念念的身上踹过去，却忽的听到院子外阮娉婷的声音传了进来。
“母亲......”
小丫鬟还没掀起帘子，就见阮娉婷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提裙闯了进来。
睡的这两日，阮娉婷觉得十分不自在，直到醒来时，她的发髻都还有些散乱未曾梳洗，此刻顶着一张精神不济又微微带着怒气的脸，看着实在有些怪。
江氏皱着眉立刻就起了身，还没等她说话，阮娉婷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脸怒色道：“母亲你知道吗，阮卿要将我嫁给方霖，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过去，母亲，你去爹爹面前求求情，让我不要嫁给方霖好不好？”
江氏听得心口一颤，娉婷嫁给方霖的事情本就是她与阮卿做的交易，若娉婷不愿嫁去方家，等着的便只有一个死。
娉婷被她从小养大，是她心尖上的肉，她怎么舍得呢。
可是看着娉婷一脸不愿的样子，她又心疼又无奈，“娉婷，母亲......母亲也没办法，你知道的，你爹爹一向听阮卿的话，阮卿无论说什么，你爹爹就没有不依的，我即便去见了你爹爹，怕也是无济于事啊。”
“无济于事......怎么可能呢？”阮娉婷紧紧蹙着眉，在听到江氏的话后，两只眼圈顿时就红了。
那方霖无论样貌还是家世，根本就比不上顾世子，她嫁进去，还不是受那些人拜高踩低，吃尽一切苦头。
况且，她若是嫁去方家，就等于是在向阮卿低头承认她输了。
想到这里，她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母亲，你当初不是说要帮我的吗？我喜欢顾世子啊，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母亲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嫁于他人，从此水深火热，与顾世子再也没有一点可能吗？”
她紧紧拉着江氏的手再度恳求道：“母亲，若是我嫁给了顾世子，以后我便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你就是侯府夫人的母亲，再也没有人敢轻视我们，欺负我们，即便是阮卿，也要伏在我们脚下的。”
“母亲，你也是江家的嫡女，咱们应该过这样的日子的。”
阮娉婷一边说，眼角的泪就流了下来，颗颗晶莹的泪珠宛若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她的下颔滴在胸前，那副凄哀可怜的模样看得江氏的心就骤然一紧。
“娉婷，我虽这样想过，可毕竟顾世子并不曾对你动心，即便我用了什么手段，往后你嫁进了宁国侯府，也不会幸福的。”
江氏那双眼睛也红了，可眼下她别无他法，只能尽力保住娉婷的命而已。
“不会幸福......”阮娉婷哑着嗓音低喃着。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江氏，哽咽着，“母亲，我就这般没人要吗？”
“顾世子不喜欢我，可我嫁去方家就一定能幸福吗？湿了脚，就走不了路了，方霖若是知道那次宴会的真相，必不会对我好的。”
阮娉婷那张脸渐渐变得惨白，一双哭红的眼睛泫然欲泣，没一会儿就肿了起来。
江氏看得心碎，赶紧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那方霖虽比顾世子差了许多，可你们既有肌肤之亲，进了方家，他们总会承认你的身份，再说，阮卿到时候也会给你准备一份陪嫁，照样能帮助你在方家站稳脚跟的。”
听到这话的阮娉婷忽的从江氏怀里抽出，带着丝丝颤音问道：“她能有这么好心？”
江氏神色放缓，道：“她总归是尚书府的姑娘，如今又握着掌家权，若她全无半点表示，说出去也不好听的。”
“可......”
“可即便是这样，我去了方家还是孤立无援，能用的人都被阮卿赶走了，剩下一个初雪又早不似当初的忠心，我可不敢带去方家。”阮娉婷低垂着眸子道。
江氏看着她的无助却笑了笑，她让阮娉婷坐下，转身去床头里边拿出了一个木盒子放在了桌上，一脸神秘的让阮娉婷打开。
阮娉婷皱了皱眉，似是对那个普通的木盒子还有些嫌弃，她接过江氏手中的钥匙，却是在打开后忍不住惊诧了片刻。
“母亲，这是......”她看着里面的东西，瞳孔不免一震。
江氏坐了下来，她细细抚摸着阮娉婷的脸，眉眼里极是疼爱，“这婚事虽终究不太如意，但我的女儿出嫁，我怎么会没有准备嫁妆呢。”
“这里面是足足的五千两，买下人，打首饰，总是用得着的。”
阮娉婷眸光一动，一滴泪又落了下来，她咬了咬牙，扑到江氏怀里，道：“母亲，你最疼女儿了......”
她一面躲在江氏的怀里哭，余光却瞥到了刚刚被江氏打落在梳妆台上的那根镶玉簪，她抬起头来，带着哭音道：“母亲，不如，不如你将你的首饰也给我吧。”
“爹爹对你还是有几分好的，以后缺的定会给你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