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将江宝伶额间的密汗细细擦完,眼里流露出一股担忧,又想起今日阮卿所说的话,她一颗心始终沉甸甸的。
江迢一脸凝重,今日在露华院所发生的事终于提醒了他,他上前看了两眼江宝伶才心神不安坐下。
徐氏一双眼睛哭得肿了些,她揪着帕子看着江迢半晌才提醒道:“江哥,咱们来大晋,可是有事情做的啊。”
“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徐氏的话,江迢何曾不明白,先前听闻阮卿打死霜儿一条人命的时候,他便怒从中来,势必要让阮卿付出代价,可就站在露华院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惊醒,他们此次来大晋本就是没有办法而为之,若将此事闹大,上边势必会追查,到时候,他在松子县做过的那些事恐怕就会被抖出来。
若所有的事情瞒不住,那他们江家难逃一死!
江迢拧着眉,良久都没有言语,最后,他不得不起了身去往沉栀院。
“母亲,今日舅母怎么回事,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放过阮卿,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舅母将此事咬死,即使阮卿不丢一条命,也能让她从此再无喘息之机,可,可舅母......”
“还有舅舅,我原以为他是来撑腰的,没想到对这件事不管不顾,任由那个婢女就这样死了。”
阮娉婷端的一副嫡女气势此时也全被恼怒压了下去,她可不是心疼死去的霜儿,她只是想不明白,上天给了她们这样好的机会,竟被舅母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此抵消,连半点责任都没有追究。
霜儿是江宝伶身边的贴身婢女,而舅母偏偏如此疼爱那位江大姑娘,这件事怎么会因为阮卿的一句话就因此转变了风向。
一想到阮卿那张得意的脸,她的心里像被油滚过的那般疼。
阮娉婷的一番话激起了江婉柔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愠怒,她原以为能借此事将阮卿狠狠的打压一场,却没想到徐氏如此优柔寡断,一个死了的婢女都不敢向阮卿追究任何责任。
亏得她还以为徐氏是一个手段多么毒辣的人,不过也是个软脚虾罢了,想到此处,她竟开始后悔起昨日里平白无故受了徐氏的一顿暗讽。
她冷笑一声,外人不过是个外人,即使做了江家这么多年的主母,手段心机也不过如此。
“娉婷,你有没有觉得今日阮卿的一句话有些奇怪?”
江婉柔气得发颤,却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先前她与徐氏赶往露华院的时候,明明徐氏还一副要吃了人的样子,可阮卿说了几句话后,徐氏的态度便与之前完全相反,似乎是在畏惧阮卿。
徐氏如此疼爱那位宝贝女儿,就是想要天天的星星,徐氏也会给她摘下来,又何况是阮卿亲手打死了自己女儿的贴身婢女,若不是对阮卿心生畏惧,那便是徐氏刻意不想将此事闹大。
江婉柔如此提醒,阮娉婷才开始思忖起来,她道:“阮卿说,舅舅放着松子县的百姓不管,而来大晋看望母亲,若被其他同僚知道了,定少不得要向天子参一本......”
阮娉婷怔了怔,忽的将目光看向江婉柔道:“母亲,听说此次松子县的灾情不比其他地方小,舅舅可是真的安抚得宜,才来大晋看望母亲的?”
江婉柔拧着眉,想起前些时日里江迢给她写的信来,信中说,松子县的灾情已然控制得当,只是兄妹多年不曾相见,忽的挂念起她来,所以有了闲暇才来看望她这个妹妹。
既然哥哥如此说,那江婉柔定然是信的,只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初雪便将江迢迎进了屋子。
对于这位多少年没见的哥哥,江婉柔眉眼间少不得的心酸,她让初雪煮了今年新出的茶来,又亲手端到哥哥面前。
“哥哥,母亲还在怪我当年只做了一个妾室吗?”
江婉柔一身绿色软烟罗长衫,尚有光泽的黑发被梳成一个绾云髻,鬓间斜插着碧玉金钗,耳畔间坠着一对绿宝石,近身瞧着,倒显得几分雍容端庄。
上了年纪的人,眼神虽不似从前那般青涩稚嫩,可见到经年重逢的哥哥,江婉柔的一双眼睛里竟多了一丝少有的澄澈。
或许心里有些亏心,江迢望着这个妹妹,眼底竟划过一丝不忍,他端着茶沉吟片刻,才终于开口,安抚道:“柔儿,母亲早就不怪你了。”
听到此,江婉柔暗暗松下一口气,因为当年她嫁给阮少初做妾,母亲已经多年不再见她,连哥哥也被母亲隔绝在松子县,兄妹多年,竟只能靠一封书信联系,而哥哥的一番话已然让她打消顾虑,既然哥哥如今来了大晋,那便代表着母亲已经原谅自己了。
她面上露出一阵欣喜,又连连追问母亲身体可好,她何时才能回去见见母亲等话。
江迢隐忍不言,良久却掉下两行泪来,他道:“柔儿,松子县发生水灾后不久,母亲......母亲就已经故去了。”
“什么?”
“哥哥,你说的是真的?母亲真的......?”
江婉柔的心像被泼了一桶凉水,从上到下她都觉得无比冰凉,命运总是最捉弄人的,偏偏等到母亲原谅她,等到她与哥哥相聚的时候,才来跟她开起了玩笑。
她紧紧抓着江迢的衣袖,似乎想要从江迢的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可是江迢迟迟没有说话,无声的沉默振聋发聩,算是给了她一个答案。
她忽的松开了手,心却疼得厉害,一个趔趄就连连向后倒去。
“柔儿,母亲已经亡故,要节哀啊。”
江迢手快,连忙就扶住了快要摔倒的江婉柔,只是他再怎么安慰,江婉柔的神色都未曾好过几分。
她的手颤着,阮娉婷去摸,被沾了一层腻腻的冷汗,她眼里露出一股担忧,只好扶着江婉柔坐在了一旁。
“柔儿......”
“哥哥此次来,其实还有件事想要托你帮忙。”
江迢搓了搓手最终选择开口,即使他知道母亲亡故的消息对于这个妹妹来说打击极大,可眼下,他要保住江家的一切,还有他那好不容易才走上的仕途之路,他想,只要妹妹帮了他,日后总能慢慢弥补的,毕竟,他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