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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兹姆王宫后殿。

“哗啦!”客厅内一张价值不菲的黄檀桌子被瞬间焚成灰烬,上面摆放的精致瓷器应声破碎。

司格顿双眉紧皱,无奈地望着仍在暴怒中的妹妹。

回到这里半个时辰,摩羯瞳疯狂的打砸一直没有停歇。

宽敞奢华的房间内只有兄妹二人,侍从都已远避。在女王发怒的时候靠得太近,就是找死。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摩羯瞳突然转过身,盯着自己的哥哥,厉声说道。

司格顿闭上眼睛,心里烦闷异常,自己这个妹妹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他的印象当中,摩羯瞳虽然会有点任性,偶尔也会耍些小脾气,可绝对不应该变成现在这种悍妇。

看到司格顿的表情,摩羯瞳怒火更盛。

“哼哼!你觉得我变了是吧?是不是像个疯子?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要杀了你!”

她大叫着,双手一展,强烈的能量波动中,一个耀眼的火环突然出现。

空气一下子就燃烧起来,大殿内的装饰、家具都隐隐散发出一股焦糊的气息。

司格顿的表情彻底冷下去,他没有睁开双眼,也没有做丝毫抵抗。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只有那火环燃烧的噼啪声。

“好吧!我确实杀不了你!不是不能,而是不忍心!”摩羯瞳的语气突然软化下去,火环也随之消失不见。

她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双肩微微耸动,开始啜泣。

司格顿被妹妹这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旋搞得更加无奈。

“唉!”他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块方巾,抖手递送出去。

那手帕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准确无误地,缓缓落到摩羯瞳手中。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还留着呢?!”梨花带雨的女王顿时止住哭声,看着手中的帕子,低声问道。

这块方巾正是摩羯瞳在司格顿十八岁时亲手做的礼物。

对于一个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女孩来说,做这个礼物并不容易。

她甚至为此放下从未间断过的注术练习,而去学习纺织和刺绣。

方巾上没有任何花纹,只绣着一个火焰的标志。

如果倒过来看,却是一颗赤诚的红心。

“哥哥!告诉我,五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突然离去?连父王的葬礼都不参加。这五年又为什么不跟我联系?现在还要挑起内战来反对我。”摩羯瞳握着手帕,缓缓说道。

“求你,告诉我!好吗?我知道你还是那个爱我、护我的大哥!只求你告诉我!哥哥!”此刻的女王,显得异常孤独、沮丧、伤心和无助。

“好!事到如今,我便告诉你。只是,你要有一些心理准备!这些话,只怕会断送你我二十几年的兄妹情分。”司格顿终于下了决心,沉声说道。

摩羯瞳望着哥哥,突然觉得对方有些陌生。

“你说吧!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她心情复杂地说道。

“你的母亲,并非是意外死亡。是我的母后,杀了她!”司格顿这一语,石破天惊。

“你胡说什么?!”摩羯瞳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没听错!这就是事实!我的母亲,就是杀死你母亲的凶手。”司格顿的心,开始割裂般疼痛。

可是,话己出口,就必须要说完。

“并不是出于嫉妒,而是你的母亲被认定为鲁尔士派来的密探。”司格顿的声音在颤抖。

“这不可能!!”摩羯瞳狂吼一声。

她霍地站起,双睛充血,周身能量激荡,带动得大殿的屋脊都嗡嗡作响。

母亲,这个称呼,对于摩羯瞳来说,熟悉又陌生。

母亲离去的时候,摩羯瞳只有三岁。

她已记不清母亲的容貌,只知道那是一个性格开朗的美丽女人,只记得那永远温暖、安全的怀抱。

这就是她对亲生母亲所有的记忆。

而就是这些少得可怜的记忆,却伴她度过无数难眠的长夜。

这些记忆,终止在一个寒冷的冬日。

那天,她的生母暴病而亡,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那天,她被司格顿的母亲,苏丽尔的王后带回寝殿。

在那里,苏丽尔的国王告诉她,从此要称王后为“母亲”!

王后?贱人!

摩羯瞳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攥着胸前的一个绿宝石吊坠。

柔嫩的手掌被镶嵌宝石的金属划破,血流如注,她也浑然不觉。

这个吊坠,是妈妈仅存的遗物。

这颗宝石,就像妈妈的眼眸一般璀璨。

摩羯瞳热泪奔涌,却已哭不出声。

杀母之仇,怎能不报?

可是,向谁去报?!

司格顿的心在滴血。

他无数次在梦中惊醒,在涔涔冷汗中想象着,当他向摩羯瞳说出这个真相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就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多么熟悉,和伴随他二十几年人生的那个梦魇,何其相似!

“我很小的时候,便在一个意外的场合,知道了这件事。很抱歉,我一直瞒着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司格顿微闭双眼,梦呓般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摩羯瞳止住眼泪,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她娇媚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十分狰狞。

她极力克制着狂躁的情绪,冷冷地说道:“抱歉?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看你现在不是说得挺好么?如此看来,以前你对我的呵护和关照,其实都是出于愧疚,在替你母亲赎罪喽?!”

“呵呵!”司格顿早料到摩羯瞳会有这种想法,他自嘲地笑笑,说道:“我得知此事的时候,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至于后来我这做哥哥的到底对你如何,呵护之心是否只是出于愧疚,你心中自有公断,我也没什么可说!”

听司格顿这么一说,摩羯瞳的情绪倒是缓和少许。

她冷“哼”一声,接着问道:“是谁判定我母亲是鲁尔士的密探?你母亲吗?”

司格顿此时的面容有些扭曲,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他周身突然涌起青色的光晕,挥手劈出一记风刃,将大殿正中的一尊赤铜雕像击得粉碎。

金属的碎块飞溅,割伤了司格顿的手臂,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放声大笑。

“在当年的苏丽尔,能判定一位贵妃的身份是他国密探,更敢下令杀人的,除了你那不可一世的父王,还能有谁?!”司格顿指着散在地上的金属碎块,狂叫道。

被他击碎的那尊雕像,正是苏丽尔前国王的头像。

“还有,五年前你父王离世,我母亲也在同天死去。众人都说王后是为国王殉情而死!我呸!自打生下我之后,你父王便再也没跨进过我母亲的寝殿。这样的夫妻,简直就是笑话!她又怎会为这样的丈夫殉情?!”司格顿此时,情绪完全爆发出来,不顾一切地把当年的秘事都说了出来。

“你父王去世那天,他命令我和母后只能在偏殿等候传召,而我们等来的却是他赐下的两杯‘美酒’。是我母后察觉有异,将两杯酒全部饮下。那可真是‘美酒’啊!见血封喉的美酒!她在那老贼毙命后没有多长时间,便也毒发而亡!”司格顿仿佛又置身于当年那可怖阴森的场景。

他声音颤抖,语气凄凉。

对摩羯瞳父亲的称呼也从“你父王”改成了“老贼”!

“我母后死前才对我说出真相。她说杀你母亲,本就是出于那老贼的授意!而且,她还让我赶快逃离马色,返回自己的封地,以保周全!你老是问我为何不参加你父王的葬礼,问我为何会突然离开马色。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要留下?留下来为杀母仇人送葬?踩在母亲的尸体上恭贺你成为新王吗?!”司格顿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话完全是吼叫着说出来的。

“你太过分啦!”摩羯瞳起手一掌便将司格顿扇飞出去。

她正处于巨大的震惊之中,被哥哥的一番话彻底推翻了此前对很多事情的认知。

下令杀害自己母亲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而执行这个命令的,居然是最疼爱自己的哥哥的妈妈。

世间还会有比这更离奇,更可笑的惨剧吗?

摩羯瞳此刻,心中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她想恨,可是居然已经不知道该恨谁。

她能理解哥哥情绪的宣泄,却忍受不了司格顿带有斥责意味的口气!

因为,她本身也是受害者啊!

摩羯瞳这一掌没有使用注力,而司格顿也没做任何防护。

司格顿缓缓站起身形,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他不会责怪妹妹的出手,但也绝对不会收回自己说出的话。

他压抑的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司格顿,曾经是苏丽尔王国的王子。

是老国王的长子,也是唯一的男孩,更是理所当然的王位继承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司格顿幼年时开始,他便不得老国王的宠爱。

老国王对他轻则呵斥怒骂,重则拳脚相加。

对于司格顿来说,身上伤痕累累,自小就是家常便饭。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老国王的亲生骨肉。

司格顿的母亲,虽然贵为王后,性格却古板木讷,更是对自己的丈夫言听计从。

所以,每当老国王责罚司格顿的时候,她除了苦劝两句和暗暗垂泪之外,便不会再有什么作为。

相比之下,自从摩羯瞳的母亲成为贵妃之后,这位性格泼辣张扬的漂亮女人,仗着老国王的宠爱,倒是帮着司格顿说过很多好话。

所以,在司格顿心中,一直对摩羯瞳的生母心怀感恩之情。

也因此,他从一开始便对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爱有加。

可想而知,在得知摩羯瞳母亲死亡真相的时候,那种恐惧、绝望、愧疚与无奈,对于还不到十岁的司格顿来说,意味着什么。

而后来,当更多的真相浮出水面,司格顿便也陷入了长久的煎熬之中,他真的无法面对摩羯瞳。

她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妹妹,可也是杀母仇人的女儿。

他们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妹,却也是存在王位之争的对手。

现在,司格顿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楚,都倒了出来。

心中的郁结渐渐疏散,他的心情开始平复。

既然话已经说开,那便不会再有什么顾忌。

既然已经回到马色,那便不能辜负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何况,母亲告诉他的真相,不止一个。

司格顿回来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王子。

“哥!对不起!疼吗?”摩羯瞳看着嘴角溢血的司格顿,情不自禁地问道。

“女王殿下,你一向下手不知轻重,我早已习惯。”司格顿的面容恢复了冷峻,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嘲弄。

摩羯瞳被这声“女王殿下”叫得浑身一颤,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般。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道。

“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你不应该再称我‘大哥’,是应该称呼‘司格顿亲王’的时候了!”司格顿的语气越发冰冷起来。

四目相对,良久无言。

“如你所愿,司格顿亲王!”摩羯瞳突然妩媚地一笑,她转过身,缓缓走向后殿中自己的王座。

“那就请说说吧!作为苏丽尔女王,我该面对的现实是什么?”摩羯瞳说着,轻摆衣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

“女王殿下,恕我直言。并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意味着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司格顿带着一抹冷笑说道。

摩羯瞳此刻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她听到对方暗有所指的言语也不发怒,微笑着示意司格顿继续说下去。

“我举两个例子吧!首先,五年前你发动的那场战争,实在是极其鲁莽。你手下的很多人,包括我的那个兄弟邓普拉在内,都对我不出兵协同的举措颇多诋毁,说什么我隔岸观火,乘机做大自己的势力。这种想法实在愚蠢!”司格顿微做停顿,似乎在等着妹妹反驳。

见女王保持沉默,他便继续说道:“战争之道,关系国家兴亡,又怎么能凭一时意气便做决策?你们出兵之时,是否想过,如果不是我镇守东域,万一鲁尔士趁机突然攻入苏丽尔,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司格顿侃侃而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战争之道,却也讲究时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又能做成什么大事?想要揣摩清楚帝王的心思手段,还是先要做到这个位置上来才行!”摩羯瞳望着哥哥,嘴角挂起一丝不屑。

她接着说道:”另外,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只有女王和亲王,不再有妹妹和哥哥。那么,邓普拉,便不会再有你这样的兄弟!这一点,你要记清楚!好!你不是还要说个例子吗?是什么?”

摩羯瞳面带微笑,话语却如根根钢针,毫不留情地刺向对手。

司格顿的眼皮微微跳动。

他还是第一次领教妹妹作为女王的锋芒!

“很好!女王殿下的见解倒也独特!我接着说另外一个例子,那就是审时度势。”司格顿说着,转身望向窗外。

他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一群候鸟,目光变得幽深,这才继续说道:“当前,麦肯一家独大。其盟友亦得惠于此,国家无不强大富庶。反观苏丽尔,民生虽然也有起色,但是发展太慢。日久天长,必然更加落后于他国。而苏丽尔与麦肯之间最大的隔阂,就是君主制与共和制的差别。所以,顺应民意,顺应潮流,向共和制迈进,才是苏丽尔光明的未来。而固步自封,为一己私欲逆势而行,则必然是败亡的结局!”

司格顿的话语充满自信,更明确地展现出自己的政治抱负。

“亲王的这段话也有些道理。不过,什么是民意?什么是潮流?却不是你或者你的那些盟友就说了算的。如果有一天,我的人民开始反对我,不愿意让我这个女王去统治、管理他们。我会退出!可是,直到那一天之前,我会坚守我的职责。带领我的人民,去寻找和谋求属于我们自己的道路与幸福!更会将一切妄图阻止我们的人或势力,彻底粉碎!”摩羯瞳女王的语音仍然平淡,却流露出一往无前,绝不妥协的气势。

司格顿闻言,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既如此,我想我已经明白女王的选择。但是,为使苏丽尔免于战火,免生灵于涂炭。仍请女王考虑我们的建议。我们恳请女王退位,或只保留名义上的君主地位,而改国家为实际意义上的共和体制。”

见妹妹的脸色冰冷起来,司格顿心中一叹,决定退而求其次,又说出一个选择:”如果女王无法接受这个建议,我们也可以退一步,希望苏丽尔东域可以实现自治。三年之后,再通过民选,决定整个国家的走向!”

“哈哈哈!”摩羯瞳闻言大笑道:“司格顿亲王,你知道吗?你所痛恨的那个‘老贼’曾经和我说过,最不能签的,便是城下之盟。这就是你和你的那帮盟友定下的主张吗?什么‘免生灵于涂炭’,如果你们真有这份心思,会直接拉起军队对抗政府吗?还说什么‘自治’,直接说把苏丽尔分成两个国家岂不是更加通俗易懂?”

见司格顿勃然变色,摩羯瞳突然语气一变,悠悠地说道:“其实呢?你也知道,我其实一直对权力并不感兴趣!我只喜欢研究‘好用’的男人和强大的注术!所以,如果亲王你那么想坐上这个王位,倒不妨直说!没准我心情一好,还就真的会让位给你也说不定呀!”

她说到最后,娇媚的面容上竟显出一丝诱人的妖冶之色。

司格顿心中一乱,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刚正常没一会儿,怎么就又开始令人摸不透了呢?

尤其是“好用”这样的言词,绝不应该出自一向在男女方面极为自律的摩羯瞳口中啊!

见对方发窘,摩羯瞳“咯咯”地痴笑起来。

跟着,她把脸一板,说道:“我现在心情很糟!所以,让位的事情你不用想!”

司格顿感觉自己正在被戏弄。

他脸色阴沉,也不告辞,转身抬脚便出了殿门。

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摩羯瞳的表情凄楚起来。

“大哥!你好傻!”她自言自语地说着,但觉心里一疼,小口的血沫已经溢出嘴角。

强烈的能量波动中,苏丽尔女王腾起身形,向大师一行所在的殿宇闪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