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后,景文彬喝了口茶,他问:“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沈老爷您女儿叫什么呢?我刚刚听您喊她‘轻轻’,是那个轻飘飘的轻吗?”
原本一直低垂着长睫,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懒散的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怀表的男人睫毛颤了一下。
雪白指尖一挑,被翻开的怀表盖被压了下来。
长睫掀开,漆黑的眸子不冷不淡的落在沈父的身上。
微抿着唇瓣,唇色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和表情一样的寡淡。
沈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摇着头说:“我女儿叫沈晚清,不是轻飘飘的轻,是那个清清河水的清……”
蓦然的,景文彬心头一震。
一旁站着静候的苏副官也露出了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但和他们夫人同名同姓,而且还一样的喜欢唱戏。
可是……
景文彬摇摇头。
可那沈家小姐才十九岁,十年过去了,若真是弟媳,那也应该二十九岁才对。
况且,也是他亲眼见着弟媳下葬的。
不可能会是弟媳。
虽是这么想,景文彬却还是忍不住的偷偷侧眸看景砚修,想看看他的表情。
他看到男人紧抿着唇瓣,漆黑的瞳仁里一片冷淡平静,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被沈老爷的那些话给震惊到,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景文彬心里松了口气。
估计是他多想了。
如果真是弟媳的话,砚修怎么可能会如此镇定呢?
可是景文彬没看见。
原本放在男人手心中把玩的怀表,此刻已经被男人紧捏成了一堆废铁。
就在这时,唢呐声响起,幕帘后的京二胡伴奏着一起出来。
幕帘被拉上。
一个身穿着女蟒服,头戴凤冠,腰环玉带的‘杨贵妃’从幕帘后走了出来。
裙摆下的脚步步步生莲,看上去轻盈无比,十分的灵活。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唐玄宗’立于‘杨贵妃’的身侧。
景文彬几乎从不听戏,以前只知道自己的弟媳是一名戏子,唱腔北平第一绝。只可惜自己一直在外经商,还没来得及听上一曲,就听到了弟媳不幸身亡的噩耗。
台上传来女孩疑似啜泣的声音,温婉轻柔的声音,含着无奈又妥协。
“陛下呀。陛下虽则恩深,但事已至此,无路求生,若再留恋,尚玉石俱焚,益增妾罪,望陛下舍妾之身,以保社稷呀……万岁爷呀……”
女孩的声音宛如黄莺一般的婉转,捏着嗓腔,水袖轻挥,杨贵妃坐于台上,掩面而泣。
跟前的唐明皇双肩耷拉,面色悲戚,心中万般无奈,只有无能为力。
台上的人不知自己身在戏中,台下的人不知自己身在梦中。
恍惚间的,景文彬听到了耳边低低的抽泣声。
哭了?
景文彬下意识的抬手抹着自己的眼角。
触及到的地方一片湿润。
他竟然也跟着哭了。
丝毫没有察觉。
眼泪不自主的就流了下来。
谢幕后。
方才那直冲天灵的戏腔,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半晌才晃过神来。
院中安静无比,没有人说话,只有那隐隐控制不住自己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