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山附近有座山庄,名为无亥山庄。
听闻最近那里出了件棘手的怪事,连山上下来的术士都无可奈何。
这几日,山庄又请来了几个术士。
无亥山庄由寻常庄稼户聚居围成,过去山庄大门常开,人们夜不闭户,但如今变了,不论昼夜,家家户户皆门窗紧闭,互不往来。
须臾山下来的三个青年术士——大师兄守意领着守明、守正师弟二人,自踏入山庄开始,便没发现什么异样,只觉安静得出奇,一路走来除了鼻鼾声阵阵,就再无其他。
守正年纪最小,清澈的目光扫了一圈,诧异道:“这看起来也没什么异样啊?”
守明摇摇头,把求解的目光转向大师兄守意。
守意稍显谨慎,皱着眉头提醒:“不可大意,说是寻常百姓家,但我看未必,才至亥时,怎么安静得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守明也觉蹊跷,点头应道:“这庄稼人白天干活累了,夜里好睡,睡得早也说得过去,但庄稼户没有狗叫声,说不过去。”
“大师兄,不是说此地有癔症么,这何以见得啊?”
三人在庄内转了几圈,也没发现所谓的癔症人,守正略显浮躁,找了个作坊坐下。
守意敛着眉,紧了紧手中的剑,压低了声音道:“这地方邪气很盛,起初不怎么觉得,如今倒是能捕捉一二了。”
两师弟一致转脸看来,不待守意解释,便听得一阵哈欠声响起,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守意立即做了个噤声,警惕地朝街头巷尾看了看。
守明神色微变,道:“师兄,好像有人出来了。”
“你们在这等着,我先去看看。”
守正一把拉住守意,道:“大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守意摇摇头,拍拍守正肩膀:“我们对这山庄一无所知,切勿轻举妄动,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去就来。”
街道尽头,夜雾正拢了过来。
守意的身影很快消失了,留下俩师弟愣在原地焦急等候。
刚刚那一阵哈欠声过后,理应有人出门来才是。
“快跑!”
守意的声音蓦然传来,把俩师弟惊得跳起。
循声望去只见巷尾处,守意一人急惶惶奔过来,而在守意的身后,竟然有一群行动失常却移动迅速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直追着守意跑。
俩师弟当即就目瞪口呆,直到守意拖拽他们才反应过来,大叫着跟着跑起来。
只因追着他们跑的人各个面无表情,嘴巴却在碎碎念,有的衣衫不整,有的面容憔悴,头发披散,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可有的就连眼睛都还未曾睁开,便能准确无误地避开障碍物,目标一致地追着他们。
一头雾水且惊慌失措的守正边跑边问:“这是什么情况啊?”
“先别问那么多,快跑,甩开他们要紧。”
一群人风风火火跑过街巷,冲进了另一条街。
好在他们急中生智,跳上了屋顶,见那群人跑开了,才松了口气,翻身躺下,喘着粗气缓神。
守明不解地问:“师兄,这群人怎么跟疯了似地追着你?”
守意面容严肃,眼底茫然:“我也不清楚,不过敲了一户人家的门,结果差点被抓伤。问什么也不答,跟见了仇人一般,莫名吼叫一声,所有人便都追上来了。”
守正怔怔开口:“师兄啊,不如我们回去罢,此地也无妖邪……”
就是有些奇怪的人罢了。
守意若有所思,道:“我猜他们就是所谓的癔症人。”
这时,落单的几个癔症人,他们行动缓慢,微曲的四肢十分僵硬,仅是靠着气味从四处搜寻而来。
屋顶上三人同时屏住呼吸,深皱眉头。
守正有些哆嗦地转向守意,颤巍巍开口:“大、大师兄……”
癔症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皆歪着头一致朝着三人这方看来,他们双目无神,有的只现眼白,面无表情,却十分吓人。
虽然行动缓慢,但都朝着他们仨的方向走来。
守正差点大叫出声,还好被守明一把捂住了嘴巴,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守意紧锁眉头,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掰了屋顶一片瓦,朝着较远处扔出瓦片。
“啪”的一声,这几个癔症人倏地转身,朝着声音出现的地方直奔而去,却不是刚刚看到的行动不变的样子。
眼看着癔症人消失在拐角,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守正惊魂未定还喘着气,看着守明脸颊处的汗珠,庆幸地笑了。
守明没好气道:“笑什么?你不是说此地不邪吗?他们就够邪的!”
守意道:“他们的行为异常,不像是常见的癔症,我们要留在这里查明情况。”
周遭动静小了下来,街上空无一人,这三人才从屋顶翻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带。
“走,我们去会会他们。要是邪祟倒还好办,只怕伤及无辜,我们定然要去查个明白,才好对症下药。”
话音刚落,便又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忽远忽近。
守意深敛着一口气,一把拦住他们贴近墙壁,谨慎地对他们做了个噤声动作后探出了脖子。
守明神情肃然,手已经摸上了随身长剑,咽了咽口水。
近了,更近了。
“砰砰砰”守正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冒汗的手心抓了抓衣襟,目不转睛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但见一群人缓慢而艰难地走过来,张牙舞爪般还带着沉沉嘶吼,面目惨白得有些狰狞。
守明刚要拔出宝剑,却被守意按下:“不能伤了他们,先把他们绑起来再说。”
说话间,守意就起了诀,设了一道结界,将哀嚎的众人围困在结界内,之后在一处院内寻得麻绳,将癔症人扎堆捆起来。
看众人已被制服,守正这才放松了戒备,蹲身下来察看他们的怪异症状。
细看他们脸无血色,瞳孔放大却无神,脖颈与手臂青筋皆爬满了黑气,向着他们张牙舞爪扑腾着,但只要触碰到他们时,那黑气便自动退缩,随后又爬了上去。
“大师兄,挨个查过了,他们身上的症状一致,周身黑气缠绕,心神不定,行动失常,看样子应该是被邪祟附了身。”
守明道:“大师兄,我想起了在经阁中看过的一本古籍,上面有记载一种癔症,”想了想,再看一眼绑着的癔症人,“与这般模样相差无几,像是魂不守舍。”
闻言,守意掐了一诀,手指按压在其中一人的天灵盖上,心头微怔:“失魂落魄?!”
……
“朝天歌,失魂落魄只能靠招魂么?”听了一段故事的山河,注意力回拢便朝怀里低声地问了声。
此刻他们正在须臾山附近的小镇打听消息,谁知在一处说书摊前听到了关于无亥山庄癔症人的故事。
“是,但也未必招得回。且就当时的情况,若冒然进行招魂,会让阴灵聚集,操作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话说回来,山河从乱葬岗醒来时就遇到了有人用引灵帛召集魂灵,引灵帛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得了。
庆幸的是,故事中那三个术士,也没有采用招魂的方法——
守意三人将那群癔症人带进了围院内看着。
守正揉了揉手腕,舒展了一下腰身,看这群癔症人皆垂着头,身子还在来回晃动着,便苦恼道:
“但总不能一直绑着吧,他们这样五谷不进,即使不是得癔症死的,也会饿死的。”
这时,守明提了个建议:“古籍上的记载我记得不清,后面似乎也没有说解救之法,我们还是问一下师叔吧。”
守正连连点头:“对对对,找师叔吧,这些人要是找不回魂,是不是会死啊?”
守意摇摇头:“死不了,不过也活不成,人若丢了魂,不知是非贤愚,不知病痛悲喜,生不如死。”
守明注视着其中一个小姑娘,眼角留着泪水,似在抽泣,但没有哭出声来,身体却在颤抖,于是心有不忍道:
“大师兄,我们还是找师叔帮忙吧,他们这样下去会挨不住的。”
守意自然也心知肚明,他叹了声:
“昨夜,我已让信鸟传话给师叔了,只是……师叔行踪漂浮不定,信鸟未必找得到。当务之急,还是先查清癔症来源,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们,在我回来之前,这个庄子里的东西尽量都别碰,免得中招。”
守意交代完,便匆匆出了院子。
天色已晚,那群癔症人又开始昏昏欲睡了,守正、守明二人盯着他们轻轻摇晃的身体,面面相觑。
忽的,轰隆一声雷鸣,把他们吓得个激灵,才猛然间晃过神来。
守正看了看院门,道:“要下雨了,怎么大师兄还没有回来啊?”
守明也朝院门看了眼,十分纳闷道:“大师兄出去也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才对。”
才转回头,守正便神色慌张地拍着守明的手臂,指着其中一人,颤声说道:“她、她、她……笑了、笑了……”
那群面无表情的“病”人中,一闭着眼的女孩咧开嘴笑了,笑得凄然,十分明显。